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巖壁透出的幽光爲黑暗的地底帶來微弱的照明,夏露薇和米蘭達互相掩護着,在警惕中前進。
她們本想找到離開礦井的道路,但在誤打誤撞中卻朝着鬼巢的深處前進。不清楚地底情況的兩人,無從判斷自己身處的位置,然而一路上頻繁遭遇妖鬼的狀況,還是讓她們多少察覺到一些異常。
半個時辰前,由於炎巨人身上的火光太過扎眼,她們曾遭到過一大羣妖鬼的圍攻。在幽暗地底的戰場,妖鬼們佔盡天時地利,全靠着炎巨人的協同作戰,夏露薇以“無銘”強斬數十頭妖鬼,米蘭達亦靠着“蒼識眼”的神通,在黑暗中予以狙殺。經過一番艱難苦戰,兩人最後勉強得以全身而退,但自此再也不敢依賴帕特利夏的庇護。
黑暗的地底,來自巖壁的幽光只能照出事物的隱約輪廓,擁有“蒼識眼”的巫女還好一點,女騎士卻一路跌跌撞撞,還被凸起的巖角給撞到腦袋。最後兩人只好手握着手的前進。米蘭達走在前面,夏露薇跟在後面,從彼此掌心傳來的溫度驅逐了黑暗的冰冷,萬籟俱靜中,兩人的呼吸和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若是隻有一人的話,遲早會被黑暗和恐懼壓垮吧?然而明明是危機四伏的當下,手握着手的兩人,心中卻涌出不可思議的溫暖。
“以前,好像有過這樣的事情呢……”夏露薇突然說道。
“啊,那是我們進行初次實地訓練的時候吧?”米蘭達似乎也想到同樣的事情。
“我記得,當時的課題是調查王都近效的古代遺蹟,本來應該是沒啥危險的訓練,沒想到遺蹟裡面卻成了哥布林的巢穴了呢……看到突然跑出的大羣哥布林,好像連教官也被嚇得臉色蒼白呢。”似乎想到當時的情況,夏露薇苦笑出來。
“那些沒骨氣的傢伙,全都哭喊着逃了出去,最後只有我和你留了下來……”米蘭達哼了一聲。
“本來我說在原地等待,但米蘭達你堅持要繼續調查任務,結果我們兩人闖進哥布林的巢穴,還好沒有遇上大麻煩……”說起這裡,夏露薇稍稍修正了下意見。“不過,哥布林巢穴裡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那種直衝腦門的惡臭,現在想起來都還記憶深刻呢……”
“別讓我想起來啊……”米蘭達嫌惡的皺起眉頭。“回去以後,我可是在浴池裡泡了一天呢,連內衣都拿去燒掉了。”
“後來我們出來的時候,看到教官正帶着大隊士兵慌慌張張的趕來呢,還哭着拜託米蘭達不要做這種事情,說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他會被革職察辦什麼的……”夏露薇掩着嘴偷笑出來。“本來教官對我還蠻兇的,但自從那以後,他在我面前好像就擡不起頭來了。”
“對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物,本來就不該有什麼期待!不止是他,整座學院的同期生裡面都沒多少值得信賴的人物……嗯,除了夏露薇你以外。”對於曾經的教官和同學,米蘭達給予相當嚴苛的評判,但卻對女騎士投以溫柔的視線。“本來那時候,繼續調查任務只是我的一意孤行,但夏露薇你卻陪着我冒險到最後一刻……當時我就在想啊,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就算把性命託付給她也是可以的吧……”
“我也相信着米蘭達哦,不管什麼時候。”夏露薇亦表白着心跡。
“哼,你還說呢!”不知想到什麼,巫女突然以惱怒的目光看着女騎士。“從學院畢業後,我到暴風神殿修行,後來成爲阿爾貝斯的巫女。這次我好不容易爭取到神偌騎士的推薦名額,本來還想着等這次任務後就回去找你,誰知道你卻已經捨棄騎士之道,成爲道具店的老闆娘了……哼,都是那傢伙的錯!”
“我……我沒有捨棄騎士之道啊?不管在什麼地方,騎士的職責都是守護人民……嗯,就算加入警備隊也可以做到。”夏露薇有些心虛的分辯着。“再說,這和楊又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想去討伐霜雪銀帝,而且還是楊把我從那裡救出來的。要是沒有楊的話,我現在……”
“是是,反正那傢伙做什麼都是正確的。”米蘭達悶悶的打斷了女騎士,然後突然想起道和:“說起來,你猜他現在正在幹什麼呢?”
“幹什麼……應該在挖礦石吧?他就是爲此下井的。”夏露薇回答着。
“如果他回去發現你沒在,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模樣呢……”米蘭達似乎在想象那時的情景。“雖然那傢伙平常是那種死要錢的性格,但若是爲了你的話,就算十八層地獄恐怕也會照闖不誤吧?”
聽到巫女的發言,夏露薇沉默片刻,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不只是我哦。”
“呃?”
“也有米蘭達的份。”
“咦?”
“對楊來說,米蘭達也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換成是你遇到這種事情,楊也肯定會不惜代價來營救的。”
“那,那是因爲……”米蘭達的臉突然紅起來,張着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了半天,像是勉強找出個理由。“因爲我是夏露薇的好朋友,爲了不讓夏露薇爲難,所以……纔會重視我的吧?要是沒有夏露薇的話,對他來說,我……我就只是個會添麻煩的大小姐而已。”
“不,不是這樣的……”夏露薇像是在苦惱要如何說明。“米蘭達和楊會互相認識,雖然是因爲我的關係,但也只是這樣而已……楊是,很認真的男人,不會隨便作出決定。現在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米蘭達的位置,那並不是因爲我,而是米蘭達自己的緣故。”
“沒這回事,我,我什麼也沒做……”米蘭達反駁的聲音逐漸低弱了下去。
“楊曾經對我說過……”夏露薇以柔和的目光看着公爵千金,這樣說道:“米蘭達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溫柔女人。雖然平時一付兇巴巴的模樣,但每次遇到事情的時候,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幫忙……”
“他……他這樣說過?”米蘭達瞪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神情。
“是的。”女騎士點頭確認着。“楊還說,能娶到這樣的媳婦是男人的福氣。”
“娶,娶媳婦什麼的……”從來沒有懷疑過好友的話,米蘭達羞紅的捂着臉,心裡卻比吃了蜜還甜。
沒過多久,米蘭達突然醒悟過來,眨眨眼睛,以說不出困惑的目光看着女騎士。“我不明白,夏露薇……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情?他,他不是你的愛人嗎?你不愛他了?還是說……”
“我愛着楊哦,一如既往的愛着他。”女騎士搖搖頭,毫不猶豫的說道。“但是……愛着楊的不只有我,還有米蘭達……”
聽到這樣的話,公爵千金一瞬間瞪大眼睛,慌慌張張的想要反駁,然而面對着女騎士那清澄的目光,卻變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米蘭達紅着臉低下頭去,望着自己的腳尖,那態度幾乎可以看成默認的證明。
“那個,我不太會說話,但是……”夏露薇繼續說着,但聲音多少帶着慌亂的語調,顯然也並不擅長這種事情。“如果是米蘭達的話,如果米蘭達願意的話,我想……我們會相處得很好的,你覺得……對嗎?”
說到這裡,夏露薇以不安的表情等着巫女的迴應,不過對於米蘭達來說,這時候的心情也完全稱不上鎮定。擡頭着女騎士真誠的目光,米蘭達在心裡對她的話表示由衷的贊同,然而受到某種莫名情緒的阻礙,這份心情要落實到語言的迴應上卻是相當的困難。
幽暗的地底,兩位女孩懷着各自的想法陷入短暫的沉默,也因此忽略了身邊的環境。當魔物的低吼聲在至近距離響起的時候,驚醒過來的女騎士,一劍斬退撲過來的妖鬼。與此同時,巫女亦緊急召呼出帕特利夏的神僕。炎巨人自虛無中現身,耀眼的光熱令得黑暗暫時退去,兩位女孩也得以看清周圍的情景,卻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們已經走出狹長的地道,來到一處相對遼闊的地底空間。只是,此處空間並非矮人的礦井,而是魔物的鬼巢。藉着炎巨人的火光,可以看到近處高聳的巖壁上盤踞着數以百計的妖鬼,而在遠處不可見的黑暗中,更有無數對幽暗的鬼瞳,放射着令人不寒而慄的邪光。
這時候,被炎巨人身上耀眼的光熱給刺激到,妖鬼們發出騷亂的聲響。無數妖鬼的嘶吼在空曠的地底來回激盪,匯成一股足以摧垮神經的恐怖聲浪。兩位女孩臉色蒼白的互相對望,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絕望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