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少對搬家的人而言,是最大的好處,除了常穿的衣服和一些常用物品,顧思哲什麼都沒帶。所以前後不超過半個小時,顧思哲已經打包好東西離開了。
沒有必要和顧松柏他們說,反正沒有人會在乎,她更不屑他們的在乎。
只是醫院分配的宿舍太久沒住,她需要好好打掃一番。
等她打掃收拾完宿舍,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她拖着累極的身子去醫院飯堂,打算找吃點什麼墊肚子,之後再回去值班。
“顧醫生那妹妹,你們今天是不在,沒看見。哎呦我去,整個就是一潑婦。”她吃到一半,僅隔了根柱子的鄰桌就傳來一個聲音。
是下午被顧思遙折騰的其中一個住院部的醫生。
有幾個零落的聲音問發生了什麼,那個聲音又響起,“就是普通的出血,死活要我們給她開止血的藥,老早就開了的,你們說……”
後面還說些什麼,已經不是重點了。
顧思哲端起面前的冰咖啡喝了一口,眉目夾着促狹的笑意,這回,是顧思遙自己給她提供了個絕好的反擊方法。
醫院的藥房不同於門診,是一天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的。
值班的藥師看見顧思哲走來,笑着叫她:“顧醫生,這麼晚了怎麼來藥房?”
她笑得溫婉,“麻煩給我看一下我妹妹的藥。”
捏着藥方看了一會兒,顧思哲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摸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遞給面前的藥師,“小張,這是褪黑素,我專門託人從國外帶過來的。我妹妹最近睡得不好,麻煩你以後每次配藥都放三片進去。”
“哦哦,”張醫師接過瓶子,放在手裡端詳了一下,而後笑道,“好的,沒問題。顧醫生對你的妹妹真好!”
禮貌地點頭致意,顧思哲雙手插袋,悠然轉身走了,嘴角掛着一抹殘忍的笑意。
那不是褪黑素,而是帕羅西汀,一種抗抑鬱症的藥,不過這種藥有一個缺點,就是容易加重輕度患者的抑鬱,現在的顧思遙正好具有輕度抑鬱的病症,所以她故意加大了用量,幫顧思遙一把,直接把她送進絕地。
不是哭着喊着說我把你的藥換了嗎?既然背了這個罪名,也不差做點實事。
她回到辦公室,拿着記錄表出去查房。
普外科的病人幾乎是其他科的三倍,一張張牀查過去,等查到最後一個,住院部的電子時鐘正好跳到02:00。
凌晨兩點,這還是她上班以來,第一次查房查到這麼晚。
累得感覺要垮掉了,今晚可千萬別再出什麼事,讓她安安靜靜地坐在住院部的長椅上等天亮,然後回宿舍睡回籠覺。
上下眼皮在很不和諧地相互拉扯,有一陣腳步聲傳進耳朵裡,應該是幻覺,她想,然後不理不睬地和睡意掙扎。
果然,腳步聲沒一分鐘就已經消失,這個幻覺的持久性真差。
“顧醫生?”有人在叫她,應該……也是幻覺吧?
劉玉石看着她差不多要完全合上的雙眼,昏昏欲睡的樣子,一張臉就忍不住漲得通紅,這好像是他第二次,有幸目睹她的睡顏。
自從上次表白失敗之後,他就故意申請去了神經外科,平時遠遠見到也立刻躲開,但是今天,她的樣子讓他挪不開腳步。
一雙杏眸欲閉未閉,薄脣微張,紮起的馬尾散落在肩上,比起平時的高冷,她的身上現在多增了許多小女人的迷糊與乖巧。
看得他心頭更是一癢。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俯下身去,在他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之前,身後已經有人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小劉醫生,你在幹什麼?”
護士長帶着幾個小護士,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她們剛剛沒看錯的話,小劉醫生是想親顧醫生吧?
被她們的聲音嚇醒,顧思哲一下戰勝了周公,睜着眼看眼前的情況。
作爲一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當事人,她琥珀色的眼珠子來回在低頭站着的劉玉石和表情驚訝的一衆護士身上打轉,最後斟酌了一下用詞,問道:“你們,怎麼了?”
有一個小護士剛開口要說,就被護士長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接着,護士長笑得有些尷尬地看她,又看看劉玉石,用眼神表達了她的不便細說,再之後就帶着護士們用最快的速度離開現場。
小劉……好像很久沒見到了。
剛剛護士長的神色表現得很明顯,發生了一件她不方便知道的事情,她便不再追問,只是仰頭看他,“小劉,好久沒見到你了。”
她的眼神清明,是他最熟悉的顧醫生的模樣。
他很不自在地撓了撓頭,規規矩矩地說:“好久不見,顧醫生。”
他憨憨的樣子引得顧思哲發笑。
她拍着身邊的空位示意他坐下,用以前對弟弟說話一樣的語氣說他,“怎麼還是傻傻的樣子?”
一句話,將尷尬的氣氛輕而易舉地打破,劉玉石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坐着和她聊天消磨時間。
但是,在這不長的時間裡,劉玉石的一顆心卻愈發地躁動不安。
聊着聊着,他突然抓起顧思哲的手,緊緊地抓住,像是怕她掙開似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臉說:“顧醫生,讓我說一句話,就一句。”
有一個聲音在顧思哲的心裡大呼不好,但是劉玉石的神情執着,也不像要做什麼過分的事,她便強忍着不安,等他的後話。
劉玉石嚥了口口水,鼓起他最大的勇氣,連着深呼吸了幾次,才慢慢開口,“顧醫生,請你給我一個做騎士的機會,就像今天一樣,你累的時候陪你聊天,你有事的時候我可以幫忙就好。真的,我絕對不強求其他的!”
一句話說完,聽起來更像是在起誓。
他不知道的是,這樣的請求比表白更令顧思哲爲難。她緊皺着眉,心裡不停地搜索着能拒絕這種請求的詞語和句子,然而並沒有。
她一言不發地看着眼前這個真誠的大男孩,深深地感到一陣頭疼。
沉默良久,顧思哲揚起一個不深的笑容,抽出了自己的手:“小劉,我懂你的意思,可我不希望因爲我而耽誤了你自己的事,你還年輕,沒有必要一直圍在我身邊。”
意思表達清楚,不過劉玉石現在的頭腦正發着熱,他只知道顧醫生說不希望耽誤了自己的事,其他的就都聽不見了,於是極其配合地點頭,笑嘻嘻地答應下來:“不會耽誤我的,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我先走了。”
說完就抱着查房記錄本走了。
顧思哲一番話,說了等於沒說,完全沒有任何效果。
怎麼這年頭表白的人都習慣屢敗屢戰的?她今年開的兩朵桃花,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謝掉?
在住院部又呆了一段時間,她伸伸懶腰,拿着記錄本準備回辦公室,順手掏出手機看時間,卻看到秦煥巖的短信,一共18條。
好奇點進去,每一條都是簡單的“我想你”。
每半個小時一條,第一條就是他們打電話之後發的。顧思哲的手機沒電關機,之後再開機就是關機前的靜音模式,所以她一直沒聽到手機響。
很簡單的三個字,不知疲倦地重複了18次,九個小時。這種感覺……很奇妙,她想到秦煥巖站在自己面前說這三個字的樣子,霸道的、溫柔的、戲謔的、隨意的、挑逗的、心疼的……
心疼,秦煥巖似乎經常會用心疼的眼神看她。
“叮——”
正想着,又一條短信進來。
我想你。
。顧思哲想,這個男人要麼是閒得慌,要麼就是睡不着,纔會大半夜的發短信說這麼肉麻的話。
秦煥巖確實沒有睡覺,認認真真地想了她一個晚上,連他自己都覺得神奇。
他扭頭看窗外射進來的陽光,絲毫沒有倦意。
倫敦的早上七點,陽光還是帶着霧氣的,濛濛的一層光芒罩在所有建築和行人身上,柔和也神秘,整座城市浸潤在這樣的早晨裡,比它的夜景更加古老典雅,倒不負它幾百年來“霧都”的美名。
倫敦再美,也留不住秦煥巖的心。
如果不是因爲他的父親,威廉姆伯爵的堅持,他現在應該已經降落在A市,而不是逗留在這裡觀看倫敦的美景。
自從他成年後,由於行事謹慎出色,父親早就不再像小時候一樣嚴厲管教他,這回執意把他留下,似乎是有意要把家產轉到自己手上,開始他的退休大計。
老東西,這麼早就想退休享福。
他對於父親的做法很是不屑。
先是把中國的生意扔給他,現在又要把英國和其他地方的一併給他,順利交接之後,自己就成了威廉姆家族的新一代生錢機器,成則代代讚頌,敗則掃地出門,和之前所有威廉姆家族的繼承人一樣,活着只爲了延續一個家族的名望,以及自己可憐的地位。
他從小接受的一系列的高強度訓練,最後的結果就是一個近乎完美的機器。
苦笑着走向電腦,秦煥巖移動鼠標點開了郵箱,準備着手處理生意郵件,卻率先打開了小趙發來的名爲“顧小姐”的郵件。
在多張照片裡,是他朝思暮想了多日的女人。
最後一張照片中,顧思哲戴着手套在擦拭一個房間的窗戶,下面是小趙簡單的標註——顧小姐搬家到醫院宿舍。
搬出來了?
俊眉輕挑,秦煥巖對她這個舉動有一瞬的意外,但也只是一瞬而已,按着顧松柏那樣溺愛的程度和顧思遙的變本加厲,顧思哲不搬走,他回國了也會想方設法把她從顧家弄出來。
他的女人,怎麼能長久地受他們的氣……
眸光閃動,他看着照片上的顧思哲,眼神裡都是讚許,彷彿她做了件多了不起的事情。
好心情讓他整整一天都處於一種如沐春風的狀態裡,待人處事比之前一天也溫和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