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之時,天邊已經起了一片晚霞,從窗外望去,煞是好看。
進洗手間去洗乾淨手上的顏料之後,顧思哲邊擦乾手,邊對牀上兀自欣賞畫作的女孩說,“明明,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的,思哲姐不用擔心,我未婚夫說晚上會過來陪我。”範明明嗲着聲音說話的時候別有一番嬌羞的意味,是專屬於少女的神態。
既然她這麼說,顧思哲也真不再擔心什麼。不得不承認,季東明這個未婚夫,確實幹得挺稱職的。
季東明雖然把沾花惹草當*好,不過好在對明明還是一心一意的,一個未婚夫該做的他都做了,至於花心,也許明明好了之後會有所改善也不一定。
只是明明的心臟病……
謝颯姐已經走了,要是明明也……她真的覺得今年自己流年不利,自己倒黴,還拖累了身邊的人。
走出病房時,她還在想着季東明和範明明的事情,但當手不小心觸碰到包包裡鼓起的信封時,她的眉間再次蹙了起來。
斯人已逝,究竟是誰,對自己的關注度大到能預測她下一步要去哪裡,又或者說,是誰把自己的行蹤拿來做交易了。
正是晚飯的時候,留在住院部的醫務人員不多,即便是一樓的保安,也沒多注意自己,所以倒省去了她不少麻煩。
說起來,現在都已經是晚飯時間了,秦煥巖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沒有來電話提醒自己晚飯的事情。
天邊的太陽西沉得很快,短短几分鐘便沒了影子,而東邊的月亮,已經遙遙升起,掛在另一邊耀武揚威了。
她突然想起房間裡的曇花,出門前交代過宋小喆,如果出太陽就把它搬出去的,不知道她有沒有記得。
在她離開後十分鐘,範明明把跟在顧思哲身後的小趙調了回去。
當一身黑色的男人出現在病房時,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沾滿了鮮血,徒然生出一絲快感。
“來,”範明明的態度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在她不發火時,對他一直如此,算不上熱絡,也不算疏離,“你辛苦了這麼久,我一個病秧子也沒什麼可送你的,這盒曲奇是我託人從英國給我帶過來的,送給你,以後,還要你繼續辛苦了。”
“應該的。”小趙站在原處沒有動,不是出於忌憚,而是他懷疑,範明明找到了新的代替他位置的人。
如此一來,他等於少了一份收入。
“來拿呀。”
小趙走過去拿起桌面上的曲奇餅盒,機械地向她道謝,“謝謝范小姐。”
“顧思哲現在住進了秦家莊園,你的難度增大,我可以理解,不過,類似隱瞞不報的事情,我不希望會再次發生。”
只要你乖乖把這盒曲奇吃下,什麼都不會再發生。曾經背叛的左膀右臂,反正留着也沒多大用處,該死的,就死了吧。
一乾二淨。
她說得漫不經心的,輕易給男子留下一個警告,聲音不輕不重,卻也算不得什麼好語氣。
男子的身體一震,因爲她第一次鄭重其事的警告。
範明明自僱用他以來,偶爾會大發脾氣,但是如此認真的警告,還是第一次。
A市希爾頓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裡。
“要不,我們報警吧?”
盛天成看着自家老媽連着好幾天食慾不振,小心翼翼地試探着提建議。
結果話一出口,他的腦袋上就遭了一擊,來自盛風宋手中的書。他怒極,擡頭去瞪一把年紀還玩小孩子把戲的男人,“老爸!我是不是親生的!”
“當然是,不然以你的智商,我早把你扔到河裡餵魚去了。”盛風宋把書翻過一頁,連眼皮都沒擡,毫不掩飾地嫌棄自己的兒子。
下一秒,卻轉頭去看盯着貓糧目不轉睛的妻子,“慧欣,我已經派人去找了,你別擔心。”
沈慧欣沒有說話,眼睛依舊落在貓糧上,似乎盯着它看,就會有奇蹟發生一樣。
盛天成扁了扁嘴,沒再插話。老媽因爲養了十二年的波斯貓丟了不高興,他說一句就被老爸鄙視一次,和這個老傢伙做父子真的是——註定互相傷害。
他也很想那隻貓啊……這隻貓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呢,誰曾想它剛到A市就走丟了,還丟得那麼徹底。
於是默默地抱着他的iPad,把裡面關於貓的視頻和照片全部剪輯好,第十次po到網絡上去尋貓。
這國家人多就是不好,發出去的帖子,不到十秒就沉了,尋貓多麼正義凜然的事情,卻老是被那些所謂求勾搭、明星緋聞給掩蓋了。
害得他從老爸手上搶功的機會都沒有。
說好的網絡是萬能的呢?
肯定是在逗他玩兒。
不帶這麼欺負小孩子的……
發完帖子,他正要將iPad遞給老媽睹物思貓時,誰知又被盛風宋在半途截了去,“小子,你知道什麼叫做‘泣荊之情’嗎?給我老婆看這些,她哭了怎麼辦?”
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
沈慧欣看他們父子一來一往的,繃不住笑了,朝盛風宋嗔了一眼,“你們啊,哪天可以給我消停一下?”
他們這邊熱鬧異常,但顧思哲回到秦家莊園卻無人冷清至極。
電話打了沒人接,莊園裡也是黑燈瞎火的。
等她回到了才亮起的燈。
幾乎是燈一亮起,宋小喆就從傭人房裡竄了出來,對着她很尷尬地笑,“顧小姐,秦總讓我們轉告你,他……今晚不回來。”
“好,我知道了。曇花你搬出去陽臺了麼?”顧思哲很平靜,並不認爲這是多麼值得介懷的事情,只是想着,終於找到了他不接電話的原因。
她長在豪門,太瞭解公子少爺們的應酬。秦煥巖這類型的,已經算是品質優良了。他晚上不回家,大多是因爲太晚,或者有人需要他應付到天亮。
反正不會是女人。
在這一點上,她還是十分相信秦煥巖的爲人的。雖說他以前牀伴不少,不過據她所知,都是一次一個,上次綁架自己的那個Sophie,秦煥巖自己說過,是最後一個。
他說,她自然相信。
然而宋小喆似乎很驚訝於她的反應,潛意識裡把這歸類爲生氣的一種,於是愈發唯唯諾諾地回答:“搬出去了,顧小姐如果不放心,其實可以給秦總打電話的。”
她在暗示顧思哲,自己男人的行蹤,其實是可以主動過問的。
豈料顧思哲毫不在意地聳肩,“打過了,他不接。”
扇着鼻翼用力吸了幾口氣,她偏頭看向宋小喆,“難道……你們沒有做飯嗎?”
今天在外面浪了一天,如今又大老遠跑回來,她已經餓得不行了。沒想到,半點飯菜的香味都沒有聞到,整座房子的空氣乾淨得如同剛大掃除完一樣,讓人忍不住心塞。
算了,自己做吧,煮個面應付完這頓晚餐就好了。
把肩上的包包隨意扔到沙發上,再轉進廚房裡去,她顯然沒有注意到,在一邊站着的宋小喆幾乎要把自己的頭髮都糾成一團了。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所有的感官反應都慢了不止一兩拍,直到聽見顧思哲打開冰箱門找食材,她才恍然大悟地衝過去,“顧小姐顧小姐,晚飯已經做好了,都在鍋裡,我去給你熱熱,你等一下就好。”
這孩子……先天不足還是出了什麼事?怎麼今天神志不清的樣子。
顧思哲滿腹狐疑地掃了她一眼,隨手關了冰箱門,嘴巴上答應着,留下一句換衣服再下來就飄上了樓。
宋小喆看她離去的背影,不僅搖着頭感嘆,貴族太太有錢有勢有什麼用,看看顧小姐,這還沒結婚呢,就要獨守空房了,虧自己以前還覺得秦總對顧小姐有多專一神情,沒想到他和電視劇上演的一樣,到手了就不稀罕了。
真替顧小姐感到可惜,連吃醋生氣都不能光明正大的。
鍋裡的湯很快冒出熱氣,她及時熄火,給顧思哲盛出來一碗放涼,然後再去弄其他的。
換了一身家居服的女人從樓上款款而下時,桌面上已然擺滿了熱好的晚餐。什麼菜色,什麼用料,一目瞭然,全是她喜歡的。
她可不相信莊園裡的廚師會如此清晰地記得自己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今晚這個菜單,毫無疑問,是秦煥巖報給廚師的。
作爲今晚不回來的賠禮嗎?
拉開椅子坐下,她先是喝了一勺湯,然後夾起面前的清蒸扇貝嚐了一口,饗足地閉了閉眼。
不錯,誠意很足,這份賠禮她收下了。
秦家莊園裡的傭人都很識相,沒有人叫,他們不會出現。所有用餐之後顧思哲也樂得清閒,在房子裡轉了一圈便晃盪到花園裡的薔薇花海中去了。
秦煥巖也許是擔心她無聊,在這片花海中裝了一個木製鞦韆,大得足夠讓人在上面躺下休息。想想,睡在一大片白薔薇上面也是很不錯的體驗。
醫院。
燈光下,秦煥巖手機的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明明滅滅的眸光停留在屏幕上顯示的顧思哲的三個未接來電上,胸口彷彿被大團大團的棉花堵住,說不出話,也不想說話。
他以爲她還會繼續打,手指放在電源鍵上,隔一段時間按一次,生怕會錯過,但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第四個電話,是生氣了,還是……
“巖哥哥,”範明明坐在牀上嘟嘴看他,模樣很可愛,“今天下午,思哲姐給我念了一篇文章,說人死了以後會經過一次審判才確定能不能升入天堂,你說,明明可不可以入天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