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眼望了一眼窗外的天,還是灰濛濛的,平時五點多就差不多大亮的天,今天卻是這種顏色,看來天氣並不樂觀。
天色不好,人的心情多會被影響。顧思哲摩挲着手機屏幕,又看看天,毫無疑問,自己的心情被嚴重地影響了。
最近怎麼淨是這種眼睜睜看人死別卻無能爲力的事情。
明明的心源是希望渺茫,謝颯姐如今更是已成定局。都是處於如花年華的女子,都是一樣的紅顏薄命。
下班去到謝颯家的時候,是Molise給她開的門。
一進門,迎面而來的是一陣無法無視的尷尬。她不知道爲什麼他們的相處模式會是這樣的——謝颯姐抱着一份文件夾半臥在貴妃椅上面翻看,Molise則冷着一張臉把她踹開的毯子重新給她蓋好,而後,謝颯姐再踹掉,Molise又蓋上……
如此循環往復了不知道多少次,看起來就像是錄影帶的某個片段在不斷重複播放一樣。顧思哲暗暗地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先撤離,等他們把這段跳過了再進來。
謝颯把文件翻完,心中感嘆着思哲這回,總算是遇上了一個良人,那位秦先生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得很完美,日後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牽扯到思哲的頭上。她摘下扣在文件夾上的簽字筆,飛速在上面簽好自己的名字,然後朝顧思哲招手,“思哲,過來。”
猶豫了一下,顧思哲看着他們完全沒有停歇意思的動作,幾乎是硬着頭皮走過去的,作爲一個電燈泡,她都覺得自己的存在感太強了。
“在上面籤一下字。”謝颯把文件夾和筆遞給她,用筆尖指了指簽名的地方,示意她簽名。
“這是什麼?”她狐疑地看了謝颯一眼,翻去文件的前面看內容。
房產轉讓書?
她疑惑了一會兒,很快就想到,謝颯姐一開始是因爲要躲Molise纔在房產證上寫自己的名字的,現在她被Molise找到了,自然不再需要自己打這一份掩護。
握筆的手輕動了幾下,“顧思哲”三個大字落在紙上。她將東西返還給謝颯,微微笑着,“謝颯姐,Molise,我剛下班,先回去休息了。”
說着也沒等他們回答,挎了挎肩上的包包,便快步離開。事實上,顧思哲認爲自己在末路狂奔。剛剛那短短的幾分鐘,Molise的眼神就危險得像是要殺人。
隨着門的關上,謝颯又一次把身上的毯子踹掉,不耐煩地問他,“你究竟想幹什麼!”
從昨晚她醒過來到現在,這個男人便一直是這種狀態,不談國事,不提毒藥,看起來似乎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Molise撿起毯子,輕輕給她鋪在身上,平靜地說:“颯颯,我找你,找了三個月。”
聽到這話,謝颯有些想笑,這是在幹什麼,報告情況,還是……終於要開始了……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正想告訴他不要賣關子,直接說就是,卻在下一秒聽到他的另一句話,“我想你,也想了三個月。”
他用這樣沙啞的嗓音告訴她,他想她……
毫無預兆地,謝颯的眼眶裡逼出來兩行清淚,不知道是感動還是別的什麼,她就這麼突然地哭了,心裡的滋味是說不出的複雜。
從認識到結婚,再到現在,一年多的時間,她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想她,還是在她快死了的時候。
“颯颯,”Molise一見到她的眼淚,頓時慌了手腳,也顧不得她願意不願意,伸手便把人撈進懷裡安撫,“颯颯……別哭,對不起,我不說話了,你別哭……”
謝颯卻因此哭得更厲害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只是感覺着一年多積壓下來的負面情緒驀然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想問他爲什麼不愛自己,想問他爲什麼要緊追不捨,想問他很多很多事情,但是全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浸溼了他的白色襯衫。
Molise換了個姿勢抱她,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伸出拇指一遍一遍地拭去她的眼淚,嘴裡一遍一遍地重複着,“颯颯別哭……”
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纔會哭成這個樣子,他看她的模樣,心中越發的懊悔,如果能早點發覺自己愛她……
寬敞的客廳裡,只聽得見她掏心掏肺的哭聲,還有他連續的低聲安慰,在陰天的襯托下,組成了一首曠世的哀歌,聽得人心痛。
“Molise,吻我。”
良久,謝颯才停止哭泣,但她哭得嗓子都啞了,身子完全無力地靠在他的身上,只軟軟地擡手圈上他的脖子,微微揚起臉來將沒什麼血色的脣瓣送上,神態可憐又迷人。
一雙被淚水沖刷過的長睫毛閃着晶瑩的光,撲閃撲閃地看他,在他看來,是最渴望的邀請。
整整三個月,他沒有碰她了,如今她親自邀請,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颯颯,不要後悔。”他說着便低頭含住了那一張水色的脣,不讓她有任何反悔的機會。他開始了,就不會停下……
事後,謝颯伸出*的手臂去纏他的,本來已經累極,打算睡了,但還是在睡前問了一句,“你愛我嗎?”
聲音很輕,傳進他的耳朵裡,如同一片羽毛在撓癢。
只有他知道,一向高傲如女王的她執着於此的原因,是自己傷她太深,讓她害怕了。低頭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他對上她探問的目光,認真而嚴肅地回答:“愛,颯颯,我很愛很愛你。”
比我自己想象的還要愛你。
謝颯往他的身上靠了靠,彎脣道:“那就好……”
接着便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醫院宿舍裡。
顧思哲睡得極不安穩,她的夢裡來來去去,全是範明明和謝颯蒼白如鬼的臉,她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她聽不清她們說的話,卻能感受到她們對於死亡的恐懼。
“思哲、思哲……”秦煥巖剛到客廳,便聽到了她斷斷續續無法聽清的夢話,什麼都來不及做便首先奔進了臥室把人叫醒。
好端端的,她怎麼會做噩夢……
最後顧思哲是被他接連拍着臉蛋弄醒的,醒來後還是一副餘驚未消的樣子,一下接一下地喘着氣。
“夢見了什麼?”
男人幫她拍着背順氣,順手在牀頭抽出來紙巾給她擦去額頭上的細汗,動作時極致的溫柔,臉上的表情卻很凝重。
他在她那模糊不清的夢話裡,顯然聽到了兩個名字,一個是明明,一個是謝颯。
緩了好一會兒,顧思哲才緩過神來看他,搖了搖頭,喃喃道,“沒什麼,你先出去吧,我洗一把臉就出去幫忙。”
在一起之後,秦煥巖要走了她每個星期的值班表,每逢她夜班,第二天就一定準時到她家裡“報到”。
其實,就是做飯,顧思哲毫不懷疑,自己終有一天,會被他餵養成一個胖子。
洗漱完畢,她在冷水的刺激下總算擺脫了噩夢的陰影,神清氣爽地走到廚房裡去。
男人在廚房裡操作自如,根本不需要她來打下手,於是她也樂得清閒,轉身準備摸到客廳去看書,走到一半卻又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連忙折回來問他:“說起來……Molise是怎麼想到從我身上下手的?”
他早料到她會問,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靠在流理臺上看她,打算給她講清楚了再繼續。。
“還記不記得那天酒會之後我帶你去見他?”
她點點頭,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記得。”
彎脣笑了笑,秦煥巖的長指扣在臺上敲出來一串細微的響聲,語帶惋惜地說:“他說,在我和他談話的時候,你在一開始就表現不太自然。”
當時他坐在她的身側,光顧着和Molise說話,反倒不太注意她,因爲他懷疑的對象是葉知秋,而且也實在是沒想到謝颯會找上她。
昨天Molise找到他說清楚所有事情,並讓他幫忙把顧思哲引開的時候,他是驚訝得難以置信的。要不是深諳Molise的性格,他未必會幫忙走這一遭。不然這又是欺瞞,又是調虎離山的,在顧思哲這裡已經足夠讓她厭惡自己一輩子了。
聞言,顧思哲撇了撇嘴,不自然也可以理解爲見到帥哥緊張,這世界上花癡那麼多,她也有可能是其中一個啊,怎麼就理解成她有問題了……
男人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懶懶地解釋:“如果你身邊站的不是我,他或許會以爲是你見到他緊張,但……”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暗示得很明顯。
是,顧思哲承認,他和Molise都是萬里挑一好看。要說經常對着秦煥巖的臉,還能對Molise的美色垂涎,說實話,她自己也不太相信。
但是這個男人實在是,太自戀了!見過暗示收紅包的,見過暗示潛規則的,暗示自己長得好的,她今天還真是第一次見。
自戀,她現在發現,自戀真的是所有長得好看的人的通病。
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有什麼那麼可驕傲的……
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不需要他往下詳說,邁開腿往沙發的方向走去。
隨手在茶几上抄起來一本解剖學,百無聊賴地翻過幾頁,最後還是重新合上。放眼望去,這房子裡的書她每一本都讀過不下三次了,看樣子,又要去買書了……
偏過頭去看窗外的天氣,除了光線亮一點,其他的和今天五點多的時候一樣,都是陰沉沉的,也不知道究竟會不會下雨。
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她正要伸手去摸手機,指尖卻觸碰到一片溫熱,嚇得她立刻縮了手,轉過頭來看是什麼東西。
誰知映入眼簾的是秦煥巖眼含戲謔的臉,她頓時便怒了,只是沒有表現出來,挪了挪身子坐好,心不在焉地重新翻開手中的書。
“剛剛在想什麼,那麼入神?”他就着她的身邊坐下,撩起她的一縷長髮放在手心把玩。她的頭髮軟而且黑,觸感涼涼的,輕易就讓人迷上這種感覺。
“喏,”她拍了拍攤開擺在自己腿上的書,“想這個。”
他側目去看了一眼,解剖學?她沒事想解剖做什麼……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連續而持久的敲門聲打破了他們的獨處,秦煥岩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去開門,卻在門開了的那一剎那想要把門重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