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無涯的劍術修爲,已步入化境。以他的眼力和見識,自然是能夠看得出來,呂光必定是無法躲過童子命這一道飛劍的。
道術和氣功,雖說本源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用來攻敵制勝的殺人術。因此,童子命以神魂御劍,和劍無涯用真氣御劍,並無任何不同。
電光火石間,何縷師一個箭步,來到呂光身前。
她的右手也握着一柄劍。
一柄長劍和一柄短劍,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兩道星狀劍光,迥然各異、大不相同。
一道其上瀰漫着絲絲熱氣,如熔岩中的火石,飛過之處,焦土滿地,草木烏黑成碳;另一道其上包裹着滴滴金色油脂,彷彿滾燙油鍋中炸至金黃的酥餅,劍氣有形,快速劃過數丈,中間滴落而下的金油,使得整片山地坑坑窪窪,平凹不整!
“童子命,你果真敢暗害長生殿之主!”何縷師羽衣飄蕩,身姿亮麗,駕着秋風向後方暴退數丈。
呂光趁此罅隙,急忙向發呆的蘇韞影說道:“我們走!”說罷挪動雙腿,奈何胸膛疼痛不止,無法奔跑向前。
久久未回過神來的蘇韞影,依然震驚於周齊那神乎其技的‘劍法’,呆呆的說道,“我與他一比,真是天壤之別……”
“何掌門,勿要長他人志氣,感嘆思慮。我雖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補拙的道理,況且何掌門聰慧穎悟,那人也不知是經歷了怎樣奇遇,方在這般年紀,有如此本領。”呂光被蘇韞影攙扶着,行走如飛,腳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腸小徑,心知這是出山捷徑,心情開懷,低聲安慰着失落的何掌門。但呂光還有後半句話,未曾言明,這周齊厲害如斯,更是大坤王朝的太子,與他結下仇怨,並且還是不死不休的大仇,這讓呂光擔心中也摻雜幾絲激動。
呂光右手緩緩摸向胸口那塊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鑽入胸腔的蓮子,到底與那一閃而逝的綠光,發生了怎樣的交集?或許一切都將因此而改變!周齊目光毒辣,異常鎮定,循着呂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過來。
嘭!喀嚓~~嚓!可結果未像他所預料的那般,身形飛速升起時追上蘇韞影。卻感覺身體好似是撞在一塊無形的玻璃上。光幕經此一撞,碎裂萬份,發出刺耳難聽的破損聲。只見何縷師拋卻手中佩劍,撒向空中,斷爲兩截一長一短的劍身。一截長劍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轉不停,周身盪出千朵劍花,恍如彩虹劃過,勢如驟雨,向周齊疾速射來,似乎是馭電而至,炸響不斷。
另一截短劍,其上寒冰凝動,冷意煞人,劍身倒轉翻騰,划着圓圈,上下飛舞,散發出一圈圈盪漾着冰寒之氣的光罩,向周齊前進的地方,呼嘯而至。
電光耀射,晃得周齊睜不開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隱!寒氣逼人,使得周齊金甲頓時結冰,重似大山,難以動彈。四周山林更是被剎那間冰封凍住,一派寒冬景象!
劍花飆旋不停,轉動期間,以飛雲遊蕩之姿,翩翩起舞。
由‘花心’中散發出的無窮無盡劍氣,織成一幕碩大的劍網。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周齊頭上,待那短劍中如洪水瀉閘般的寒氣鋪天蓋地向周齊涌來之際,霎時整個山峰,冷意侵人,秋景盡失。
一朵朵猶在綻放的豔花,其上轉瞬便覆滿寒露;一棵棵欣欣向榮的岑天巨樹,眨眼間就白水皚皚;一條條流水潺潺的淺溪,霎那間便堅冰覆蓋,令人膽寒!
呼呼~~北風狂吹,肆虐在天地間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間秋日給趕走。
天象變動,周齊紋絲難動,難以抑制心中驚愕。
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臘月之氣象,冰封百丈,水降大地。
何縷師長髮飄動,兀自盤旋在半空中的兩截斷劍,經由她雙手虛抓,就急速飛回了她兩掌中。只見其身影纖柔,佇立在天地風水中,宛如廣寒仙子,讓人心生愛戀。
不過站在近處的呂光與蘇韞影二人,卻清楚的看到,何縷師並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樣毫無變化、風輕雲淡。她頭頂揮發着如蒸籠般的騰騰熱氣,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蕩下,顯得不太真照。若不是親眼得見,呂光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變天地氣象。
觀此盛景,直如某位畫師的臨陣揚灑,丹砂成水、靛青化風,成此奇畫!
急促的呼吸聲,夾雜在風水聲中,使人聽來格外的清晰。
“這一招厲害則以,只是看她似也難以爲繼。何掌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呂光心知何掌門對‘神女峰’有情有義,不忍不敢也不甘就這樣名聲受累的離去。但呂光又眼見何縷師像是因爲剛纔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體不適,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離開。
咯吱——咯吱!踩在水上,發出一連串的腳步聲。積水真實不假,這令越走越慢的呂光感覺更是奇怪了。
水從何處來,風由何時起,氣從哪裡發?
怎麼何縷師把斷劍擲向空中,就能引發如此奇景?呂光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稍微比常人聰明幾分的普通人,他雖是經歷了諸般奇事,但未入真徑、道門,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故而心中所嘆,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決心。
“好你個何縷師!不枉你閉玄關、赴北海的艱辛經歷。這招‘一氣動山河’雖只摸到稍許皮毛,但對敵聖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於不敗之地了。不過……”周齊話未言明。
嘣——!突然一聲聲爆裂的炸響,飛揚在山峰間。碎冰如一粒粒鋼珠炮彈,轟然向站在遠處的何縷師周身襲來。
鐺鐺~~鐺!冰渣被密不透風的劍雨擋住,何縷師劍勢不減,透過無數玄冰,兩截斷劍飛擲向落在地上的周齊。
哐啷!劍身飛擊在一面無堅不摧的‘金牆’上,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哈哈!本殿下還要謝謝你啊,多謝你剛纔的冰魄劍氣,助我金身大成,使我金身生水,得以突破!”周齊喜上眉梢,談笑間金錘舞動,擋住何縷師一招招凌厲無比的攻勢。
“趴下!”迎面飛來拇指大小的冰塊,速度奇快。若是擊打在身,非得是穿膛破肚。
“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殿下欺凌女流之輩了!”周齊自討沒趣,臉色一沉,手中金錘頓時發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
何縷師心有所動,巧舌如簧,當下出聲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還是勿要硬撐的好。寒氣侵入骨髓,你雖憑藉秘法,強行掙脫冰地牢籠,但經脈受震,內裡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來我往,爭鬥正酣,分不出高下厲害。
映照而下的此間冰水世界,彷如春來冬逝,白水急化,草木恢復如初。何縷師想到呂光吞服九葉紅蓮後,所產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撓心,恨不得馬上得到‘寶貝’,當下把心一橫,也不在顧忌怕得罪周齊的師父了。
她掐起劍訣,雙手把斷劍橫於腰身胸前,倒飛暴退。
煙塵中裙衫抖動,一道道寒氣由雙腳向周齊的金錘轟來。
這裡是入峰的必經之路,然則此刻靜謐異常,卻無一人把守。
呂光記得分明,心中奇怪,當日入山這裡可是有幾位少女把守玄門的。
“表弟,再忍耐片刻,我們就下山了!”
蘇韞影看呂光這樣剛毅堅強,攥起水袖,拭去他額頭的滴滴汗珠,萬分心疼。
一路上呂光都在強忍着胸間疼痛。
周齊所施的那一劍轟擊在胸口處,不知怎地,雖未讓他身死丟命,但其間針扎蟲咬一般的痛楚,着實讓他好生難過。
呂光咬牙不語,餘光瞥見後方那身軀高大、金光漫溢的周齊,恨意陡升,暗忖道,“此刻我與你雖地位懸殊,無法相提並論,但所謂有仇不報乃小人,來日我定會報此惡仇!”
別說呂光心有仇怨,就是依照周齊性格行事作風,他也是斷斷不會放過呂光的。
呂光咳嗽一聲,強笑道:“何掌門休要擔心,我還撐得住。快走……咳咳。”
蘇韞影手忙腳亂,急忙用手拍打着呂光寬闊的背脊,錦綢衣袖迅速往他嘴角擦去,輕聲道:“別再多言,寧心收氣。不要牽動傷處。”
呂光形同廢人,有心無力,而蘇韞影卻是沒反應過來,被何縷師正中下懷,偷襲成功。
隔着一湖秋水。
周齊踏波而來,手中金錘揮舞不休,似要把此間的三人,全部轟成渣滓。
呂光雙目半閉,顫顫巍巍的身軀將要跌倒在地。
何縷師素手伸長,右掌握住呂光臂膀,令他身不能動。而此時倒在地上的蘇韞影,早就被那轟入身內的絲絲氣浪,給弄的神智昏迷,不醒於事了。
呂光心頭頓時浮起一片疑雲。
是以剛纔周齊、何縷師猜出呂光服食了九葉紅蓮後,纔會變得那樣震驚莫名。
二人心中多有疑問,這個窮酸書生,怎會一點事也沒有?並且在身受那一劍後,還奇蹟般的活了下來,所以現在二人,都是認爲這九葉紅蓮的實際效果比書籍上所記載的要更爲強大。二人全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奪得此寶。何縷師全神貫注,拼命奪搶着呂光體內的元氣;而周齊也是‘三軍用命’、專心致志,氣海吞納着屬於呂光的每一絲元氣。
少頃,變故突來。
一道無形金氣,力由心發,穿過呂光身體,狠狠刺入何縷師掌中。
何縷師稍作反擊。十分精神,七分倒是用在吸收呂光精元之上,她分得清楚,只要能趕緊把呂光體內的元氣給吸收殆盡,那自己就不戰而勝了。故而她所發出的冰魄寒氣,稍顯柔弱。你來我往,二人演變至最後,竟是放棄了要先行吸收呂光精元的動作,反而是專一進行着一場看不見的比戰。呂光的身軀成了二人爭鬥的戰場,戰況激烈,進行到了白熱化。二人慾罷不能,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呂光半昏半醒,受人擺佈,然而體內所受的萬般痛苦,他卻是體會甚深,難以逃避。二人緊緊抓着呂光胳膊,元氣亂鬥。由外看來,呂光身軀已是難顯本來相貌。他雙腳離地三尺有餘,飄浮在半空中。靠近何縷師一邊的身體金焰着身,光芒四溢,令人目不暇接,無法直視;而靠近周齊那邊的半身則寒氣懸浮,冷意攝人,冰水覆蓋住半身,好像一個水人。呂光不知外貌怎樣,然而那種狂風驟來的疼痛,卻全是加諸在他的身上。周身痛楚難忍,一半如墮寒冰,一半重如大山。呂光說罷此字,最後一縷意識消耗殆盡,再也沒有任何知覺了。何縷師髮絲紛飛,根根秀髮,隨着手下暗涌而出的冰魄寒氣,直立起來。
遠遠望去,一顆頭顱猶如張牙舞爪的食人草,越過呂光身軀,向對面的周齊飛刺而去。周齊貴爲太子,掌控天下臣民生殺大權,常日裡作威作福,威震天下,自然是不想就此放棄屬於自己的東西。
然而形勢逼人,何縷師到底是境界超然,一身元氣充盈有餘,再戰下去,會愈加不利於己。周齊轉動思緒,計上心來,他頭腦清晰,條理分明。
何縷師修煉水系元氣,已到爐火純青之境,更以水凝冰、借水生電,衍生出冰雷兩種絕妙劍氣,是以才修成那名動天下的‘一氣動山河’。周齊放開固守的周身氣穴、八道氣門、氣海,讓全身金系元氣放空。由手掌倒流進呂光身體,這樣一來,何縷師自是難以抵擋。一浪更比一浪高,大海中浪花滾滾,勢不可擋,唯有順風順水,才能存活下來。此情同此理,周齊全身元氣流淌而出,仿似洶涌澎湃的洪水,滔滔流入呂光身軀,轉而狂灌進何縷師右掌中。何縷師豈非比周齊更聰穎明慧,她又怎會不知此理?其實早在與周齊元氣亂鬥之時,她就悄悄讓元氣流瀉進呂光身體。此刻她也是驟然加劇水系元氣從體內流出的速度。異象再起!呂光痛呼出聲,周身比先前更加痛苦萬倍。他消散的意識,被疼痛拉回腦海。片刻間,呂光的身軀彷彿脹氣充溢,形似皮球,衣衫崩碎,一片片碎步飛揚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