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一擊便讓堅固的石屋化成廢墟,輕輕一躍便跳出平常不可能的距離……
化爲兇器的兩臂,披掛骨甲的身軀,還有從心臟涌出的,近乎沸騰的妖氣……
阿魯相信自己變成了妖魔,並且比任何時候都確信,自己的強悍無可匹敵!
那個青發的巫女就像蒼蠅般的四處亂飛,不過她的攻擊對阿魯來說就是蚊子叮一下的等級。阿魯被攪得煩了,決定先不管煩人的巫女,從最容易的獵物開始殺起。它選定的目標是龜縮在牆角的那對母子,阿魯大步流星的走過去,巫女發出的風刃打在它的背後,不過完全是隔鞋搔癢而已。
看着母子臉上的恐懼表情,一種掌握力量的滿足感在阿魯心中揚起。
它愉快的揮下骨刃,本期望着看到血肉破碎的景象,然而卻意外的被人攔下。
攔下它攻擊的是一名身着銀鎧的女騎士,她手上的那柄漆黑大劍,將斬擊的衝擊反震回來,令阿魯不禁感到一陣麻痹。與此同時,女騎士挑開阿魯的手臂,一記橫斬把它砍退了出去,摔進石屋的廢墟里。
承受衝擊的阿魯費了點力氣才從重新站起來,從腹部傳來疼痛令它驚訝萬分。阿魯低頭看去,只見腹部的骨甲竟被那柄漆黑的大劍給斬碎,從破碎的傷口中流出黑色的妖血。
阿魯發出一聲憤怒的吼聲,不相信身爲妖魔的自己竟然會被區區凡人所傷,它以殺氣騰騰的目光看向女騎士,卻突然畏縮了一下。
不遠處的女騎士,把那把漆黑的大劍高舉過頭頂,擺出非常奇怪的姿式。
阿魯雖然並不瞭解人類的戰技,卻直覺的感覺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壓,下意識的心生畏懼。
若是普通的妖鬼,面對這樣的情況大概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退避吧?但阿魯已經變成了妖魔,身爲妖魔的它怎麼可以在區區凡人面前逃亡呢?——阿魯這樣認爲着,而身體裡沸騰着的妖氣亦帶給它無與倫比的信心,阿魯緊盯着女騎士,發出兇暴的咆哮聲提振自己的氣勢。
可怕的不過只是那把黑劍而已,要殺掉拿劍的女騎士是很簡單的事情。阿魯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向着女騎士衝去。
爲了不讓對手有揮動那把黑劍的機會,阿魯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在黑暗中化成虛無的身影。眨眼間,阿魯出現在女騎士的左側,左手的骨刃切向女騎士的首級。它相信,對手根本來不及反應。
阿魯期望着看到女騎士倒下的光景,然而下一秒鐘高高飛起的,卻是它的手臂。
阿魯並不知道,“激怒式”是伊斯埃雷家無名五式中最強的攻招,在一對一的攻防中能發揮出最大的效能,因此它的行爲簡直就像把身體擋在大炮前一般的愚蠢。結果,女騎士以“激怒式”發動的最強斬擊,加上沉淵劍的破壞力,毫不費力的砍穿了大妖鬼的骨甲,也順帶着把它的一條胳膊也給卸了下來。
從斷手的傷口處噴出大量的黑血,劇痛讓阿魯哀嚎出來。阿魯捂着流血的肩膀,眼角卻瞥見女騎士正擺出準備再來一擊的架勢。看着那把正在滴血的黑劍,阿魯心中涌出死亡來臨的恐懼。
(笨蛋,咱賜予汝的力量不止這點吧……)
突然間,耳邊響起忌妖的聲音。在那聲音的催動下,阿魯下意識的發出一聲咆哮,同時釋放出全身的妖氣。
狂亂的妖氣如同風暴般襲捲了戰場的空間,措手不及的女騎士一時間被妖氣震懾住——事實上,利用妖氣之風暫時剝奪對手的行動力,這招原本是上級妖魔才能使用的技巧,不過透過忌妖的影響,阿魯也可以間接使用這招,但效果卻相當有限。
沒有給女騎士掙脫束縛的時間,阿魯猛力揮動剩下的一條手臂,把女騎士給打飛了出去。
※※※
在大妖鬼的暴力下,夏露薇像炮彈般穿過半條街道,撞上另一邊的牆壁。
牆壁上出現深深的龜裂,猛烈的衝擊令女騎士咳出幾口鮮血。沒想到對方會突然使出妖術,夏露薇幾乎以整個身體承受骨刃的直擊,若不是身上有着黎明鋼鎧的防護,剛剛那一擊便足以令女騎士命喪黃泉。
“大,大意了……”
夏露薇扶着牆壁艱難的站起來,因爲剛剛的猛烈衝擊,身體大部分依舊處於麻痹狀態。
看着朝這邊衝來的大妖鬼,夏露薇倒舉沉淵劍,擺出慎重的防禦架勢。衝近的大妖鬼發出一聲咆哮,故技重施,狂暴的妖氣之風再度剝奪女騎士的行動力。已有準備的夏露薇,以劍爲盾承下大妖鬼的重擊,卻依舊被那股非人的暴力給轟退十多米遠。
沉淵劍的劍尖在街道上出犁出深深的痕跡,而女騎士的雙手被震得痠麻無比,虎口亦流出鮮血。
大致來說,妖氣是一種和龍息性質相似的生物能量,妖魔之所以被視爲僅次於龍族的上位種,除了其強悍的肉體外,更大程度上便是得益於這種操縱妖氣的能力。妖魔的妖術對最上位的龍族無效,然而卻能通殺除此以外的所有下位生物。也就是說,縱使女騎士的劍技遠勝大妖鬼,但若是找不到破解妖氣之風的辦法,那等着她的亦只有慘敗的結局。
(不會輸的……)女騎士緊緊握着沉淵劍,心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妖魔是僅次於的龍的強悍生物,正面衝突的話,普通騎士就算一百人也無法抗衡。若是以前的夏露薇恐怕也不是其對手,但現在卻已然不同。
(根本不算什麼,和楊比起來,差太遠了……)
如果把黑髮青年比成深不可測的汪洋,那眼前的大妖鬼充其量不過是小小的水灘。對於早已見識過更高層級力量的女騎士來,眼前的大妖鬼並不是需要畏懼的對象。(肯定有,能戰勝它的方法……)如此確信着的夏露薇,一邊調整着呼吸,一邊思考着破解妖氣之風的對策。
然後,當初得到沉淵劍時的光景,自然在腦海中浮現。那時候,手持沉淵劍的她,似乎踏入了某個前所未有的境界。那種渾然無我,與天地同在的感覺,令夏露薇記憶猶新。若是能重新回到那時的境界,便有戰勝大妖鬼的把握。
夏露薇深吸口氣,澄清精神,摒棄雜念,努力找回那時候的感覺。
漸漸的,大妖鬼的咆哮聲低弱了下去,那種宛如與時空剝離般的空靈感再度浮現。沒有聲音,沒有動靜,完全靜謐的空間包圍着女騎士。然而和前次有區別的是,這一次,夏露薇明顯感到某種有節奏的鼓動聲——鼓動聲從手裡的黑色大劍傳來,一緊一鬆,一鬆一緊,宛如擁有生命般,並且逐漸和女騎士的心跳節奏重合。
(以劍入道,至道通天……)
女騎士突然回想起戴楊的話,與此同時,沉淵劍突然劍光大盛。
漆黑的大劍發出低沉的顫鳴,一股無可匹敵的氣勢從劍上涌出,剎那間捲走了彌散在空氣中的污濁妖氣。夏露薇只覺得身體輕靈無比,她以說不驚訝的目光看着手裡顫鳴的黑色大劍,感覺好像突然活了過來。
“無……銘?”
夏露薇試着叫出浮現在腦海中的名字,被如此呼喚着的黑色大劍,在女騎士的手中發出歡快的鳴動,現場的氣氛也跟着急速改變——若是戴楊在場的話,必定會大吃一驚。“沉淵”本來是戴老爹對黑劍的愛稱,“無銘”纔是黑劍的本名。夏露薇呼喚出黑劍的本名,也就意味着“無銘”正式承認她爲主人。
在無人的書房中沉睡了十年的黑劍,此刻驟然醒來,渾厚的劍氣籠罩着周圍的空間,所有聲息皆被壓了下去。如果說前次試劍時夏露薇還差臨門一腳,而這次則是確確實實踏入以劍入道的境界。
此消彼長下,大妖鬼阿魯不但沒能放出妖氣之風,反而被女騎士的劍氣所懾。忌妖賦予的狂熱被“無銘”的劍威打消,斷臂的劇痛刺激着阿魯,大妖鬼的戰意有如烈日下的薄霧般飛速消散着。阿魯畏縮着,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然而忌妖的聲音卻在它的腦海中響起。
(不行哦,不行哦,既然藉助了咱的力量,那就得取悅咱到最後一刻……)
隨着這樣的聲音,一股前所未有的兇暴妖氣從大妖鬼的心臟處涌出,剎那間席捲大妖鬼的全身。
兇暴的妖氣毫無慈悲的壓榨着大妖鬼的身體,被女騎士砍斷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着,全身各處亦開始二度妖化,不但體格亦膨脹到三米有餘,外形亦變得更加猙獰。只不過,如果說前次阿魯還有餘裕爲得到力量而欣喜,那這次則是確確實實的陷入比死亡還痛苦的境地。
那股身陷煉獄般的痛苦強烈刺激着阿魯,大妖鬼忍不住發出哀嚎。它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痛苦發泄出去,而女騎士則是唯一在場的目標。
另一方面,從大妖鬼的身上散發出的強烈妖氣,如同針尖般刺痛着肌膚,但有着“無銘”的劍氣加持,卻再無法束縛女騎士的行動。夏露薇注視着二度妖化的強敵,明鏡止水的心中,映出大妖鬼行將破滅的模樣——沒有必要和瘋狂的妖鬼正面對抗,女騎士決定採取後發制人的戰術,於是調整架式,擺出無名五式中的“愚者式”。
“咕哇哇哇!咕哇哇哇哇!”
大妖鬼嚎叫着朝女騎士奔來,在劇痛的刺激下,它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智能亦退化到普通妖鬼的程度,唯有暴虐的本能被催化到無窮大。兩把暴增至兩米的骨刃,在街道中拋起破壞的風暴,被波及到的房屋接二連三的塌了下去。垮塌的房屋激起大量煙尖,在滿天塵埃中,女騎士以愚者式一心不亂的格擋着大妖鬼的攻擊。
攻則有餘,守則不足,放棄攻擊而專注防禦是愚者所爲,因此愚者式才被冠上“愚者”之名,在騎士修行時也常常被譏笑爲“早已過時的劍技”。只不過,這始終只是無聊人士的見解。無名五式本是以拙破巧的劍術,只要累積修行就會提升實力,夏露薇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的十倍,而這些努力便在此刻開花結果。
以愚者式驅使的“無銘”,以及黎明鋼鎧提供的防護,面對女騎士築起的銅牆鐵壁,大妖鬼的攻擊亦化爲徒勞無功的代名詞。任它如何瘋狂劈砍,始終無法突破女騎士的完全防禦。
在一面倒的攻防中,大妖鬼的力量和生命,都以極快的速度耗損着,而女騎士的防禦卻彷彿無限般的綿長。阿魯雖然已經失去了進行思考的智能,卻本能的察覺這樣下去的後果,於是拼命催發出一記妖氣球,朝着女騎士噴吐而去——妖氣球把由妖氣凝集到極限而形成的球體,接觸到物體後便會自動炸開。這本來是上級妖魔才能使用的技巧,阿魯竭盡全力才能發出一記,而這已是它最後的手段。
拳頭大小的妖氣球命中了女騎士,炸裂的妖氣掀起的風暴將方圓一里的街道夷爲平地,就連阿魯亦被迫得後退數步。
阿魯瞪大眼睛望向妖氣炸裂的中心,期盼着看到女騎士屍骨無存的光景。然而映入視界的,卻是毫髮無傷的黑色大劍,以及手持黑劍,屹立不倒的女騎士的身影。可以看到,炸裂的妖氣在女騎士的鎧甲上留下深淺不一的斬痕,但女騎士的鬥志卻是絲毫沒有削弱的跡象。
阿魯不禁心膽俱寒,妖氣球已是它所能使出的最強攻擊,但依舊打不倒女騎士。這就等於說,它已經不可能再贏過眼前的對手。
這時候,察覺到大妖鬼的畏縮,確定攻守轉換時機的來到,夏露薇發出一聲輕喝。迴應着主人的意志,“無銘”發出欣快的鳴動,那沖霄的劍氣如水銀瀉地般發散出來,霎時間把大妖鬼吞沒。
(能做到!現在的話,能做到!)
從“無銘”那裡傳來的共鳴,令夏露薇如此確信着。憑着那種空靈的感覺,女騎士隨手揮出一劍。
這一劍沒有任何架式,甚至連破風的聲響都沒有出現,大妖鬼將雙臂交錯在胸前,滿以爲可以毫不費力的擋下這一劍。然而,被堅硬骨甲和妖氣保護着的雙臂,碰上“無銘”的劍罡,就像生奶油般被切掉。
夏露薇揮劍落地,大妖鬼的雙臂噴出黑血高高飛起。
阿魯發出吃痛的慘叫,並且感到一股說不出來的恐懼。那把恐怖的黑劍,還有使劍的女騎士,它已經沒有勇氣再面對這樣的強敵,轉身背對着女騎士倉惶逃亡。阿魯並不知道自己在逃去那裡,只是在絕望和恐懼中,某個模糊的印象從腦海中浮現。
那是某處黑暗舒適的地底,有着溫暖慈愛的懷抱,雖然不知爲何記不起來了,但好像只要回到那裡,就能遠離恐懼和傷痛……
阿魯跌跌撞撞的撞垮了街道一側的石屋,兩手的創口依舊在涌出黑血,這時的它比任何時候都思念着“母親”,並渴求着回到巢穴的力量。然而,操縱命遠的忌妖卻再沒有給它選擇的機會……
夏露薇以靜如止水的目光看着大妖鬼的逃亡背影,深吸口氣,高高舉起“無銘”,再用力揮下。
已經逃出十米開外的大妖鬼,突然一頓,一條整齊的斬線從左肩拉到右腰,將它斬成兩段。
※※※
“嗚!”
大妖鬼倒下的同時,在遠處屋頂觀戰的忌妖也發出一聲痛呼。由於被切斷妖氣上的聯繫,她右手食指也被“無銘”的劍氣給劃出一條細小的切痕。冥夜把受傷的食指移到眼睛,看着殷紅的鮮血在指尖的傷口聚成血珠,臉上的表情則是相當驚詫——自從離開北疆後,這還是她頭一次受傷。
帶着幾分新鮮感,忌妖把手指放進嘴裡輕輕吸吮,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打量着下方正在喘息回氣的女騎士。
“神佑騎士嗎……嗯,應該也是從暴風神殿追過來的吧?”把夏露薇的表現誤認爲神佑騎士的聖劍技,冥夜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別樣的興致。“暴風巫女和神佑騎士的組合啊,倒是挺有意思的,咱要不要也下去玩玩看呢……”
就在忌妖蠢蠢欲動的時候,突然一股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如同暴風般席捲過她的知覺。那種感覺,宛如神的眼睛從天上窺視着地面,一股若有若無的神威順着街道向四周擴散,剎那間把整條街道囊括其中。在神威的籠罩下,不禁是隱藏在黑暗中的妖鬼,就連她的位置亦暴露無遺。
很顯然,有人正試圖用這種方式掌握街道全體的狀況。
“降神術?不對,到底是……”
冥夜吃驚的望向神威的中心,只見街道另一側的某間旅店處,正在發生着非常驚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