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氣沖沖地一心想着找顧思哲算賬的顧思遙,如今已經完全顧不得太多其他的事情,她幾乎是一種跑步的速度在向着顧思哲的辦公室衝過去。
“顧思哲!你個賤人,他媽的給我出來你!”在看到辦公室門口的那一刻,顧思遙就已經大喊起來,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圍觀。
她似乎很是爲自己叫喚的能力感到驕傲,於是叫得越發露骨,“顧思哲!你有一個秦煥巖還不知足,還想回頭勾引林浪生!臭女人!你給我出來!”
說完這句,她已經站在了辦公室門口,順帶着擡起腳在門板上狠狠踹了兩腳,以示警告。
誰知裡面的人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迴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與始終冰冷的門板。
“心虛了吧?理虧了吧?有膽子勾引男人,怎麼沒勇氣出來啊!”顧思遙扛不住這沉默的尷尬,一下氣得連着在門上多踹了幾腳,“顧思哲!別給臉不要臉我告訴你!你……”
“親愛的妹妹,罵人要有證據,不然——我會告你誹謗的。”顧思哲從人羣中走出來,截斷了她的話。
今天過得可真是有夠跌宕起伏的,顧思哲默默地想,好端端地生出這麼多波浪來,中午被秦煥巖嚇個半死,最後才知道他是來邀請自己晚上陪他出席酒會的。
剛剛去搶救一個病人被家屬勒着脖子警告,差點丟了小命。
現在,又跑出來一個顧思遙。
說起來,她不是被關起來了嗎?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本尊終於出現,顧思遙更起勁了,她直接衝上來與顧思哲對質,問道:“說!那盒巧克力是不是你讓沐惠靜拿給林浪生的!”
比她高出一截的顧思哲一聽這話就笑開了,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笑着看她,“什麼巧克力?我不知道。還有,沐惠靜不是你的二嫂嗎?跟我有什麼關係。”
完全就是一副“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的樣子,或者說,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顧思哲沒有與她多做糾纏的打算,裝完無知便走回辦公室裡去休息。
然而,顧思遙瞄準了時機,趁機伸手一扯她的袖子,自己用身體擋在門前,一臉挑釁地將顧思哲與辦公室的門隔開,“你今天不承認,我是不會讓你進去的!顧思哲!你還安排人來侮辱我,我要你馬上跟我去林家,把事情說清楚!讓林浪生和我復婚!”
顧思哲驀地笑出聲來,她剛剛聽到了什麼?安排人去侮辱顧思遙?她是什麼時候腦子長包乾的這種事情,居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過……復婚?她擡眸在顧思遙的身上來回打量了一圈,原來不僅僅是逐出家門,還強迫離婚了,難怪顧思遙的戾氣那麼重,嘖嘖嘖,沒想到啊,林家還挺硬氣。
把顧家這條路斷了,那一大家子人,可就難養了。當真是有勇氣的,難怪林家能長盛不衰,連着幾代人都在A市叱吒風雲,這等威武不屈的氣魄,不是一般的豪門貴族學得來的。
“你笑什麼!”顧思遙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說的話也愈發顛三倒四起來,“我和林浪生在一起,那是天賜良機!你別以爲你耍這些骯髒下流的手段,我就不知道!”
本來不想搭理她的,畢竟剛剛從手術檯上下來,顧思哲累得慌,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才能陪秦煥巖出席酒會,不然她很難打起精神來。但是聽到這裡,她發現顧思遙的精神狀態又出現了崩壞的預兆,於是脣角一挑,輕聲道:“是啊,天賜良機,你對林浪生而言,可不就是那隻天賜的良雞麼?又是主動投懷送抱,又是倒貼錢的……”
“顧思哲!賤貨!你馬上……啊——”
顧思遙被她刺激地發狂,正要撲上去打她的時候,卻被旁邊突然出現的一道身影迅速抓住了手臂,緊接着,被一個過肩摔直接摔到了地上,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
不止是顧思遙,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不知道在哪裡竄出來的人嚇壞了。
利落的短髮,壓低的白色棒球帽,如果忽略那身中性化的連體褲裝,基本上可以判定,這是個男人。
在被嚇壞的人中,還是顧思哲的反應比較快,她僅僅愣了一秒,眼神便由驚訝變爲崇拜,走上前去拍着那人的肩膀說:“謝颯姐,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還會柔道。”
謝颯是葉知秋的表姐,比她們大五歲,但是謝颯和她們不同,是個絕頂的天才,在16歲時就已經成爲了哈佛和劍橋兩所學校的藥物化學系特聘教授,後來以追求自由爲理由請辭,開始在世界各地的大學開講,每到一個地方就在當地的大學授課,玩夠了就走。
沒想到,她居然回來了,還這麼悄無聲息的。
謝颯哼一聲輕笑,朝躺在地上打滾的的顧思遙瞪了一眼,“顧思遙,看來你是不知道,我回來了。把你的嘴巴放乾淨點!別什麼屎盆子都想往她身上扣,否則,我會讓你再到鬼門關上去走一趟!”
說完,她推着顧思哲走進了辦公室,留下顧思遙一個人躺在地上。
在看清謝颯的臉的時候,顧思遙便噤了聲,她全身都嚇得發抖,以致於謝颯後面說的話都沒有聽清楚。不過她不需要聽清楚就已經沒有勇氣造次了。
在以前,謝颯某一次回國的時候,就曾經爲了幫顧思哲出氣,設了一個局把自己綁到學校樓頂上,一點一點地鋸着繩子,要不是她當場發誓不再對付顧思哲,估計那個時候,謝颯是真的會把繩子鋸斷,讓自己從樓頂上摔死。
那個情景,至今她還記憶猶新。她後來仔細回憶了一下,就算那天她真的死了,任誰也不會查到謝颯的頭上,因爲當時,謝颯是打扮成男人的樣子出現的,而且從那個把她綁起來的裝置,只要繩子一斷,就會形成她跳樓自殺的假象。
沒有人會發現……
在她的眼裡,謝颯不是天才,而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謝颯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顧思哲一進門就招呼謝颯坐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今天。”
謝颯說着話摘下頭頂的帽子,又將頭上的假髮取下,一頭瀑布一般的黑色捲髮便順勢垂下,使她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成熟妖嬈,她擡起頭看顧思哲,道:“思哲,幫我一個忙。”
直到此刻,顧思哲才注意到她的臉色,嚇得連連倒吸冷氣。
這哪兒還是人的臉色,根本就是鬼,甚至比鬼的更蒼白,“謝颯姐,你、這是怎麼了?”
在這一瞬間,她懷疑過是癌症,但是這個可能很快被否決掉,因爲癌症患者如果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頭髮是不可能會有這麼好的光澤的。那是什麼……她沒有見過的疑難雜症……
謝颯沒有回答她,看起來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組織語言。只是,她放在桌面下的那隻手,指甲長久地掐着掌心,漸漸滲出了血。
一室沉默,只有白熾燈偶爾因電壓不穩而發出的滋滋電流聲,以及窗外嘩嘩的雨聲。
她不說話,顧思哲的心就愈發地不安,想要問什麼,卻不敢開口,只有靜靜地陪她坐着,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打斷了她的思路。
不知過了多久,謝颯才擡眸直視顧思哲的眼睛,神情凝重而認真,“聽好,我只說一次。”
顧思哲皺着眉,輕點了點頭,謝颯姐這個樣子,更加堅定了她的心中所想,絕對是十分棘手的病症。謝颯姐這次回國,看來是尋遍了國外的名醫都沒有辦法,纔回國找治療方案的。
“我懷孕了,但是我的體內有毒,是有一次實驗過程中意外服下的。我現在不能給你具體講述這個過程,你只需要知道,這種毒不僅會影響胎兒,更會吞噬我自己。所以,幫我找一處房子,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回來,等我死了,幫我處理後事。最後,不要嘗試任何方法來救我,沒用的,這種毒只有我自己能解,而解藥,至今沒有研製成功。”
一番話猶如晴天霹靂,重逢的愉悅還沒嘗夠,現實便殘忍扔過來一個死別的炸彈。
這一次,輪到顧思哲說不出來話了。
她沒想到,會是這種事情。謝颯姐在她的心裡一直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她以爲,像這樣優秀絕頂的人,生命是不息不滅的,可是現在,謝颯姐親口告訴自己,她親手斷送了自己的生命。
“三天,夠了?”見她不說話,謝颯擡起她那張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問了一句。而後又加上一句,“不會太長時間,最晚三個月,我就會死了。”
張了張嘴,顧思哲覺得自己想哭,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哭出來。因爲謝颯姐從小就討厭眼淚,她一向堅強,一向冷靜,她是自己的精神榜樣和偶像,顧思哲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人會如此虛弱無助地站在自己面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靜,預算着自己的死期。
良久,顧思哲的下巴微微顫了顫,謝颯聽到一個低沉而顫抖的發音——
“好。”
繁星閃爍的漆黑夜空下,是一片人間獨有的燈影繁華。
在A市的某一間五星級酒店內,觥籌交錯,歌舞昇平,一眼望去盡是華服笑靨。
當顧思哲挽着秦煥巖出現的時候,酒會已經開始二十多分鐘了,相當於剛好錯過了開場。她在場內環顧一週,有不少面孔已經在前幾次的宴會上碰見過,熟悉感倍增。還有一些是不認識的,有男有女,卻都笑着朝他們的方向點頭。
不用懷疑,肯定是託身旁男人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