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前輩相救!”呂光面對那道身影,誠心感謝。
“你適才被妖狼迷惑了念頭,生出幻覺,種種一切都是爲了逼你遠離這條溪水。”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一對灰色的眼珠,注視着呂光,嘆了口氣道:“少年郎,速速離開這裡吧。山中妖怪遍地,你孤身一人,並非誰都像我這般良善的。”
這聲音說不出的怪異刺耳,但語意卻令人倍感溫暖。
藉着火堆光芒,呂光定神一看,待得看清這人相貌之後,大吃一驚,差點驚叫出聲。
這,這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頭老虎,‘他’生有虎頭,一身白毛附身,毛絨絨的。
他兩手與常人無異,身後卻有根一尺來長的白色虎尾,兩腳碩大,形如蒲扇。
“老…老先生,可是白虎一族之人?”
呂光壓下心頭恐懼,急忙將小白自懷中掏出,向前走了幾步,他知曉這赤睛白虎乃是韓千帝他們一族極爲珍貴的虎類。
他繼續說道:“事情是這樣的……”
……
那虎頭人形的怪物,看到呂光手中抱着的小白後,褐色的瞳仁裡浮起一縷喜色。
他仔細聽完眼前少年所講之話,微笑說道:“小白在你手中,我自是相信。既是族長安排,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回虎頭峰。”
“老先生,你剛纔說那妖狼施展道術迷幻我的念頭,爲什麼非要將我趕離溪岸呢?按說那白狼已修煉成妖,完全有能力將我一擊必殺啊。”
呂光有些不解,心想這時自己剛剛開竅入道,絲毫不會任何道術,那妖狼爲何不直接攻擊自己呢?
“人嚮往光明,厭惡黑暗。妖也是如此,是這火光,引來妖狼的。”
“是了。我說先前怎麼在點燃篝火之後,腦袋突感暈沉……老先生,還不知道您怎麼稱呼。”呂光點點頭道。
“千帝識人精準,你果然心思縝密,膽大心細,見我這般容貌,竟是絲毫不慌。既然千帝不視你爲末學晚輩。你就叫我連叔吧。”這頭白毛老虎一字一頓的說道,竟是頗有禮數,風度翩翩,彷彿一位學富五車的儒雅老者。
“走吧。我們邊走邊說。”連叔踱着步子,沿溪岸向上遊走去。
呂光從進入秦岐山脈內圍之後,就一直很警覺。
他處處小心謹慎,幾日來渴了喝些溪水,餓了便摘些野果,從不點燃火堆,引來野獸,不想剛纔一叢火堆差點招致殺身之禍。
他撿起地上的包袱,斜背在肩上,跟在連叔身後。
夜深。
山林中此起彼伏的嘶吼聲隱隱傳來。
“山川大地,多爲靈氣充裕之地。這條溪水,名爲雲瀾溪,水中蘊含的靈氣端的是充沛無比。這溪水乃是從西秦境內滄瀾江支流發育而成,溪水從秦岐山脈自西向東,蜿蜒流過這茫茫大山,滋養着山中百萬生靈。”
呂光看着連叔佝僂的背影,暗自思考。
靈氣存在於天地之間的每一個角落,修真者修繕肉身,將靈氣納入己身,歸爲己用,藉助氣功,殺敵制勝。
這些他是知道的。
呂光皺着眉頭,想了片刻,才大概明白了連叔這番話背後的深意。
“連叔是說,在靈氣充足之地,道人就不能施展道術迷惑人的念頭?”
“一點就透,孺子可教。”
連叔回頭看了眼呂光,讚賞的點點頭,微笑道:“對,但也不盡然,剛纔那頭妖狼,不過是隻剛生出靈智的小妖罷了。若是遇到那種道術精深的妖怪,是逃不過的。這些小妖攻擊人的手段,大多是迷惑對方的念頭,從而讓你自己心神大亂,最終命喪己手。”
……
時光如水,夜色更深。
二人快步走在這荒山野嶺中,低聲交談着。
“我年紀大了,不能變回本體馱着你奔跑,只能慢慢走了。翻過這座山頭,就到家了。”連叔聲音中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到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家。
呂光心頭驟然變得沉重,家,多麼溫馨又殘忍的一個字眼,他如今孤身一人,遠離中州故土,有家不能回,這一切都是那靖道司造成的!
連日來,呂光都疲於奔命,半刻不敢放鬆,剛脫虎口,又遇狼羣。
還有那當時將自己從熊掌下救出的老道人……章渝,又替自己擋了那致命一箭最後身死異鄉。
呂光臉上露出堅毅之色,他要爲章渝報仇,更要爲自己雪恨!
道。
唯有修道,纔有出路!
呂光化悲痛爲力量,腳下生風,走的更快。
他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低聲道:“照連叔所言,這修道之人,似乎除了迷惑他人心念,並不能對人造成太大傷害。”
呂光一想到那監察使陰狠的神色,他後背就升起一股涼意,當務之急,是要迅速提高境界,以應對未來的危機。
“哈哈。道太玄,其中玄妙難以明言。等你何時凝聚陰神,能出殼遨遊,傷人魂魄之時,就知道道術的厲害了。”連叔開懷笑道。
“陰神出殼。”呂光喃喃自語。
“我們快走,夜晚正是妖怪出來活動的時候,狼族甚爲狡猾,剛纔它們懼怕於千帝之威,賣了個面子給我,才放了你。”連叔很謹慎,專門撿那種羊腸山道,尋徑而走。
“這山裡妖怪很多嗎,連叔?我以前也曾踏入過秦岐山脈內圍,雖說沒有這般遠離人煙,但也在山中走了幾天,除了碰見幾頭野獸……並未遇到妖怪啊。”呂光狐疑。
“你不知輕重,今日幸好我下峰採集藥材,偶遇到你,否則你早成爲妖狼口糧了。”
連叔有些後怕的說着:“野獸吃人,乃是天性。但修煉成妖的獸類,不食尋常之人的精血,它們爲了快速提升境界實力,專找那種修道、修真之人獵殺。這些修行人的血肉,對妖怪的修煉大有裨益。”
呂光深感詫異,正如這白毛老虎之言,莫非那韓千帝也是靠吸食修行人的精血,才修到鬼仙之境的嗎?
……
連叔看呂光半天不曾搭腔,回身一看少年臉上泛起層層懼意,有些無奈的說道:“並不是所有的妖類,都走這種邪道的。像我白虎一族,聽講道義,修煉成妖,化爲人形之後,與你一般無二,修煉道法,去獸性,講人倫,承大道。”
這番話,說的一板一眼,大有學問。
呂光支着耳朵,認真傾聽。
不過,這白毛老虎話外之意,似乎還有另外一種修煉成妖的可能,於是呂光開口問道:“韓大哥當日拜託我爲白虎一族講經說道,以期能夠讓更多的白虎,生出靈智,修煉成妖……那敢問連叔,是否還有另外一種途徑也能讓獸類靈智洞開?”
連叔看了呂光一眼,說道:“講經說道,可以使花木鳥獸,生出靈智;同樣在山河大澤那等靈氣充沛之地,如有修真者在那揮灑氣功,也可使其靈智加身,修行成妖!何爲妖?妖其實就是人類一手締造而成的!”
“妖是人創造的。”呂光久久無言,想來的確如此。
他知道的越多,心中越是不安,他就越是覺得將來要面對的敵人很強大。
他想起去年夏天與那靖道司司主一起出現在呂府的還有一個牛首蛇身的怪物。
“連叔,妖也可以踏入修真一途嗎?”
不知道沉默了多長時間,呂光終於是說出了最想探清的問題。
“當然。沒有完全化成人形的獸類,就是你們人類口中的妖怪,就像我這個模樣。而一旦生出靈智,脫去獸皮,化成人形之後,修真修道,全看當時是哪種方法使其生出靈智的。”連叔自嘲的笑道。
呂光現在明白了韓千帝邀請自己爲白虎一族講經說道的用意所在。
韓千帝是想讓他的所有同族之胞,都能夠修煉道術,不再受朝廷人類剝削魚肉之苦。
二人邊走邊說,倒也不覺得疲憊。
連叔見呂光性格堅韌,聰敏靈慧,心中對這位‘講道先生’更爲中意,一路上對其也很是照顧。
……
“到了。”
連叔迎着東方的朝霞,吐出一口濁氣。
就這樣,一人一妖怪,從深夜走到了天亮。
清晨的秋陽格外的燦爛,在山脈中兜兜轉轉,走了整整一夜,算起來,這虎頭峰距離那西陵郡內的青溪城竟是足有七八日的腳程。
轉過一小片密林,呂光面前豁然開闊,順着連叔所指的方向,他向東望去,只見此地竟是一處廣袤開闊的山谷,一座山峰矗立在谷中。
山峰直插雲霄,高不可攀。
金光萬道,由峰頂直射而下。
陽光從秋葉的罅隙間飛落下來,流淌在滿是青草的溪水裡。五彩斑斕的溪流,在藍空下宛如一條金色絲絛,把整個山峰環繞起來,好似系在少女腰間的紗巾。
一道飛瀑恍若從九天銀河淌下,澆在峰下那偌大的湖中。
萬道水流,如金戈鐵馬,奔騰不息,湖水從山石間緩緩流瀉而出,九曲十八彎。
湖面上有一道數丈長的浮橋。
“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隔着浮橋,呂光駐足仰望峰頂,疑竇叢生,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