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茜臉漲得通紅,“誰想當你嫂子了?誰相當誰當去,我不稀罕。”
“這可是你說的,不稀罕,我明天就給我哥安排相親,找個比你好看一百倍的,氣死你。”
“你——”李茜氣得扭過身子半天不說話。
這邊趙槿回到家裡終於鬆了一口氣,趙槿媽媽問:“吃過了嗎?我中午自己下了點麪條,也沒有剩飯了。要是吃的話就自己再煮點。”
“媽,你坐下,我跟你說件事。”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快點說,我這件旗袍明天王太太要帶着兒媳來看的,做好了可能還有十件八件的呢!”趙槿媽媽放下手裡的針線,兩眼眯成了一條縫。
趙槿媽媽年輕時候是方圓幾十裡有名的美人,可是自從開起了這成衣鋪後,兩隻眼睛就小了好多似的,她的本名叫林雪梅,前朝的時候還是舉人家的小姐呢,誰知道到了民國反而成了個縫衣婆。
她大概也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那樣顯赫的家世,曾經是上海灘的名媛,高運達的夫人,更忘記了她曾經擁有的美貌榮華。
“你猜我今天和誰出去?”
“我怎麼知道?不是說你的東家請你出去玩了嗎?”
“對,我的東家,我的東家是誰?”
“傻孩子,這媽怎麼猜得出來?快說吧,是我們以前認識的?你說新搬到這裡的嗎?”
“媽,是江凌雲,以前住咱們家隔壁,他的兒子江晨江昊,你記得嗎?就是那個冬天老是流鼻涕的那個,現在的江氏紡織廠就是他們家的,我記得他爸爸不是個醫生嗎?”
“哦?那你上次不是見到他了嗎?也沒認出來。”
“我哪想到是他們家呀,他們家那時候也不過是個中等人家,沒想到現在這麼富有,今天他們提起高家我才反應過來,他們好像是和高儀軒做生意呢,時間過得真快,高儀軒都征戰商場了,我卻在做一個小小的家庭教師。”
林雪梅慢慢地摘下近視眼鏡,哦了一聲,半晌沒有說話。屋子裡漫長的沉默,只有鐘錶滴答滴答的聲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雪梅似乎無意地問了一句:“高家也搬回內地了?”
趙槿小心地坐到媽媽身邊:“媽,就在離江家不遠,他們家還叫馨園。”母女兩個又沉默了。
“那你江家的差事還做嗎?”
“做呀,他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說,反正我們和高家已經是沒有關係了,我只是告訴媽,人家一家子熱熱乎乎地過好日子,十多年來問都沒問過咱們娘倆是死是活,媽就不要再惦記着他了。我記不得他長什麼樣子了,聽江昊說現在高家比十年前還家大業大,是本地首富呢,我們母女卻靠給人做衣服過活,還要和鞠萍家借錢,我估計他家的傭人過得都比我們這大太太大小姐過得好。還有下次江昊要是來的話,媽儘量躲着吧,萬一他記起來是我們,該有多尷尬,那時候我們離開家我連招呼都沒來得及和他們打。”
“我知道的呀,不過江晨該成家了吧?算起來他也快三十了,那孩子很仁義的。”
“我教的就是他的兒子,叫小依。他早就結婚了,他爸爸送他出國學醫了,他找了他的同學叫李玉,不過生小依的時候難產死了,現在他一個人帶着小依,不過他小姨子好像挺喜歡他的,每次我去只要江晨在,他小姨子就在。”
“依我看啊,這就是家族的命運,他媽媽不是生江昊的時候大出血死的嗎?他們兩個從小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現在孩子又是這樣,你可要好好教啊。”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能教多久,要是他們知道了我就是高歌,肯定教不長。不過這麼久了應該也認不出來,我不是也沒認出人家嗎?”
“好了,別說了,天色不早了,去把外頭的衣服收進來,準備做晚飯吧,鞠萍下午來送了點玉米麪,張先生給送了點火腿,咱們晚上就玉米麪,豆腐燉火腿吧。趁着還有亮我把這個領子縫一縫。”林雪梅低頭又去做她的針線活,可是她的心卻活動起來了。
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高家的二太太劉素素來自己的房裡聊天,說是陪她說說話,喝了點綠豆湯
就走了,第二天一早就流產了,劉素素的貼身丫頭一口咬定二太太就去過大太太房裡,高運達一氣之下將母女兩人趕出了高家。
“那天,也是這樣的秋天,天氣不錯,我的高歌還準備去唱詩班唱歌呢。”她黯然地想着,往事淡淡地浮上心頭。
她至今也沒搞清楚劉素素爲什麼要這麼做,要說爲了爭奪家產,她那時候已經有了高儀軒,又是長子,即使不生兒子也肯定會繼承家產的,除了那件事。
自己素來與世無爭,她的那個貼身丫鬟,隔了半年多她在街上見過,已經不在高家做了,看着好像發了點小財,自己開了一間雜貨鋪,日子過得還算寬裕。見了她很不願意再見的樣子,後來自己帶着小高歌搬離了那個地方,再也沒有見過高家的人。
誰知道命運弄人,他們一家竟然舉家搬遷到了內地,還和自己住在一個地方,命運啊,可千萬不要讓我們母女再遇到高家的人。
晚飯母女兩個人吃的很安靜,趙槿在想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她的心被江晨的憂鬱籠罩了,以前他是個陌生人,然而現在他是自己以前認識的晨哥哥,她突然覺得他可憐起來,大家都看得出來,李茜正在追求他,可憐的人,他都不知道怎麼躲避這個討厭女人的追求!
林雪梅有些害怕,她害怕某一天她會失去這原本安靜的生活,她又有那麼一絲的期待,她想看看如今的那些人他們生活得怎麼樣,事實上她知道,人家肯定是比自己過得好的。夜晚的燈昏暗無光,母女兩個各想着心事,默默地吃完了飯。
趙槿收拾好碗筷催促林雪梅停手,林雪梅趕着檢查旗袍還有哪裡不合適,趙槿只好矇住了她的眼睛:“晚上燈光這麼暗,明天早上醒來看吧,再說了王家太太不可能大清早過來吧,怎麼也快中午了,時間夠了,歇會吧。我給你算算這個月的帳可還還得上?”
她打開賬本:“門口小藥鋪的藥錢不能再拖了,我打算過兩天支了薪水就先給人家,老大爺也不寬裕,還有賣雞蛋的大娘,先還一點吧,房租,大概又要晚一些了。媽,媽,你發什麼愣呀?”
林雪梅很鄭重地說:“閨女,你要向媽保證,如果有一天你爸爸找到我們,要認你回去......”
“我保證,媽,我保證,我肯定不認他,我只有親愛的媽媽,媽,你別難過了,過去的都過去了。”趙槿心疼地抱緊了媽媽,她覺得自己瞬間被仇恨壓滿了心,同十年前的那天一樣,命運,再次讓她的心忍不住痛了。窗外的風沙沙作響,對於她們母女兩個同樣是不眠之夜,然而她告訴自己,再也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