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烏拉諾斯,一動不動的掛在石塔的牆壁上。
它的頭、心臟和四肢,被六支利箭貫穿,從傷口處流出來的紫色妖血,沿着牆壁流到地上,匯成一處紫色的血潭。
一身素白的巫女踩着血潭緩緩走近,拖到地上的衣衫下襬漸漸被妖血浸染,變成一種說不出詭秘的紫黑色。身披黑衣的巫女毫不在意,在血潭中停下腳步,凝視着眼前的妖魔。心臟和腦袋受到重創,就算有着多麼強悍的生命力,亦沒可能活下去。事實上,就算她站在面前,妖魔也只是勉強把目光聚焦了一秒,然後完全潰散了下去。
黑巫女伸出手指放在妖魔的額前,確認對方已然死亡,然後便轉而擡頭看向一旁的樓梯。
這裡是石塔的倒數第二層,她想要的東西就收藏在石塔頂端。妖魔烏拉諾斯是唯一的障礙,不過此刻也已被掃平。
撇下妖魔的屍骸,她朝着通向頂層的樓梯走去,然而背後卻傳來嘈雜的聲響。她疑惑的停下腳步,望向下層樓梯的方向。
爲了防止魔物的打擾,她在那留下六名狂信僧看守,而從此刻的動靜聽來,狂信僧們顯然是正和入侵者戰鬥。狂信僧的戰鬥力足以與瓦爾基妮匹敵,而這次她更是藉助神力,賦予了狂信僧們“減絕銘身”的咒印。揹負着“減絕銘身”的狂信僧,就算打不過敵人,也能激發神力自爆而拖着對方共赴黃泉。從道理上講,哪怕是上位強者,面對六名狂信僧的圍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猛烈的爆炸聲從下層傳來,震動着腳下的地面,入侵者毫無疑問已承受了神罰。
一聲,二聲,三聲,四聲,五聲,接二連三的爆炸聲讓她皺起眉頭,能夠激發狂信僧的連續自爆,入侵者看來是具有非凡實力的人物。爆炸到第五聲時戛然而止,就在她感到疑惑的時候,一個黑影被從下層樓梯拋了上來,撞到天花板上,然後發出猛烈的爆炸。
爆炸產生的高熱氣流橫掃塔內的空間,但涌到她身前時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隔開。
擁有神力庇護的黑巫女,皺眉望向樓梯的方向,看到有兩個人影從煙霧中緩緩走出。
其中一人是紫發紫瞳的青年,似乎被嗆到而在不住咳嗽着,另一人是有着妖異美貌的女子,手持着冥惑的妖刀,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在取笑着旁邊的青年。
※※※
“咳!咳咳!”戴楊揮趕着塵埃,對忌妖皺眉抗議着。“我就說,直接把他宰了多好,非要扔上來幹什麼……咳!咳!”
“咱高興。”忌妖揮舞着妖刀,目光朝四周掃了一圈,停留在前方唯一的人影上。
“咦?你是……”戴楊看着前面的黑巫女,不太確定的問着。“是阿瑞莎吧?”
阿瑞莎披着一襲黑衣,和前次見面相比,身上的詭秘氣息有增無減。雖然在遭遇狂信僧的時候就差不多猜到幕後黑手是誰,但看到這樣的阿瑞莎,戴楊還是有種難以形容的惡劣感覺——如果說前次的阿瑞莎還多少帶點人氣,那眼前的黑巫女給人的感覺反而更接近傀儡或怨靈。
“竟然追到這裡,你們真是糾纏不休……”阿瑞莎以森冷的目光打量着兩人,嫌惡的說道。
“喂,烏拉諾斯呢?”忌妖打斷了她的話,皺眉問着。
“……在那邊。”阿瑞莎伸手指向塔內的某處,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兩人看到被利箭盯死在牆上的妖魔的慘狀。
“是汝乾的?”忌妖的嘴角扭曲成危險的形狀。“那可是咱的獵物。”
“我對它不感興趣。”阿瑞莎搖搖頭。“你們想要就儘管拿去,然後離開。”
“嚯?這還真是有趣的提議呢……”忌妖這樣說着,手中的妖刀卻散發出兇暴的殺意。
“等等,先別忙。”戴楊按住了忌妖的手,轉向阿瑞莎質問道:“我說啊,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嘴上說着要修理戰艦而返回帝國,卻偷偷跑到鴉王谷來肆意破壞。冰霜山脈可不是帝國的領地,若是觸怒帝君的話,或許會牽連到整個卡蘭部族,你不知道後果嗎?”
聽到戴楊的話,阿瑞莎露出吃驚似的神情,沉吟片刻後點點頭。“原來如此,是我想多了嗎……”
“想多了?”戴楊正待追問,但阿瑞莎已伸手指向天花板。
“理由就在上面,想知道就來吧。”
這樣說着的阿瑞莎,邁步朝通向頂層的樓梯走去。對着她的背影,忌妖投去殺意的視線。
“我說,要不要先宰了她?”忌妖搖晃着妖刀提議道。
“先看看情況再說吧。”戴楊搖搖頭,看了那邊的妖魔屍骸一眼,然後警戒着朝樓梯走去。
沿着房間角落的樓梯來石塔的塔頂,塔頂是一處格外開闊的空間,空曠場地上只有中間豎立着一根石柱。石柱約有兩人合抱粗細,在塔頂經歷風吹日曬,早已風化得看不出原貌。戴楊看着阿瑞莎走到石柱前停下,然後回頭看着他們,示意着石柱說道。
“這便是我來此的理由。”
“這是……什麼東西?”戴楊皺起眉頭,心中浮現出不祥的預感。
“是岡格尼爾。”阿瑞莎以平靜的聲音宣佈了令人震撼的事實。
“岡……岡格尼爾?天槍岡格尼爾?”不光是戴楊,就連忌妖亦投去難以置信的目光。
“是的,天槍岡格尼爾,就被封印在這根石柱裡面。”阿瑞莎點了點頭。
“怎麼可能?這裡可是鴉王谷,食人鴉的巢穴!妖魔的地盤!穆薩部族怎麼會把天槍收藏在這種鬼地方?”戴楊反駁着。以常識而言,阿瑞莎的話似乎令人難以置信。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當時穆薩部族似乎是這樣考慮的,所以把天槍收藏在這座石塔裡,而妖魔烏拉諾斯,是在那以後纔出現的。”阿瑞莎淡淡的解釋着。“烏拉諾斯佔據了石塔,把食人鴉變成自己的族羣,使得穆薩部族數個世代以來始終無法再取回天槍,結果不得不把天選儀式開放給其它部族參加。……而至於那次食人鴉襲擊鬥技場,亦是由烏拉諾斯在背後推動,目的是爲阻止天選儀式,讓天槍永遠留在鴉王谷。”
“是這樣……”初次聽到這樣的秘聞,戴楊露出驚愕的神情,不過旁邊的忌妖倒是沒啥反應。
“等等,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戴楊向着阿瑞莎確認道。
“這些事情都記錄在穆薩古卷裡,我派出狂信僧蒐集了它們。”不知道是有恃無恐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阿瑞莎回答得倒是很爽快,然而戴楊卻越來越不安起來。那天他聽到阿瑞莎對阿芙拉說並沒有發現天槍的蹤跡,毫無疑問是謊言,但阿瑞莎欺騙姐姐的目的是什麼?還是說,那些話其實是說給他們聽的?
“你……”腦海突然冒出的可能性,讓戴楊悚然一驚,他愕然看着眼前的黑巫女,只覺得背後冒出寒氣。“那天晚上,你沒有被魅惑?”
“咦?”聽到戴楊的話,忌妖也瞪大眼睛朝阿瑞莎望去。
“被魅惑的,只有姐姐而已。對身爲神之手足,接受神佑的我等而言,邪惡的魅惑是無效的。”阿瑞莎的眼中放出異樣的神采,一股雄渾凝厚的威壓散佈開來,壓得戴楊和忌妖一窒。只聽阿瑞莎繼續說道:“沒想到你們會潛上飛龍戰艦,被破壞弒龍兵器是我的失策,但在那種情況下打起來對我方不利,因此只能先虛與僞蛇。……假裝被魅惑並不是困難的事情,最多也不過是損失點精氣而已。”
這樣說着的阿瑞莎,以分不出好壞的目光看着戴楊。“我不知道你對姐姐做了什麼,但她這幾天似乎很是高興,姑且先說聲謝謝了。”
“呃……”這番話讓戴楊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再然後,汝就將計就計,開船離開薩日城,讓咱以爲汝知難而退了?”忌妖插嘴問道,那雙紫瞳中閃爍着異常危險的光芒。
“是的,但沒想到你們還是追上來了。”阿瑞莎嘆息着搖搖頭。
“有意思……真有意思……咱還是頭一次被人耍弄到這種地步……”忌妖低着頭,肩頭聳動,充滿不祥感的低沉笑聲從她的嘴裡漏出來。隨着那笑聲擴散,忌妖的身上散發出狂暴的妖氣,無數怨靈亦從冥惑的妖刀中涌出,很快將周圍捲入變成血池地獄。戴楊在旁看得動容,顯然冥夜對阿瑞莎已動了殺意。
“能抵禦咱的魅惑,汝的信仰心值得嘉獎……不過汝的身體是不是也一樣堅固呢?”
忌妖輕撫着妖刀,妖刀發出慟哭般的顫鳴。在那攝人心魄的氣勢下,阿瑞莎不禁皺起眉頭,正待擺出戒備的架勢,但那邊的忌妖卻已揮起了紅姬。
冥惑的妖刀在空中劃出血紅的弧線,庇佑着阿瑞莎的神力屏障只抵禦了一秒不到,便如薄紙被切開。下一秒鐘,纏繞着怨靈的妖刀刺進黑巫女的右肩,鮮血綻出,只再往下一拉便可斬斷心臟的血脈,但卻停在了一寸之前。
“……咱決定了,讓汝成爲咱忠實的奴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