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江昊和老張把旁邊的門打開,趙槿在裡頭輕輕擡起江晨的腿,江昊氣喘吁吁地說:“哥,你可別睡啊!老張小心頭!”
半個小時以後江晨被擡到了已經準備好的擔架上,他已經疼得處於半昏迷狀態,臉色慘白,雖然是冬天,可是額頭還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右手用力地抓着趙槿的衣襟,江昊走過去俯下身:“哥,你說什麼?”
“別告訴小依和爸。“
“知道,他們已經睡下了,我先給你固定胳膊,車馬上就來了,堅持一下。”
可是江晨堅持不了暈過去了,江昊問:“張易之哪裡去了?”
“他去附近找人擡車去了。”
“淨瞎忙活,這會了去哪裡找人?這麼大的雪?待會來了車咱們兩個先一起去醫院,車讓老張他們幾個收拾。你冷不冷?”
趙槿這纔看了看自己,今天老媽真是有先見之明,讓自己穿了這麼一身,說實話,別說冷了,江昊不說自己都不覺得疼,這會站在風裡她才後知後覺地有些疼,可還忍得住,她聽門口的老大夫說過,要是疼反而沒事是硬傷,要是不疼纔有可能是內傷。
此刻她有點尷尬地看着江昊,她的目光裡充滿了歉疚和不安,在寒夜中車燈的照射下顯得無助和空洞,她的棉衣拉了半尺長的口子,露出裡頭粗糙的灰白相間的棉花,江昊回頭一看她,她立刻低下頭去查看江晨,低聲說:“對不起。”
遠遠想起突突的汽車聲,下來了幾個年輕小夥子沒費什麼勁兒就把江晨擡上去了,趙槿默默地跟在江昊身後,在車上她不停地替江晨擦汗,兩片嘴脣緊緊地抿着,一言不發。
這一路顯得無比得漫長,江昊內心猶如五江六湖在翻騰,看哥哥這樣子,分明是爲了救趙槿而受的傷,趙槿倒是看不出來怎麼想法,更深的是歉意,可掛在嘴角的分明有那麼一絲關心,自己是着急擔心,可看到趙槿關心則亂的樣子,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所以一路上他也不說話,趙槿見他一臉嚴肅,只當他是怪自己,嚇得更加不敢說話了。
因爲事先打過電話,手術室都已經準備好了,車一停,就下來一羣白衣服,江晨直接進了手術室。在等待的時間裡,江昊一直都背對着趙槿,一個人站在窗口望着窗外,老張和易之後趕來也跟着守在門口,趙槿有些抖,張易之發覺了趕緊叫了醫生來檢查,醫生說:“不礙事,這位小姐受的都是皮外傷,讓護士處理一下就可以,沒有傷到筋骨,真是幸運。”
“車子偏了,只有江晨傷得最厲害,我和司機就擦破點皮。”
突然趙槿一拍腦袋:“哎呀,忘了往家裡報信了,我媽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了?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我已經給鞠萍家打過電話了,讓她過去說一聲,就說今天太晚了怕路不好走,我和你都明天再回去,伯母這會已經睡下了,你要突然回去纔會嚇着她呢!”
“看我,稀裡糊塗的,多虧有你了。”趙槿兩個手來回搓着,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仰起頭長長地出一口氣,兩眼不離開手術室的門。
“你別擔心,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就是胳膊骨折了,是個小手術,只是因爲是江家少爺他們纔不敢怠慢。”
“萬一他落個殘疾可不是我的錯嗎?都是爲了救我,要不他怎麼能受傷呢,咱們不都是皮外傷嗎?”
這句話本沒有什麼特殊含義,張易之聽着像是怪他沒有伸手援助,臉憋的通紅,半天說了一句:“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要太自責了。”
手術室門開了,趙槿衝到第一個:“大夫怎麼樣?手術順利嗎?胳膊有沒有事?不會殘疾吧?他醒了嗎?”
醫生被她連串的問題逗樂了:“你這麼多問題我該回答你哪一個啊?”
“他有事嗎?”趙槿小心翼翼地問。
“沒事,放心吧,就是傷筋動骨一百天,要好好休養,他現在還不能活動,麻藥還沒有退,但意識是清醒的,可以和他說話。肯定不會殘疾的。”
聽了醫生這麼說,趙槿馬上出了口氣.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幸好沒事。”
張易之突然想到了《紅樓夢》裡寶玉受傷後待遇也是這麼一句阿彌陀佛,一陣沮喪襲上心頭。
接下來的幾天趙槿每天下了課就到醫院來陪護,她給原來的主顧打電話全都推掉了,不過對方表示會等她回來上課,不會交給別人。
張易之隔三差五地也到醫院來,每次他看到趙槿不僅僅是關心的目光溫和的注視着江晨,他都覺得有些微妙的情緒在兩人之間發生着,可是看看兩人又實在是發乎情止乎禮,直到有一天他看到趙槿趴在牀邊睡着了,江晨的手放在她的頭上。
雖然醫院表示他的傷已無大礙,但江晨怕李茜會在家衣不解帶地關心自己的衣食起居,還是決定住在醫院,即使是這樣,沒幾天大家都直到他住院了,房間裡擺滿了鮮花,李茜原本想在醫院守着,呆了兩天她受不了藥水味,還有走廊裡的鬼哭狼嚎,正好江昊說要她和高家搞好關係,她就趕緊鳴鼓收兵了。
半個月以後江晨可以下地了,王媽哭哭啼啼地來了:“這醫院怎麼能住人呢,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看護又壞,還是回家去養,傷筋動骨的,每天吃這醫院的飯怎麼行呢?”
江晨實在受不了老人家一汪一汪的眼淚,前後腳跟着回去了。李茜一看江晨回家了,索性搬到小樓裡住下了,幸虧老爺子愛子心切,搬到他的屋子裡一起睡,李茜也不敢過多叨擾。
學校一如既往,趙槿又恢復了原來的生活,每天放學去給別家的小孩補課,不知怎的,心裡空落落的,張易之看在眼裡,未免惆悵,讀書會她也不怎麼來了,倒是鞠萍熱情高漲,上週還主持了讀書評論會,大家反映出奇的好。
眼看就要年下了,最讓她發愁的還是過年的時節,倒不是因爲沒錢過年,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大家閨秀們就跟約好了似的來做衣服,都是熟主顧林雪梅不好拒絕,只好加班加點地趕出來,那些亮光閃閃的衣服,自己只有看的份,雖然很緊張林雪梅還是給自己的寶貝女兒做了一件紅色的旗袍。
那是一件貢緞的水紅色旗袍,胸口繡了一隻小小的荷花,帶着一抹淡綠的尖尖角,領口也繡上了珠片,簡約而不張揚,高雅中帶着清秀,非常適合趙槿。
林雪梅像藏寶貝似的等着過年,她爲鞠萍和張易之每人也準備了一件衣服,等拜年的時候預備拿出來,她也爲自己做了一件夾襖,年貨襲人已經派人送了不少,她不用發愁,因爲趙槿認識了襲人以後,附近的流氓再也沒找過別的麻煩,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把太太小姐們的那些衣服做好,過年之前把左鄰右舍的錢還了,這一年也算圓滿了。
明年沒有債務了,就要考慮趙槿的終身大事了,林雪梅看張易之是不錯,可這孩子到現在也沒有什麼表示,最近也不怎麼來了,看來還是要老太婆我出馬才行。聽說他和鞠萍兩個人都是在什麼讀書會,接受什麼新的共產主義的思想,不來一個都不來,每次都是兩個人一起來,有時候還帶了鞠萍的弟弟一起。
這天林雪梅正好上街去挑絲線,迎面卻看見鞠萍和張易之兩個人挎着胳膊走過來,她忙轉過身去,心想:“差點沒唐突了,我也是老糊塗了,最近兩個人做什麼都是一起,顯見的是好上了,我還想着給自己作女婿呢!這年輕人也是沒長性,前些時候還對我們家趙槿有意思呢,這怎麼轉眼之間和鞠萍好上了。”
回到家她就拷問趙槿,趙槿被問得急了:“媽,人傢什麼時候說喜歡我了,人家不過是看咱們孤兒寡母可憐幫幫我,你怎麼就往那方面想,張易之和鞠萍他們是志同道合,我們三個人關係這麼好,你可別瞎想,破壞我們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