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來吃飯的,”秦煥巖把手中的叉子放下,給顧思哲的手邊添上一杯檸檬水,動作裡盡是柔情,聲音裡卻含着警告的語氣,“就回你的位置上去。”
想趕我走?
季東明獲知他的意思,轉而一屁股坐在秦煥巖的邊上,自顧自地說:“我這剛來啊,沒什麼好位子了。來來來,人多吃飯香,一起、一起!”
話音落下,就伸手招呼服務員來點了餐,樂呵呵地給他們講笑話。
本來秦煥巖還想設法讓他挪走的,但是環視一週,發現真的沒什麼好位置了,於是作罷,心裡盤算着,下回,一定要把季東明甩掉,不能再讓他跟着。
雖然和季東明吃過兩次飯,他自己在飯桌上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一通亂說,可以從準備吃飯說到晚飯結束,所以顧思哲知道他吃飯並不是特別安靜的人。
然而……這也太吵了。
她和秦煥巖都是喜靜的人,哪裡禁得起他一刻不停地說,聽得她的頭都要大了。
最終忍無可忍,她從餐盤中擡起頭來,笑得禮貌而客氣,“季先生,你很吵。”
“咳、咳咳。”季東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也不知道是被她嗆到,還是被剛剛喝下去的湯嗆到。
他沒有料到,顧思哲會冷不丁地說出來這句話,在公衆場合,這麼明目張膽地嫌棄自己,沒有留一丁點面子。
這女人毒舌起來,和秦煥巖倒是不相上下。
扁了扁嘴,他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看着顧思哲,“顧小姐,我季東……誒?顧季,顧忌,嘿嘿,我們的姓加起來是一個詞!哈哈哈——唔!”
他正張着嘴大笑,秦煥巖瞄準時機,招呼都沒打便拿起季東明的餐巾把他的嘴塞起來,“真的很吵。”
什麼亂七八糟的,兩個人的姓氏放在一起能組詞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季東明笑成這副德行。
這麼想着,他越發懷疑季東明對顧思哲居心不軌,暗暗想着要怎麼才能把他甩掉,不讓他再有出現在顧思哲面前的機會。
然後他在腦子裡開始用自己和顧思哲的名字組詞,卻怎麼都組不成一個,心中的怒氣漸盛。
晚飯過後,季東明是被秦煥巖催着趕走的。
待確定季東明不會再折返之後,秦煥巖牽着顧思哲的手一言不發地往車子走去,但是因爲壓制不住情緒,手上的力度便不自覺地加大了一些,捏得顧思哲發疼。
“秦煥巖,你好端端生什麼氣?”顧思哲站定,不再走了,一雙杏眸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從季東明坐下來到現在,他的臉都是黑的,簡直莫名其妙。
男人的臉更黑了,“我沒生氣。”
典型的睜眼說瞎話。
顧思哲站到秦煥巖面前,因爲手腕疼的關係,她的臉色也不太好,“說實話,秦煥巖,我很討厭人有話不說裝高冷。”
他還是雙脣緊抿,似是堅定了不說一個字的決心。這惹得她更惱火了,只有表面上仍舊維持着平靜的臉色,“不說話我走了。”
她可不願意繼續伺候這位大爺,生氣起來六親不認,油鹽不進的。
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沒有一次成功,再甩的時候卻被秦煥巖一把拽進懷裡,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身上。
過分!“秦煥巖,鬆手。”深知力量的較量自己必佔下風,她便沒有掙扎,只是聲音冰冷地讓他放手。
真行,還給她裝起深沉來了,讓他說話不說,反倒一個勁地沉默,現在更奇怪,直接抱着她不說話,是打算犟在這裡了還是什麼意思。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只聽到男人略帶挫敗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我的名字和你的不能組詞。”
聽完,她一下就不生氣了,確切的說,是哭笑不得。明明是很好笑的一句話,但爲什麼他的聲音說出來,就覺得有點可憐呢?
爲了這種事情生一晚上悶氣,顧思哲突然很同情他的幼稚。
而且,他似乎不是第一次因爲這類型的事情犯幼稚病了。
看樣子,還要她哄孩子一樣哄回去?
好吧,雖然很違和,不過,勢在必行。她一點都不想因爲季東明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和他冷戰。
“你……”
“我只是生悶氣,自己會好。你肯定會說我幼稚,所以不用說了。”他說着便放開了她,牽着她繼續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到醫院宿舍樓的時候,顧思哲並沒有馬上下車,而是解開安全帶之後,看向依舊沉默的男人,“秦煥巖,你不要動。”
說着便張開手湊過去抱他,第一次主動給一個異性擁抱,顧思哲自己的心跳都要快得從嘴裡蹦出來了,臉上燒起一片緋紅的顏色。
她很快就鬆開,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說:“你真的很幼稚。”
她剛一抱上來的時候,男人也是渾身一震,現在她鬆開了,他更是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反應遲鈍,居然是在顧思哲主動抱自己的時候。
準備說點什麼,顧思哲已經因爲自己滾燙的臉頰和耳朵而迅速下了車,連再見都忘了說,便挎着包包快步走進樓裡了。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秦煥巖頓時一陣懊悔,剛剛應該趁機親下去的,失算了。沒想到他還有被顧思哲偷襲的一天。
苦笑着搖頭,他轉了方向盤離開,在拐彎時看到一輛熟悉的白車,終於想起一件險些被他忘記的事情。
眸光一沉,他再次把車子停下,拿來手機撥出去一個電話。
“小趙,不用再跟着顧思哲了,你的工資,我會打到你的賬戶上。”
白色車中的男子擡頭看了這邊一眼,隨後應道:“是,秦總。”
“范小姐,秦總剛剛讓我不要再跟着顧小姐了。”
十分鐘後,白色車內的小趙目睹秦煥巖離開後,低頭撥通了範明明的電話。
不跟了?
因爲在一起了,所以沒必要了?範明明握着手機沉默許久,她本來找到小趙,就是看中他對秦煥巖的瞭解足夠多,而且作爲秦煥巖親手帶出來的人,小趙也比一般的私人偵探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人的實力要強得多。
現在那邊不讓跟了……小趙如果繼續跟下去,巖哥哥會不會發現他?
她抓着被子的手指漸漸收緊,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度,“如果繼續跟着,你有幾分把握不讓巖哥哥發現你?”
小趙也沉默了,換了其他人,他肯定敢打百分百的包票,現在的對象是秦總,被發現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他的沉默意味着什麼,範明明很清楚,但是就這麼短短几分鐘時間裡,她認識到一件事情,就是——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她整日在別苑裡呆着,人脈少得可憐,而且A市不同倫敦,她連一個可以信得過的朋友都沒有,唯一的選擇,不管被發現的機率有多高,她都只能用小趙。
這種悲哀的處境讓她的危機感愈發嚴重,整張臉的都是緊緊繃着的,她咬着牙吩咐小趙:“你繼續跟着,我付錢,比之前的再加兩倍。”
兩倍……
電話那端的男子不過考慮了一秒,便極迅速地答應下來,“是,范小姐。”
由一人事二主變成忠於一主,範明明很清楚,小趙這種人需要的不過是滿意的價錢。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連一個人的忠心都能輕而易舉地到手。
只要她範明明想,就沒有他拒絕的機會。
今晚的夜,似乎特別黑,星星都沒有幾顆,白天的時候明明是一副要把人類從地面蒸發掉的氣勢。
到夜裡再涼快,也不該是現在這種景象。
顧思哲手裡拿着一杯白開水,站在宿舍陽臺上吹風、看天,總是想到“月黑風高殺人夜”七個字,心裡毛毛的。
正要轉身回到室內,卻有一滴水滴在耳朵上,她還沒得及做出反應,頭頂便被豆大的雨點弄溼了,“嘩啦啦”的雨幕突然從天而降,她連忙躲進屋裡,身上的衣服還是溼了不少。
說下就下,不愧是夏天的雨。
不過今夜下了雨,估計明天又是個折磨人的大晴天。
她扒在屋子裡的窗戶上往外看,一想到明天可以預見的炎熱,便覺得生無可戀。
然而,夏天的天氣反常得厲害。
這嘩嘩的大雨持續到第二天,雖然雨勢有所減小,但是淅淅瀝瀝地下着,沒有半點要停的意思。
看這陰雨綿綿,顧思哲的心情不禁大好。
她本來是有點都不喜歡雨天的,不過盛夏裡的雨天比起晴天,要可愛得多。反正她在室內,雨水打不溼她,唯一要經過的室外,不過是從門診到宿舍的一小段路,完全造不成困擾。
加之陰雨天裡來醫院看病的病人很少,所以她今天特別的閒。
不僅是她,整個門診部都異常清閒,候在廳外看病的人屈指可數,真的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
“叩叩叩”
隨着敲門聲,一隻手從門後伸了出來,“顧小姐,你好呀~”
是一個故意變尖了的男聲,沒有露臉,不過顧思哲不需要看臉就能知道是誰。
認識的男人總共就三個,秦煥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邵晨哥在英國還沒回來,剩下的,只有昨天惹得秦煥巖生悶氣的季東明瞭。
她剛好無聊得在辦公室裡拍蚊子,正想找葉知秋聊天解悶,卻來了個不速之客。悄無聲息地把手機塞回抽屜裡,她輕嘆一聲,歪着頭看向門外,“季先生,你怎麼來了?”
門外的季東明默默地縮回了手,感覺自己的精心策劃碰了一鼻子灰。按說他們也不熟啊,怎麼那麼輕易就能判斷出來?
他推開門往裡走,雙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一派悠閒模樣,“拿點東西過來給明明,順便繞過來看看今天有沒有機會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