章煜一臉篤定的立在風雪之中,他的對面立着近百位章家軍的骨幹,這些人都曾陪他出死入生,歷經風雨。
章煜掃視了衆人一眼,目光最終落到了心有旁鶩的詹荀面上。
“詹荀。”章煜的聲音依如從前在戰場那般冷峻,不容置喙。
“屬下在。”詹荀拱手道。
“你當初立誓跟隨本將之時說的話,你可還記得。”章煜問道。
“屬下記得。”詹荀答道。
“你今日當着衆弟兄的面,再說一次。”章煜道。
“將軍...”詹荀擡頭對上了章煜的目光,只覺對方的目光中盡是掩不住的狂熱,不由心中一沉。
“詹參將忘性有些大,在場的哪位將士若是記得的,不妨提醒一下詹參將。”章煜目光冷冷的略過詹荀,向詹荀身後的何氏兄弟掃去,何氏兄弟此刻都默契的低着頭,因此沒有迎上對方的目光。
“遇魔殺魔,逢神滅神,同氣連枝,視死如歸。”說話的正是立在詹荀一旁的於允。
“好。”章煜讚道。
“遇魔殺魔,逢神滅神,同氣連枝,視死如歸。”於允身後那些,跟隨他從沽州而來的將士,似是受到了他的感染一般,一同齊聲喊道。
其他人聞聲也紛紛響應,一時之間“遇魔殺魔,逢神滅神,同氣連枝,視死如歸。”的喊聲響徹了整個校場,便連風雪之聲都被蓋住了。
“好,今日有衆兄弟此言,面前便是刀山火海,章煜也無甚不敢過的。”章煜振臂一呼,衆人紛紛舉臂響應,一時之間又是喊聲震天。
章煜清了清嗓子,衆人便都安靜了下來等着他說話。
“各位有誰,曾經是武帥麾下的?”章煜此言一出,衆人頓時便都噤聲不言,左顧右盼,不知對方是何意。
良久,一人拱手道:“回將軍,屬下曾是武帥麾下的一員。”說話之人正是何佴。
“好,還有麼?”章煜又問道。
衆人見何佴站了出來,他是詹荀手下的得力干將,而詹荀又頗得章煜看中,既然他都站出來了,此事想必也無甚可擔憂的。
於是乎,衆人紛紛響應,當下竟有半數以上的人都曾是武堂麾下的人。
“武帥征戰多年,累立戰功。連先帝都屢次對他褒獎不已,可到頭來卻被扣上了謀反的帽子,株了九族。我等不畏風雨,拋頭顱灑熱血,爲的是什麼,不過是爲國盡忠。” 章煜說着已有些義憤填膺,衆人有的已經頗爲動容,有的卻還在不明所以。
“可是諸位可有想過,我等爲國盡忠,忠君之事,爲的是哪個國,忠的又是哪個君?”章煜此言一出,衆人不由都開始竊竊私語。
“大餘立國時,先帝便有言,君當正其位,才能謀其事。可如今龍椅上做的那位,其位正不正,各位都心中有數。”章煜此言一出,便是公然謀反,衆人一時都面色各異,各懷心思。
“先帝立的儲君乃是當今的厲王,可先帝駕崩後,發生了何事,各位想必都知道。武帥當年不過是出言爲厲王說了幾句話,便獲罪被株。這樣處心積慮,不擇手段的君王,哪裡值得我等誓死效忠?”章煜一席話,衆人的議論之聲已經漸漸小了。
詹荀眉頭緊鎖,不發一言,他身後的何氏兄弟亦是如此。不過章煜雖然看在眼中,卻絲毫不以爲意。
“章煜曾深得武帥栽培,當日武帥獲罪之時,我恨不能出手相救。此時章家軍已經稱霸一方,於將軍又將沽州北防的駐軍盡數收入,整個大餘再也沒有誰能擋在我等的前面了。”章煜道。
衆人本就都衷心於他,再加上大家多對武堂之死心懷不滿。如今被他這麼一鼓動,竟都動容不已,更有甚者早已熱血沸騰,恨不能立即便舉旗造反。
行伍之人大都忠心重義,但他們忠心的多是自己的上級,而重的義也多半是共同出生入死之人之間的義。他們心懷家國,卻不同於文人那般講究客觀上的大義,他們對於家國和大義,自有自己的定義。
“想必諸位都有所耳聞,武帥雖被株了九族,卻有一獨子因得先帝賜名,而倖免一死。”章煜隨着自己說的話,時而面含悲慼,時而眉頭舒展,一臉欣慰。
立在衆人之中的詹荀,第一次心中非常明晰的對章煜生出了一些反感。若非近日來的種種事端,他便是至死也不會對他效忠的將軍有任何不滿之心,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
無論你花多少心思僞裝,終有一日會將真面目露出來。面具戴久了也許會成真,也許會讓人按耐不住急欲將其扯下來。
衆人聞言都屏息凝神,等着他接下來的話,片刻後章煜又道:“如今章煜幸得與武公子重逢,來日我等打回中都之時,有武公子相陪,也算慰得武帥在天之靈了。”
人羣又開始變得嘈雜起來,當中許多人是見過幼時的武櫻的,雖然時隔多年,但武櫻因生的俊俏靈秀,與武堂相去甚遠,因是衆人都對武櫻的氣質樣貌印象極深。
這也是詹荀自人羣中一眼便能認出武櫻的原因之一。
章煜揮了揮手,便有士兵將武櫻帶了過來。衆人一見武櫻先前還有些質疑之聲,但漸漸便有人開始肯定武櫻的身份,說這當真是武帥的兒子,隨後附和之聲漸多,質疑之聲漸少。最終大家似乎都承認了這便是武堂的獨子。
詹荀及何氏兄弟都早已見過武櫻,一時之間神色自是與衆人不同。他們更關心章煜會如何利用武櫻。
“武公子,今日我等在此誓師,商議舉兵之事。你既是武帥的獨子,我等又有半數以上都曾是武帥的麾下,你可有話要說?”章煜目光凌厲的問道。
武櫻神色一沉,卻不言語。他心中早有計較,以章煜的爲人,縱然有了威脅自己的籌碼,也不會冒險。既然對方讓自己說話,必然是無論自己說什麼,對方都有應對之策。
若他說章煜舉兵乃義舉,武堂在天之靈也盼着今天這個日子,那麼章煜便順水推舟,再次拉上武堂的聲譽和威望,一起造反。
若他說章煜舉兵乃罪大惡極,實在是拿衆人的性命不當一回事,那麼章煜便可指責他不顧殺父之仇,居然爲李離賣命。然後再用他祭旗,想必能最大限度的激發衆人的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