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儀軒的心也算落地了,他這些日子毒癮沒有再犯,人也略略胖了一些,早上對着鏡子看看,自己也蠻帥的嘛!以前只覺得江昊那小子一臉的奶油氣,跟個女人似的,可是女人們卻喜歡他,現在自己也天天照鏡子,真是滑稽!
他一早就去和高運達聊天,兩個人都避而不談家裡的事,高運達和他聊了一會兒時局,又下了一盤棋,高儀軒說:“爸,我想這陣子家裡也算太平了,我也沒事了,我想回去上班,你看?”
“還是過兩天再說吧,現在江昊打理得也不錯,你的身體還是再調養一段時間再說。”
“我已經完全好了,我不想在家裡閒着。爸,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難道不相信我?”
“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只是事情剛剛過去,我不知道你心裡有什麼想法?”
“不管發生什麼事,您永遠是我的爸爸,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除非——除非您改變了主意。”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以後想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
高運達不是不想放心地把廠子交給兒子,可是事到如今,他心裡的天平就向高歌慢慢地傾斜了,他想要加倍地補償這個女兒,除了給她更多的關心外,他想把原本應該屬於她的東西還給她。
“儀軒,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爸,你說。”
“如今你媽也漸漸安穩下來,我想十多年前的事情是個誤會,也是時候把你大媽和高歌接回來了,可是我怕你妹妹會不高興。”
“我當然沒意見,妹妹的情緒還是要照顧,這樣,找機會我去和她說說,如果要是強烈反對,就暫時放一放,畢竟孩子纔是第一位的。大媽那方面,爸你有把握嗎?”
“說實話,我真沒有把握,我想讓江昊去試試,他和高歌的關係不是一直不錯嗎?我有時候簡直怕那孩子,她是一點都不留情面給我呀!”
高儀軒低頭看了看棋盤,拿起一顆,沉吟着:“爸,你還是原諒她的沒禮貌吧,你想想,她是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卻跟着大媽到處顛簸,還好大媽是個明事理的人,就算日子過得清苦,也還是供高歌讀了書,要是換個女人,肯定給你養出一個睜眼瞎來,那時候你心裡更難過。現在高歌除了日子過得苦,從各方面看她都很優秀,就是有一天領回家也不丟你的人,她可以很快做回千金大小姐。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又蒼白又瘦,卻到處找工作,如果不是日子過不下去,誰能那麼忙碌呢?你看大媽,和市井上任何一個粗使的老媽子沒什麼區別,這些年她們一定過得很苦。我第一次看見高歌,她的鞋子上居然還打着補丁,不過她自己覺得人家看不見,昂首挺胸地穿着。”
“我知道,我犯的錯,不比你媽好到哪裡去,我是在你大媽和高歌的心裡深深地捅了一刀,如今人家眼淚血都流完了,我才說要拔下來,就算是永遠怨恨我,也是應該的。我只是,只是希望,她們能給我機會彌補我犯的錯誤。”
“爸,慢慢來吧,你知道高歌的性子,她要是肯接受老早就接受了。”
高運達把頭靠在藤椅上,這些天他感覺自己老了很多,他想念從前的日子,甚至想起了幾個兒女剛出生時候的摸樣,那時候他們都那樣可愛,肉嘟嘟的,轉眼之間,他們都長大了。可是,一個呢,是別人的兒子,一個對自己恨之入骨,唯一一個和自己親近的小女兒,大家都不喜歡,性格驕橫,毫無教養,這就是劉素素留給自己的!好在如今她自己也要做母親了,以後她會慢慢改變的,她會和她的姐姐一樣,知書達理,愛憎分明地活着。
電話鈴響了,李媽去接電話,她嗯嗯啊啊地點頭,朝這邊喊:“大少爺,德馨小姐的電話!”
高儀軒纔想起這許多天已經把德馨完全給忘了,前些天儀敏和她說他生病了要在家裡養病,她就相信了,也沒來打擾他。
“你好了嗎?我媽說想讓兩家人一起吃個飯。”
“德馨,這個恐怕不太方便,我妹妹懷孕了,我媽現在全身心都在我妹妹身上,你替我謝謝伯母的好意。”
電話那頭頓了頓,又問:“你都好了吧?或者你來也行。”
“我今天晚上還有個客人要見。”
那頭徹底沉默了,高儀軒又有些不忍:“改天天氣好我們一起去廣德樓聽戲去,你說好不好?”
德馨一下高興了:“那你有空的時候一定要給我打電話。還有天氣冷了,我在學織毛衣,不過剛開始學,難的還不會,我先織一條圍巾給你好不好?”
德馨總是這樣,每次說什麼都要問好不好,好像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了主似的,其實也只是她淑女家教的一部分。
“不用了,這些事叫下人做就行了,你身體不好,織久了又該脖子疼了。”
“沒事,我喜歡做,那就這樣。”
“好的,就這樣,你要給我打電話。”
掛斷電話,高儀軒才感到莫名的惆悵,他匆匆地回到棋盤邊,爲難地說:“爸,現在這個德馨該怎麼辦?”
“你們不是要訂婚了嗎?”
“可是,可是,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和她訂婚。是,她人真的很好,可是,我真的對她沒有感覺。”
“你想說什麼?你想說你對你自己的妹妹有感覺?”
“爸,你知道的,她根本不是我的妹妹,我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我們可以相愛。”
“即使是這樣,你仍然是我名義上的兒子,她是我的女兒,你覺得你們能在一起嗎?還有,我聽說她已經和江晨戀愛了,你就不要多生事了!”
“可是爸爸,這是我一輩子的事。”
高運達不說話了,顯然他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比這個理由更加充分,更加冠冕堂皇,他了解一個人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的傷痛,妻子不是一件商品,你想要就要,不想要你可以換一件。他看着兒子殷切的眼神,他動搖了,當然除了高家人沒有人知道高歌的身世,可以一直瞞下去,對外就說是高家娶媳婦也未嘗不可。
顯然這番話在高運達的心裡起了作用,他低頭去看他的棋盤,高儀軒沒有得到想要得到的答案,可是也沒有之前的強烈反對,他是一個談判高手,他知道一切無法一步到位,如今高運達的這點小妥協會變成以後的平坦大道,他不急。
下午在公司處理了新籤的合同,晚上警察局長打電話叫他一起吃飯,他知道吃飯是假掏錢是真。
高儀軒一進包間,卻看見裡頭坐着兩個穿西裝的人,其中一個留着小鬍子,他心裡咯噔一下。
局長大腹便便地起來招呼:“這就是高會長,年輕有爲啊!儀軒,這是武藤先生,這位是翻譯。”
那位武藤先生用生硬的中文跟他打招呼:“高會長,久仰久仰。”
高儀軒看了一眼他伸過來的手,點了點頭:“你好!”
說完就自己坐下了,招呼小二:“我這幾天肚子不舒服,你挑最清淡的上,什麼小蔥拌豆腐呀,一統江山啊,都給我上上,讓人家日本友人也好好消化消化。”
局長趕緊打圓場:“瞧你說的,什麼一統江山,我都點好了,你都等着吃現成的吧!”
說着端起酒杯:“今天兩位來呢,都是給我面子,我先幹爲淨。”
高儀軒沒動:“我這肚子不舒服,真不能喝。”
武藤卻好爽地一飲而盡,然後倒了倒杯底,說:“看來高會長很不歡迎我。”
“沒什麼歡迎不歡迎的,你們來到我們中國,要是老老實實呆着,我們自然歡迎,沒有殺了我們同胞我還舔着臉歡迎你的。”說着看了局長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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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藤嘰裡呱啦地和翻譯說了一大堆,翻譯官一板一眼地說:“武騰先生說,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必要客套了,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拜託高會長,我知道高會長手下有紡織廠,現在入冬了,我們急需大量的棉衣,所以我想請高會長幫忙生產,報酬方面嘛,我們一定是最優厚的。”
高儀軒放下筷子,說:“真對不起,我們廠子呀前段時間因爲沒活幹,又讓大火燒了倉庫,工人都回家了,這活啊,我接不了,你還是讓局長大人幫你另覓他人吧!”
他又扭頭跟局長說:“我先走了,局長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高儀軒當不了這賣國賊,我這回去讓我爸知道,能打折我的腿!你們繼續中日友好吧!”說着拍了拍局長的肩膀,站起身就要走。
武藤的臉色馬上拉了下來,威脅道:“我聽說你的妹妹最近懷孕了,這懷孕的人一不小心就會流產,說不定會死人的。還有你爸爸,不是做過手術嗎?手術也可能會有後遺症,突然就死了。”
“威脅我啊?小日本?上次老子還沒跟你們算賬呢!我告訴你,局長,我以前混賬不懂事,跟你們一起做了那麼多混賬事,可是那是咱們中國人自己的事兒,現在你讓老子當漢奸,你做夢!”
局長陰險地笑了,無恥地說:“高老弟,這就是你不懂事了,你這商務會長當也當了,別人眼裡你早就是漢奸了,你不做也是漢奸,你做還是漢奸,有什麼區別嗎?你要是做了還能討日本人的好,最起碼落得個家宅平安,你要是不做,哎呦,兩頭得罪,不信,你試試,我保證,明天你的家門口就堵滿了記者。你是不是還想嚐嚐讓人扔雞蛋的滋味?”
“你別說,我還真怕啊!上次你們陷害我,給我注射大煙的事,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對我不仁,別怪我不義,要是你敢動我,我就把你當漢奸的事給說出去,到時候看雞蛋扔到誰的腦袋上!”
“你去啊,證據呢?高老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勸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
“想想答案也只有兩個字:不幹!”
“你真不幹?”
“不幹!誰願意幹誰幹去!”
這次沒人攔着他,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樓,覺得心裡真解氣,還沒走出街,就從小巷裡跑出四五個人,對着他一頓拳打腳踢,其中的一個人問:“我們頭問了,你答不答應?”
“我不答應。”
那個人掏出一把匕首,對着他的小腿就是一刀,高儀軒疼得啊地大叫,那個人把刀貼在他的腿上,上下劃拉,又問:“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實話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答應的話,別說你這條腿,你整個人都得廢了,我挑斷你的手筋腳筋,讓你下半輩子趴着過。”
高儀軒疼得暈了過去,一羣人把他擡進了酒樓,有人給他頭上潑了一盆水,他睜開眼睛,局長那雙賊溜溜眼睛眯着:“高老弟,答不答應啊?”
他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感覺有人拿着他的手按了手印,之後有人把他扔進了高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