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臉上的表情很淡定,絲毫沒有被衆人的嘲笑聲所影響。
他之所以決定涉險下場參與競猜,一方面是想要確定一下黑布內所包裹的寶物是否就是‘金擊子’,而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實在不想明目張膽的和多寶閣結下仇怨。
若是這黑布下的靈器果真就是金擊子,那倒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此刻的呂光就像是那走在獨木橋上的行人,稍有不慎,就會跌下萬丈懸崖。
在八大門派天驕弟子的面前,施展道術,陰神出殼,這的確是一種很危險的舉動,尤其還有一位氣功修爲深不可測的魯大師。
然而,丹元大會已逐漸接近尾聲,那傳說中的‘金擊子’卻未曾出現在前八輪,呂光此際唯有冒險一搏。
幸好此時呂光面帶人皮面具,魯大師縱使目光如炬,想來一時半刻,也認不出他。
唯一令呂光感到擔心憂慮的,就是一直端坐在東面高臺上靜默如水的天嬋。
天嬋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不過,還有一點讓呂光感到很不解,天嬋身爲百草園第一真傳弟子,既然早已知道了他的行蹤來歷,但卻是並未將此事告知給任何人。
被無數道視線以及嘲諷聲淹沒的呂光,神遊物外,心思百轉,他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東面高臺。
天嬋眼瞼微垂,神情冷淡。
呂光微微皺眉。
四目相對。
遙遙相望。
呂光從天嬋的眼神裡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她仍是那麼的冷傲孤豔,彷彿初冬時節的第一捧清雪,涼意透心。
……
呂光在昂首遙看天嬋的時候,並不知道此時在多寶閣總樓大殿之中,也有數道目光正在打量觀察着他。
在廣闊寬敞四面無牆的宮殿之內,八根雕刻着‘雲龍飛天’紋路的巨大石柱中央,零星散落着幾個蒲團,其中一個金色蒲團之上,盤坐着一位面容姣好、頭髮高高盤起的黃衫婦人。
亙古以來,盤發便象徵着女子已然嫁爲人婦。
其實,她並未嫁人。
她只是已不再年輕。
她就是聲名赫赫的多寶閣閣主閻浮萍,在她身側還站着幾位身材魁梧挺拔的黑衣人。
“黑布下的這個東西,任憑氣功高手所御使的真氣是如何的精純悠長,也是不可能猜準的。”
閻浮萍盤弄着手裡的琉璃寶珠,宛似一個唸經吃齋面善心慈的貴婦人,然而她這番話中所夾雜的凜冽殺意,卻是讓人脊背一陣發涼。
“閣主神機妙算!”
“前夜觀摩出‘多寶佛尊’道義的那個道人,料他應該會來參加丹元大會,閣主此法甚妙,定能引誘出那人。”
“閣主運籌帷幄,引蛇出洞,令其自投羅網。”
殿中緊張的氣氛在這幾道恭維獻媚的聲音發出之後,凝滯的空氣也稍稍流動了幾分。
閻浮萍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冷冷的道:“不管是誰,待會兒猜對此物的人,一律格殺勿論。”
“閣主,如果是八大宗派的人呢?”一名黑衣人猶疑着詢問道。
“哪怕是似我一樣的元氣真人,都不可能在有限的時間裡準確猜出此物名稱。只有陰神離體的道人,纔可瞬間看清黑布內的此物。我這麼說,還不夠清楚明白嗎?”閻浮萍聲音一寒。
“是,是,是!屬下明白。”這名黑衣人冷汗涔涔的應道。
閻浮萍眉間若蹙,緩聲說道:“再者真道不可並修。來參加丹元大會的八大宗派,除了魯龍沙一人觸摸到了煉氣十層境界的邊緣,其他宗派的代表,至多也就是煉氣七層的實力。你們不用顧忌。”
“閣主,你看那個年輕人有些古怪。”一名黑衣人忽然出聲,擡手指向呂光。
閻浮萍轉過頭去,又看了呂光一眼,凝神道:“盯住此人。”
“是,閣主!”
“屬下遵命。”
……
負責主持拍賣事宜的吳管事,看着神色平靜的呂光,他面無表情的問道:“穆家衰落已久,我要先問上一句,你們可有五千靈石?”
呂光眉頭皺起。
他還沒有搭話,桃夭夭已搶先說道:“有!”
吳管事瞳孔一縮,神情終於變得認真了一些。
“好,那就請各位退到三丈之外。”吳管事收斂心神,朗聲說道。
代表留白畫院前來參加丹元大會的‘一筆梅’,手中拎着一支鯤鵬羽毛束成的毛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此刻卻是第一次擡眸仔細看了呂光一眼。
先前場間那些對呂光語含嘲弄之意的諷刺,刨除徐青時發出的幾句之外,還有一位貴氣逼人的白衣公子也盛氣凌人的嘲諷了呂光幾聲。
這位丰神俊朗的貴公子叫做餘鬆涼,是江州凌寒宮的少宮主,雖不似天生靈體的天嬋那般出名,但也是天下十九州年輕一代的天驕俊彥。
凌寒宮盤踞江州已有千年之久,在周文王起兵推翻禹朝之際,便曾貢獻了不少力量。
其宗門的鎮派氣功‘凌寒玄玉功’更是令世人無比的忌憚恐懼,甚至比之靖道司司主的‘太陰寒氣’也是不遑多讓,難分伯仲。
餘鬆涼目光如電,他已注意到滌盪在呂光周身的靈氣實在是稀薄微弱的可憐。
在他看來,多寶閣設下這等‘隔空猜物’的把戲,隱隱有着一層考校八大宗派各門弟子氣功修爲的含義。
餘鬆涼有些意外,這個呆頭呆腦的小子,莫非真以爲他猜對了,就能得到托盤內的寶物。可悲,還真是財迷人心,亂其心智。
猜對?
餘鬆涼暗自搖頭,心中迅速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因爲他十分清楚,呂光恐怕連猜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靠瞎蒙。
畢竟天下間雖有千種靈器,但單憑形狀外貌上來判斷,也無非就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等稱謂。
四面高臺間喧鬧的人羣,逐漸變得安靜。
丹元大會上,很少出現這種場面。
餘鬆涼覺得眼下這個局面很有趣。
八大宗門,同臺競技,以‘隔空猜物’論氣功強弱。
餘鬆涼自信只要那位來自百草園的魯大師不出手,他便有望能第一個猜對托盤內的寶物。
魯龍沙果真不準備參加,他輕輕擺了擺手,向吳管事淡淡的說道:“老朽來到場中,是想靠近一些看看這‘寶物’到底有何奇妙之處,接連幾十人,竟是都未猜對。”
“魯大師身爲長輩,自然不便與這些年輕翹楚同臺相爭。”吳管事微笑道,“那魯大師就請先行回到座位。第十輪的拍賣物,您老一定會中意的。”
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來,吳管事對待魯龍沙的態度,十分謙遜有禮。
這也處處表明了百草園在修行界的尊崇地位。
魯龍沙不置可否,沒有應聲,踱着步子離開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