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綺霞山的上空倏然飄過一葉通體碧綠的靈舟。
殘陽似血,晚霞千里,王悉之負手而立,站在舵前,俯瞰着楓葉如虹的山林,氣質瀟灑不羈,宛若手握乾坤,一言九鼎的帝王。
他也的確是一位王者!
在這物產豐饒的琅琊郡城裡,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比當今那個名存實亡,孤家寡人的周氏天子,所頒發公告的政策法令,還要管用百倍、千倍。
王悉之是個算無遺策的縝密之人,他喜歡掌握一切的感覺,因此他從不肯浪費一分力氣,自然也就不會多走一步路。
他所乘坐的靈舟,自帶靈氣催動,不用他耗費半分真源。
靈舟飄然降落在楓林深處的某塊空地上。
這裡竟已站着很多人。
所有人都翹首以盼,似乎是在等待着王悉之的到來。
身材頎長的王悉之神色淡漠,他踩着層層疊疊的楓葉,邁步走至衆人身前,環視一圈,笑了笑:“想不到一個微不足道的長生殿餘孽,竟會引起這麼多人的注意。”
“拜見王公子!”
“王公子安好!”
“周鴻見過王公子。”
一連串的恭敬問好,此起彼伏,迅速響徹在秋風盪漾的楓林中。
每一個人望向王悉之的目光裡都充滿了戒懼。
周鴻彎腰拱手,他一身紅袍,鮮豔勝火,面如冠玉,本也是一等一的俊逸男子,然而此刻站在王悉之的面前,卻是有些自慚形穢,汗顏不如的感覺。
宮凝素閃身一步,走向王悉之,諂媚笑道:“公子,我等皆已恭候多時,事不宜遲,還請您開啓將軍冢的暗門通道,好讓我等入墓一探究竟,擒住那道人。”
王悉之狹長的雙眼中迸射出精光,瞪着她,冷笑道:“誰說我允許你們進入墓穴了?”
周鴻失聲道:“王公子,您看這四處的腳印,那道人必定匿身在將軍冢裡……”
“嗯?”
王悉之冷哼一聲,周鴻似是被他冷冽的眼神給壓迫的不敢再多說一個字,聲音立刻戛然而止。
盧義山面沉似水的站在周鴻身側,他徐徐說道:“小老兒見過王公子。”
“哦?”王悉之眉頭微微一挑,皮笑肉不笑的道,“原來是盧老爺子,怎麼,你是來擒拿穆瑤的?”
“那道人殺死了我的孫兒。”盧義山壓低嗓音,寒颼颼的說道。
王悉之眼角的餘光瞥向宮凝素。
宮凝素暗暗點了點頭。
王悉之陷入沉思,片刻後他目光掃向衆人,傲然道:“我一人進去足以。”
“公子,那道人的道術神鬼莫測,厲害得緊吶!”盧義山顫顫巍巍的說道,彷彿是想起了盧犇喉嚨處的傷口,皺紋滿布的臉龐上浮現起一絲懼意,“您隻身一人,是不是有點兒冒險?”
“莫非你年邁癡呆,認爲我降伏不住那個道人?”王悉之神色驟冷,寒聲說道。
盧義山枯槁的身軀驀然一顫,額頭上冷汗淋漓。
周鴻急忙恭聲說道:“公子息怒,盧老爺子不是這個意思。”
宮凝素眼珠一轉,似是猜到了王悉之的心思,這個‘將軍冢’之中雖然已沒有了王將軍的真人遺體,但很可能還藏有其他秘密,所以王悉之纔不想讓其他人進去。
並且,那道人還掌握着赤睛白虎這等靈獸,王悉之自然不想讓更多的人看到。
想通這幾處關節之後,宮凝素柔聲笑道:“王公子氣功卓絕,若是對付一些尋常道人,自是輕而易舉,不再話下。但閻閣主一再囑咐我,那道人已到達神魂第八重的妙境,非同小可,必須一擊拿下,才能永絕後患。”
王悉之不置可否,只冷冷的說了一句,“我說過的話,什麼時候變過?”
“是。”宮凝素神情一愣,心中縱有不快,但眉間卻依然是春風拂面,笑意盎然,“那我等就在外面嚴守巡察,公子多加小心。”
“你把通往後山的道路封鎖住了嗎?”王悉之目光閃動,向宮凝素問道。
宮凝素自信的道,“萬無一失。”
王悉之點點頭,不再多言,他走到墓碑前方,伸出食指,在碑陽的某個墓文上輕輕一點。
墓碑轟然向地底陷去,地面旋即露出一個圓洞。
洞口窄小,僅容一人通過。
王悉之身輕如燕,縱身向洞內躍去,留下面面相覷的衆人。
……
呂光的身影穿梭在狹窄陰暗的石廊裡。
這條密道是他和穆瑤來時的路,方纔他已仔細察看了那間墓室的周圍,發現上下四面的石牆,全都厚重如山,難以撼動,形如一個懸吊在空中的封閉鐵籠。
無奈之下,呂光只有凝神定心,再度催動陰神念頭,施展潛淵縮地之術,順着石廊,向外遁去。
這時,王悉之正從另外一條通道,深入到墓穴中。
一出一進,此情此景,無異於南轅北轍。
潛淵縮地運轉之時,呂光的陰神念頭顯化在周遭岩石之上,與肉身不分彼此,渾然天成,彷彿黃土巨石就是呂光的雙臂兩腳一樣,心隨意動,身體也可瞬間穿行數丈。
他的周身包裹着璀璨的流光,織成一個耀眼絢爛的圓形光幕,無數個光華流轉的符文在光幕表面流淌遊走着,其上流瀉着驚人可怖的神念力量。
晦暗陰冷的廊道里,前方隱隱有一團金光亮起。
但是在距離呂光數丈之遠的出口,明明有一塊光滑如鏡的巨巖矗立遮擋着。
隔着岩石,呂光看到在夕陽映襯的山林間,竟然巍峨聳立着一尊身穿盔甲的武士。
之所以用聳立這個詞來形容,是因爲這尊金甲武士的體形,實在是太過駭人龐大了。
此人形如一座小型山丘,一雙金色的瞳仁,大如燈籠,鼻孔朝天,不怒自威。
呂光遁走的身形猛地一頓。
這是什麼‘東西’?
此人的外貌,甚至已經不能用詞藻來描繪了,總之呂光從未見過如此猙獰兇悍的面相。
呂光略一沉吟,他朝着前方縱目望去,卻見這尊金甲武士的全身各處,流溢着一層肉眼可見的金光,那光芒很像是天穹繁星傾瀉而下的神光。
以呂光此刻的眼光見識,自然察覺到了這尊武士的古怪之處。
他心沉似鐵,凝目向金甲武士看去,只見那人的身軀與周圍的楓樹交叉融合在一起,體表光亮澄澈,形似透明。
呂光心神微震,莫非這是道人幻化而成的法身?
所謂法身,即是陰神顯形成真以後,蘊含大道真義的身外之身。道人把一縷神念附體在上,可於千里之外,將其控制自如。
但是似這等損耗陰神念頭的道術,普通道人絕不會使用,因爲光是凝練己身的念頭,就已是難上加難了,更別說還要分出大半神念去祭煉‘法身’。
何況,此術只有修成神魂的鬼仙高手,才能夠施展。
嗖!
那尊黃金武士,好像發覺到潛伏在石廊裡的呂光。
他單手突然向前一伸,胳膊竟憑空伸展了數丈,手掌穿透巨巖,五指如鉗,牢牢的將呂光抓在手中。
呂光居然沒有半點兒反抗掙脫的機會!
電光火石之間,呂光與金甲武士的頭顱,近在咫尺,他被那張虎鉗般的巨手緊緊握住,身不能動。
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呂光看的十分清楚,這尊金甲武士,眼神空洞,口鼻中杳無一絲氣息,神情木訥,宛似一個提線木偶。
黃金武士的左胸處,還刻有一個金光燦燦的‘力’字。
“力士……”
呂光喃喃一聲,腦海中豁然靈光一閃,此物原來並非是道人顯化的陰神法身,而是一尊道派中的護法神將——
金甲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