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此,藺宇涵也曾旁敲側擊地規勸過父親,但沒有效果。他只好改弦更張,以積極的態度把處理那些”邪魔外道”的任務包攬了下來,他只殺如“淩河五霸”那樣真正的十惡不赦之徒,對其他沒有太大過惡的門派則儘量設法收服,從而最大限度地避免傷亡。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直到最近,醉叟終於查出了逍遙子的確切下落,只是因爲有幽冥陣的阻礙,他和藺宇涵兩人先後闖關都沒有成功,緊接着又發生了韓凌仙被綁架之事,營救行動就這樣被耽擱了下來。
後來,白天武被藺長春所傷,藺宇涵爲了保住他的性命,便以尋找《易天心經》爲藉口阻止了父親下殺手。白天武被關押期間,他屢次想去營救,可始終沒有機會,直到聽到藺長春和姚楓商議,要用白天武來引清秋上鉤,他才決定孤注一擲,搶先一步行動。
他知道醉叟手頭上有幾顆對治療內傷有奇效的宜心丸,就討了一顆去,打算先幫白天武恢復內力,再設法暗助其越獄,《易天心經》以及那些關於逍遙子被囚之地的線索,他也打算託白天武轉交給清秋,這樣的話,他就不必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還能留下來繼續暗中阻止父親爲惡。
爲確保萬無一失,藺宇涵特地請醉叟在山下接應,待白天武脫身後再護送他離開,因此那裡早就備好了兩匹馬。
隱身在道旁林中的醉叟萬萬不會想到,兩個時辰的等待之後,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藺宇涵身負重傷,被清秋挾持下山的情景。他一時間不知是該攔住他們的好還是不攔的好,兩匹坐騎便被他們都取了去。
隨後,藺長春追下山來,醉叟不得不暗中出手替他們阻敵,這一耽擱便失去了他們的蹤跡。事後,他憑藉過人的追蹤術,沿着已被飄塵仙宮屬下清理過的殘餘痕跡才一路尋到了這裡。
想起那晚的情景,白天武隱約有些明白了:“這麼說,當時那噴了藺老賊一身的白霧就是您……”
“霧你個頭,那是我老人家一肚子的隔夜殘酒加餿水!”醉叟齜牙咧嘴地橫了他一眼。
堂堂盟主大人竟被他以內力從胃裡迫出的腌臢之物弄得滿身狼狽,這是何等可笑之事,若在平時,他定是借題發揮耍鬧起來,可如今的他已全沒了這個心情,而他身旁的清秋、白天武,以及可算是局外人的莫紅綃和崔海風也同樣陰沉着臉,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死一般的靜默持續了許久,忽地被門口一陣驚惶的呼喊聲打破:“宮主,不好啦,不好啦!”喊聲中,清秋的貼身丫鬟海棠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海棠,怎麼了?”清秋忙定了定神,迎上前問道。
“藺公子的傷勢又發作了,那血……一下子噴出來,嚇……嚇死人了!”海棠臉色發白地哆嗦着,“扁堂主說他怕是……怕是不行了!”
先前,在扁盛才的救治下,藺宇涵傷處的血止住了,總算暫時保住了性命,但一直昏迷未醒。扁盛才告訴過清秋,由於他除了外傷之外還有極其嚴重的內傷,如果十天之內傷情沒有反覆,那就算撿回了一條命,可一旦傷勢再度發作,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清秋心頭一痛,霎時只覺頭暈目眩,差點跌倒在地上。白天武急忙上前攙扶,她卻一把甩開他的手,火燒火燎地直奔了出去。
“這小子,真不讓人省心!”醉叟一臉憂急地嘟噥了一句,也隨後而去。
崔海風跟着邁出了一步,又遲疑地停下,看了看身旁兩位護法的臉色。
白天武傻傻地站在原地發着怔,沒有給他任何迴應,莫紅綃悄悄衝他揮了揮手,他猶豫了一下,對兩人行了個禮後轉身疾步而出。片刻間,屋裡便只剩下泥塑木雕般的白天武與暗暗嘆息的莫紅綃二人默然相對,氣氛沉悶得幾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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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進屋的時候,清秋頓時被映入眼簾的一切駭呆了:只見藺宇涵面色慘白地側臥於牀,嘴角邊血漬斑駁,他身周的牆壁、地板、牀單、枕頭……凡是可入眼之物上,到處都是噴濺狀的血跡,站在牀前的扁盛才和幫他打下手的小翠也都是滿手滿身的血,扁盛才也就罷了,小翠則早已嚇得花容失色,纖細的身子抖如風中殘葉,搖搖欲墜。
清秋耳邊“嗡”地一響,方一回神便踉蹌着衝去,幾乎是以跌倒的姿態撲到牀頭,一把抱起藺宇涵驚恐地大哭起來:“涵哥哥,你不要嚇我!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感覺到清秋的出現,藺宇涵微微擡了擡眼皮,儘管目光已是渙散不清,卻似透着絲下意識的滿足與喜慰,安心地把頭倚進她臂彎裡,他的眼皮又漸漸垂了下去。隨着身體的陣陣痙攣,一撥又一撥的血水不斷地從他嘴角邊溢出來,其間還夾雜着一些已經凝固的紫黑色血塊。
清秋呆了呆,不敢再動他。把他放回牀上後,她發瘋似的一躍而起,死死抓住扁盛才大吼道:“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趕快救他,救他啊!”
“宮主……”扁盛才欠了欠身,歉疚而惻然地搖頭道,“能用的藥都用過了,但血就是止不住,屬下……真的是無能爲力了……”
輕嘆了一聲,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清秋道:“要不……就給他用一針,讓他解脫了吧?否則,他要拖到把血吐幹了才能嚥氣,這般活受罪,屬下……屬下都快看不下去了……”
機伶伶打了個寒戰,清秋的臉龐霎時間變得和牀上的藺宇涵一般血色全無,極端的恐懼和絕望讓她的心痛得幾乎失去了知覺。這時,只聽一陣大呼小叫,醉叟匆匆跑來,撥開門口的守衛,徑直衝到了她和扁盛才之間。
“誰說他沒救了?你看這個,這個對他有沒有用?”
一顆烏黑髮亮、散發着淡淡清香的藥丸赫然呈現在他們眼前。
看了這個裝扮古怪的老頭一眼,扁盛纔有些遲疑地接過藥丸聞了聞,又拈下一小塊放到口中嚐了一下。“宜心丸?”他似是不敢相信地怔了怔,隨即喜極而呼,“這是位居四大療傷聖藥之首的宜心丸!太好了,他有救了!”
“那還不趕快給他服下,廢什麼話!”醉叟吹鬍子瞪眼地跺着腳。
扁盛才無心計較對方的態度,急忙叫小翠取來茶杯,用水把藥丸化開,俯身給藺宇涵灌了下去,同時以最快的速度點了他的睡穴。
“還算你內行!”醉叟輕哼了一聲,面色稍霽。
宜心丸見效很快,但服下後體內會有一陣極爲激烈的反應,白天武當初服了此藥後,還以爲藺宇涵是對他下毒,差點因爲不堪忍受劇痛而撞壁自盡。此時藺宇涵內外俱傷,如果因爲疼痛而掙扎,再度震動傷口,後果仍是不堪設想的,扁盛才的處理正是恰如其分。
一屋子人全都大氣也不敢喘地盯着服下靈藥的藺宇涵,許久忐忑不安的等待之後,他的呼吸漸趨平穩,也不見再有吐血的跡象了。扁盛才走上前去給他把了把脈,當即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謝天謝地,虧得這藥來得及時!要是再晚上一時半刻……”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死了?”清秋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
“是啊!”扁盛才欣慰地點頭,“不過,他仍需好好調養……”
“養”字方纔出口便轉成了一聲驚呼。心絃驟鬆的清秋雙腿一軟,就這樣毫無徵兆地暈倒在了扁盛才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