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勢如氣吞霄漢,不勝壯觀。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王清風頭上,待那短劍中如洪水瀉閘般的寒氣鋪天蓋地向王清風涌來之際,霎時整個山峰,冷意侵人,秋景盡失。一朵朵猶在綻放的豔花,其上轉瞬便覆滿寒露;一棵棵欣欣向榮的岑天巨樹,眨眼間就白雪皚皚;一條條流水潺潺的淺溪,霎那間便堅冰覆蓋,令人膽寒!
呼呼~~
不過站在近處的呂光與武天嬋二人,卻清楚的看到,玲瓏夫人並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樣毫無變化、風輕雲淡。她頭頂揮發着如蒸籠般的騰騰熱氣,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蕩下,顯得不太真照。
若不是親眼得見,呂光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變天地氣象。觀此盛景,直如某位畫師的臨陣揚灑,丹砂成雪、靛青化風,成此奇畫!
急促的呼吸聲,夾雜在風雪聲中,使人聽來格外的清晰。
“這一招厲害則以,只是看她似也難以爲繼。表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呂光心知表姐對‘神女峰’有情有義,不忍不敢也不甘就這樣名聲受累的離去。但呂光又眼見玲瓏夫人像是因爲剛纔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體不適,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離開。
咯吱——咯吱!踩在雪上,發出一連串的腳步聲。
積雪真實不假,這令越走越慢的呂光感覺更是奇怪了。雪從何處來,風由何時起,氣從哪裡發?
怎麼玲瓏夫人把斷劍擲向空中,就能引發如此奇景?
呂光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稍微比常人聰明幾分的普通人,他雖是經歷了諸般奇事,但未入真徑、道門,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故而心中所嘆,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決心。
“好你個玲瓏夫人!不枉你閉玄關、赴北海的艱辛經歷。這招‘一氣動山河’雖只摸到稍許皮毛,但對敵聖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於不敗之地了。不過……”王清風話未言明。
嘣——!
突然一聲聲爆裂的炸響,飛揚在山峰間。碎冰如一粒粒鋼珠炮彈,轟然向站在遠處的玲瓏夫人周身襲來。
鐺鐺~~鐺!冰渣被密不透風的劍雨擋住,玲瓏夫人劍勢不減,透過無數玄冰,兩截斷劍飛擲向落在地上的王清風。
哐啷劍身飛擊在一面無堅不摧的‘金牆’上,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哈哈!本殿下還要謝謝你啊,多謝你剛纔的冰魄劍氣,助我金身大成,使我金身生水,得以突破!”王清風喜上眉梢,談笑間金錘舞動,擋住玲瓏夫人一招招凌厲無比的攻勢。
“趴下!”
迎面飛來拇指大小的冰塊,速度奇快。若是擊打在身,非得是穿膛破肚。武天嬋眼疾手快,皓腕揚動,迅速拉下呂光,臥倒在地。
“掌門,你我在此爭奪不休,無非是要得到這人體內的紅蓮。不如這樣,待我把此人帶回京城,讓我師父將此人入鼎開爐,煉製成丹,丹成之後,本殿下再分與你幾枚,如何?”王清風不想再與她糾纏下去,‘寶物’在前,若二人繼續拼搶,最後很可能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玲瓏夫人雙手並用,騰空躍起,掌中元氣,接連揮發,冷笑一聲,道:“分我幾枚?殿下不用誆騙本真人,哪怕你師父來此,我也佔理有據,此人無端上峰,本掌門必須要問詢查清!”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你不信,那本殿下就好好與你鬥上一鬥。”
王清風渾身金芒大漲,恍如一輪明日,璀璨升起。
玲瓏夫人掌下疾風一震,射出一道白光寒芒,迎向對方發出的金系元氣,冷哼一聲,道:“想從我神女峰手下奪走那人?做夢!”
“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殿下欺凌女流之輩了!”王清風自討沒趣,臉色一沉,手中金錘頓時發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玲瓏夫人心有所動,巧舌如簧,當下出聲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還是勿要硬撐的好。寒氣侵入骨髓,你雖憑藉秘法,強行掙脫冰地牢籠,但經脈受震,內裡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來我往,爭鬥正酣,分不出高下厲害。
映照而下的此間冰雪世界,彷如春來冬逝,白雪急化,草木恢復如初。
玲瓏夫人想到呂光吞服九葉紅蓮後,所產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撓心,恨不得馬上得到‘寶貝’,當下把心一橫,也不在顧忌怕得罪王清風的師父了。
她掐起劍訣,雙手把斷劍橫於腰身胸前,倒飛暴退。
煙塵中裙衫抖動,一道道寒氣由雙腳向王清風的金錘轟來。
砰砰……砰!
不斷髮出的轟鳴響聲,使得山間的寧靜被迅速打破。
撲棱棱,衆鳥飛天,林間一派亂象。武天嬋與呂光瞅準機會,只要稍有縫隙,就‘快馬加鞭’的沿山路向峰下行去。
無奈王清風和玲瓏夫人二人速度實在太快,哪怕是在打鬥間,也是片刻就能追上走了老遠的呂光二人。
山路綿長,時光匆匆。
一路鬥、一路追、一路逃,四人瞬時就來到了綠波盪漾的‘璇冰湖’。
湖水深不見底,水藻密佈。璇冰湖彎彎繞繞包裹着矗立萬丈的神女峰。
山下滿目秋景,讓呂光不禁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四季只在一瞬間。熔漿洞穴中的酷暑炎熱、青蓮入體後的春意暖人、玲瓏夫人氣動山河,寒意煞人、還有這山坳中秋風陣陣的涼爽。
王清風雙錘中所發出的金色劍光,不再似先前那般耀眼奪目。
玲瓏夫人兩劍上所盪出的寒光冷氣,也不再像起初那樣令人難耐。
兩人打鬥良久,看外相,均已是強弩之末。這裡是入峰的必經之路,然則此刻靜謐異常,卻無一人把守。
呂光記得分明,心中奇怪,當日入山這裡可是有幾位少女把守玄門的。
“表弟,再忍耐片刻,我們就下山了!”
武天嬋看呂光這樣剛毅堅強,攥起水袖,拭去他額頭的滴滴汗珠,萬分心疼。
一路上呂光都在強忍着胸間疼痛。
王清風所施的那一劍轟擊在胸口處,不知怎地,雖未讓他身死丟命,但其間針扎蟲咬一般的痛楚,着實讓他好生難過。
呂光咬牙不語,餘光瞥見後方那身軀高大、金光漫溢的王清風,恨意陡升,暗忖道,“此刻我與你雖地位懸殊,無法相提並論,但所謂有仇不報乃小人,來日我定會報此惡仇!”
別說呂光心有仇怨,就是依照王清風性格行事作風,他也是斷斷不會放過呂光的。
呂光咳嗽一聲,強笑道:“表姐休要擔心,我還撐得住。快走……咳咳。”
武天嬋手忙腳亂,急忙用手拍打着呂光寬闊的背脊,錦綢衣袖迅速往他嘴角擦去,輕聲道:“別再多言,寧心收氣。不要牽動傷處。”
望着武天嬋關切的眼神,呂光心中明白,與那王清風的仇怨還不單單是這一劍之傷。
玲瓏夫人眼光巡視,望見將要走出山谷去的呂光二人。速度猛然暴漲,她身似大鵬展翅,兩手輕揚,就落定在武天嬋他們面前,似已是全然不顧王清風激射而來的劍氣。玲瓏夫人對自身情況,明察秋毫。
她自明元氣所剩無幾,無法再施殺招,而對面的王清風仗着身法鬼魅,有些越戰越勇的態勢。
情況緊急,玲瓏夫人顧不得其他,拼着受傷代價,纖指飛點,由指尖射出一道道氣浪,擊在武天嬋二人身上!
呂光形同廢人,有心無力,而武天嬋卻是沒反應過來,被玲瓏夫人正中下懷,偷襲成功。
隔着一湖秋水。王清風踏波而來,手中金錘揮舞不休,似要把此間的三人,全部轟成渣滓。
“玲瓏夫人,還不束手就擒。整座神女峰,本殿下讓你上天無門,入地無路!”王清風心中慶幸,若不是因爲四年後那場盛會。神女峰這等地方,哪能由他如此撒野放肆。概因峰中長輩,全都在閉生死玄關,以望突破境界,爲來日那場爭鬥增加獲勝的籌碼。
正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呂光雙目半閉,顫顫巍巍的身軀將要跌倒在地。
玲瓏夫人素手伸長,右掌握住呂光臂膀,令他身不能動。
而此時倒在地上的武天嬋,早就被那轟入身內的絲絲氣浪,給弄的神智昏迷,不醒於事了。
玲瓏夫人雙腳站定,以右腳爲軸,挾着呂光無風自轉起來,彷彿陀螺旋轉不止。她兩腮泛紅,頭頂直冒熱氣。腰身柔韌,身軀彎成一根陽春三月的柳枝,右手前伸,搭在呂光肩膀上。
她要做什麼?呂光心頭頓時浮起一片疑雲。玲瓏夫人本以爲呂光也同武天嬋一樣昏迷過去了,然則呂光身體發出的本.能反抗,使她不禁心神一震,差點呼出聲來。
思慮明白後,她心中轉而更喜,這一定又是那九葉紅蓮的奇效,真是天助我也,只要能吸收掉他體內的元氣,那……
玲瓏夫人想入非非,可是手上動作未顯一絲停滯。
怦怦!
她的心跳變得極快,神情更是激動不已。
玲瓏夫人手掌按在呂光左肩膀,調整心神,心動意行。
氣海隨着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彷如犀牛飲水、蛤蟆跳躍。氣海硬是像一頭咬合不停的吞雲怪獸,竟一點點的把呂光體內的青蓮元氣給強行吸走了!
王清風火速追來,可是玲瓏夫人前番動作,電光火石間便施行完畢。
是以他剛纔哪怕再急,也已無法制止。
他大手一揮,金錘丟在地上,不加一刻思考,揚起左手與玲瓏夫人形同一般,手掌釘在呂光右臂,心意所致,控制着腹部下三寸之處的氣海大張大合,也是不顧一切要吸走呂光體內元氣。
他們二人顧不上這樣所爲的種種壞處,只爲能先得到九葉紅蓮的元氣,而甘冒氣海淤塞、經脈堵塞的風險。
修真者廣納天地元氣,收藏於身。
然則日久天長的吞雲吐納,也比不上某些天才地寶中所蘊藏的些許精元,所以一些修者纔會爲了某種不世出的珍寶,而打鬥不休,爭搶不停。
但是修者身體玄妙非常,不能直接吸收寶物其內的元氣、精神,非得煉製爲丹、入藥而服,才能免於磨難,事半功倍。
是以剛纔王清風、玲瓏夫人猜出呂光服食了九葉紅蓮後,纔會變得那樣震驚莫名。
二人心中多有疑問,這個窮酸書生,怎會一點事也沒有?
並且在身受那一劍後,還奇蹟般的活了下來,所以現在二人,都是認爲這九葉紅蓮的實際效果比書籍上所記載的要更爲強大。
二人全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奪得此寶。
玲瓏夫人全神貫注,拼命奪搶着呂光體內的元氣;而王清風也是‘三軍用命’、專心致志,氣海吞納着屬於呂光的每一絲元氣。
呂光雖是誤打誤撞‘服食’了九葉紅蓮所生的青蓮子,但他卻沒能完全吸收。
此刻呂光更像是一個保管財物的管家,紅蓮精元只是受到某種誘因而暫存於他體內,所以當玲瓏夫人二人大肆吸走呂光體中元氣之時,纔會變得這樣容易。二人此際彼此和平相處,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
少頃,變故突來。
須知九葉紅蓮所誕生的那顆青蓮子,乃是精元所在,所蘊藏的元氣更是用之不竭。
人心不足蛇吞象!
修者要比凡人慾.望更大,宛如深淵海洋杳無止境。
正因爲修者的不知所足才更能讓他們身心奮發,進道入真。
是以知足者常樂,不知足者常進!
王清風率先發招,他自然是想把‘呂光’佔爲己有,再者他性格強勢,哪會容得他人染指自己的‘東西’。
一道無形金氣,力由心發,穿過呂光身體,狠狠刺入玲瓏夫人掌中。
玲瓏夫人稍作反擊。十分精神,七分倒是用在吸收呂光精元之上,她分得清楚,只要能趕緊把呂光體內的元氣給吸收殆盡,那自己就不戰而勝了。故而她所發出的冰魄寒氣,稍顯柔弱。
你來我往,二人演變至最後,竟是放棄了要先行吸收呂光精元的動作,反而是專一進行着一場看不見的比戰。
呂光的身軀成了二人爭鬥的戰場,戰況激烈,進行到了白熱化。
二人慾罷不能,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