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煥巖昨晚沒有離開醫院,爲了安撫脆弱的範明明,他抱着她睡了一夜。看着懷裡的明明那安詳純淨的睡臉,秦煥巖憐惜地撥了撥她耳邊柔軟的髮絲。
本該是一副美好的純愛場面,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卻將它打斷了。秦煥巖想也沒想地快速掐斷了電話,可還是吵醒了睡眠一向比較淺的範明明,她嚶嚀一聲,迷迷糊糊地張開眼,像是無辜的小鹿一樣對他投去目光。
“巖,是誰的電話啊?”
“沒有誰。”秦煥巖並不想告訴她,轉移開了話題:“昨晚睡得好嗎?”
範明明眼裡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暗芒,臉上的神情依舊純良又迷糊,帶着全身心的信任:“嗯,睡得很好,因爲有巖在我的旁邊呢。”
這時,手機又叮咚咚的響了一聲,打斷了兩人之間和諧甜蜜的氣氛。
“是不是公司有什麼重要的事啊?”範明明一臉認真,有點擔心地說道,“你快去處理一下吧,別耽誤了要緊事。”
完全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懂事摸樣,秦煥巖點了點頭,拿起手機走出了病房外面。
一通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都是來自同一個人,顧思哲。
短信上寫着:‘煥巖,我今天第一次去產檢。有點害怕,如果你不忙的話,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秦煥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一會兒,只回了一個字:‘好’。着實顯得有些冷漠冷淡,不過顧思哲卻沒有多在意。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秦煥巖在範明明吃完早上的藥後離開醫院,看着範明明眼睛也不眨地吞下好幾顆藥丸,他的心情頓時又鬱卒了起來,他又怎麼敢告訴明明,離開這裡以後,他是去陪另外一個女人做產檢呢?
顧思哲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站在醫院的門前,安靜得像是一座雕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醫院大門的方向。
秦煥巖停好了車,迎着顧思哲的眼神走來,淡淡地說了句:“走吧。”便邁開腿走在了前面,顧思哲也不介意,跟在他的後面走進了醫院。
醫院做產檢的人不少,像他們兩人一樣毫無喜色的人卻少得很。明明是一起來的,一屁股坐在醫院走廊的凳子上,互不相對,像是兩個陌生人。
“37號顧思哲。”
診室裡傳來醫生的叫號聲,顧思哲連忙‘唉’了一聲,拿着單子走進了診室。
將外套脫掉,掀起衣服露出腹部躺在診室的牀上,顧思哲不知道爲什麼有一些緊張,深呼吸了一口氣,感受着醫生把冰涼涼的儀器貼到了自己的肚皮上。
秦煥巖作爲家屬也走了進來,盯着顯示器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發愣。他和顧思哲都是第一次爲人父母,感覺很奇怪,然而雖然奇怪,但是他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顧思哲直勾勾地盯着顯示器,面上是和秦煥巖一樣的情緒,呆滯、怔愣,甚至有點兒不知所措。
醫生不知道爲多少孕婦做過產檢,看他們這幅樣子就是剛當爸媽不久的小年輕,覺得有些好笑和好玩,一邊慢慢移動着儀器,一邊指着顯示器上黑乎乎的一團對他們說道:“看,這就是你們的孩子。它現在還很小呢,才一兩個月,還沒有成型。”
顧思哲聽着醫生的解說,認認真真地點頭。看着畫面黑乎乎的那團,覺得心裡彷彿被什麼塞滿了似的,從裡到外由衷地感覺到一股滿足,忍不住揚了揚嘴角。她的肚子裡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小生命呀,是她的孩子啊……
秦煥巖也有一種突然身爲人父的滿足感,滿足過後,又陷入了難以控制地糾結和痛苦中。
他應該讓顧思哲打掉孩子,把心臟移植給急需要移植的範明明。可是,這是一個連形狀都沒有的孩子啊,他實在不忍心親手造成這孩子的死亡。拳頭在身側緊緊攥起,目光艱難地從顯示器上轉移開,定在顧思哲微笑着的面龐上。
和季東明一開始料想的那樣,他,心軟了。他也是人,不是能夠親手斷送自己孩子生命的畜生。可是,要是不這樣做的話,明明又該怎麼辦呢?
秦煥岩心裡的喜悅只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心裡又充斥着對範明明的虧欠。想起範明明那蒼白脆弱的樣子,秦煥巖的心就又緊上一分。
做完產檢,秦煥巖對顧思哲還是不冷不熱的,他心裡的虧欠讓他做不到對顧思哲和顏悅色,“我送你回去?”
“不用。”顧思哲將自己的下巴藏在黑色的大衣裡,顯得整個人都纖瘦了些。秦煥巖常常會忽略一點--她不過是性格稍微要強一些,其實也只是一個瘦弱的,需要關心的普通女人。然而對比起脆弱嬌柔的先天性心臟病患者範明明,她強壯得簡直是個超人,不需要安慰不需要陪伴,只因爲,她沒有心臟病。
所以秦煥巖可以對她冷言冷語,默默傷害,卻狠不下心對範明明稍微說幾句重話。
“我還有個地方想去。”
“哦,”秦煥巖也不問她要去哪兒,冷冷淡淡地丟下一句:“自己小心。”便坐上了來時的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顧思哲呼了一口氣,隨手打了一輛車去了她想去的地方--範明明住的醫院。
是的,顧思哲並沒有選擇在那家醫院做產檢,如果是在那兒做,秦煥巖可能會覺得她是故意的,而拒絕她的請求。選擇在別的醫院,不會被範明明發現,讓她心痛,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範明明沒有發現,不代表顧思哲不想讓她發現。攥着手裡打印的圖像,顧思哲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冷然的笑意。
顧思哲來到病房,範明明正靠在病牀上,臉色蒼白得幾乎要與雪白的牀單爲一體,奄奄一息,毫無生氣。若不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還真像是一個不久於人世的人。
“你好,明明,我來看你了。”顧思哲大大方方地衝着範明明打着招呼。她黑色的大衣裡面穿了一條淡粉色的裙子,清新淡雅,很襯她雪白的膚色,勻稱修長的小腿,小巧精緻的白色高跟鞋。往那一站,滿滿的青春靚麗,以及範明明可望而不可即的健康和活力。
她帶着微笑,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似乎昨晚見證到她們兩人恩愛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你最近還好嗎?”顧思哲不痛不癢地順嘴問道,其實她一點也不在乎她最近怎麼了。
“還好。”範明明違心的說着,心裡揣測着顧思哲的用意。心裡陰暗的人,看什麼都是陰暗的。就像一直想要顧思哲的心臟的範明明,始終都把顧思哲當成和她一樣的人對待着,時時防備。
要說這世界上誰最不想見到顧思哲,範明明一定是第一位。
她怎麼也算不到,顧思哲不按套路出牌,根本沒有被她存心安排的戲碼所打擊到。
妒恨像是毒水一樣在她的心裡流淌,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扭曲了起來。偏偏她還想裝出平常那副嬌柔懂事的樣子,看得顧思哲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譏誚。
顧思哲站在病牀不近不遠的位置,姿態閒適地抱着臂膀,淡淡地觀賞着範明明臉上的神情,輕嘲道:“以前我一直莫名其妙遭受到很多攻擊,一直我都沒想明白到底是誰想讓我死。”
“現在看到明明你這副扭曲的樣子,我明白了。”
範明明的心裡一沉,睜着一雙欺騙了很多人的純澈的眸子盯着她看。似乎不明白她所說的是什麼一樣。
網上那句話說的很對,只有女人才能看出女人的僞裝。
顧思哲早已把範明明的虛僞做作看得通透,也不跟她再繞圈子,從包裡拿出那張自己仔細疊好的B超檢驗單,放在範明明的病牀上。
“這?”
顧思哲笑容友善,語氣輕快:“這是我和煥巖的孩子,你覺得可愛嗎?”
沒有成型的孩子,哪來的可愛不可愛,顧思哲不過是在故意找她的不痛快罷了。範明明果然被顧思哲的話刺激到了,毒水源源不斷地從內心翻滾。捏着薄薄紙張的蒼白手指隱隱用力,手背上鼓起青筋。
顧思哲滿意地看着範明明這幅樣子,笑意擴大,年輕靚麗的臉龐上因爲有了這抹笑意顯得更爲生動,彷彿在和範明明探討什麼好玩的話題一樣,語氣輕柔地道:“你說,現在我和你在煥巖的心中誰的份量更重?”
範明明躺着,顧思哲站着。在身高上就有一種壓迫的感覺,範明明低着頭盯着B超的檢查單看着,恨不得立即將這張噁心的東西撕碎,扔在面前這張噁心無比的臉上。
“我和煥巖,在一起十年了。青梅竹馬,我們的感情是你比不了的。”範明明一字一頓地說着,蒼白的脣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眼裡含着惡毒,“你算什麼……”
“那麼我們來賭一賭,看看到最後他是選我和孩子,還是選你。”
範明明看着顧思哲,那得意洋洋的樣子看的範明明簡直要心臟病發,不省人事了。
可是畢竟是女人,還是情敵,範明明還是保持着最後的一絲理智,衝顧思哲揚起一個不屑的笑容:“你能把我怎麼樣?不就是孩子嗎?等我用了你的心,我想我會和煥巖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的,而你的那個孩子,不過就是我幸福路上的絆腳石而已。”
範明明將頭揚起來,眼睛裡是滿滿的信心。
心中卻已經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贏不了孩子。既然自己得不到,那麼憑什麼你顧思哲就可以得到?
範明明的心被嫉妒的火燒着,眼睛不經意的看着那張顧思哲帶來的單子,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既然孩子是你的籌碼,那麼,我就將你的孩子給弄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