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心窩一揪,哽聲道:“那你答應我,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你!”白天武崩潰地連連點頭,接着又扭頭咆哮,“扁堂主,快,拿金創藥來!”
“一點小傷,不要緊!”清秋放下鞭子,寬慰地笑了笑。可白天武好像沒聽見似的,一把從扁盛才手中奪過藥瓶,手忙腳亂地撒向她臂上的傷處,深凝着她的黑眸中滿是毫不掩飾的焦急與心痛。
清秋察覺到衆人的目光有些異樣,不禁臉上一紅,輕聲道:“沒事了,大家都散去吧。”
衆人紛紛知趣地應聲退下,惟有莫紅綃如中了定身法般僵立在原地,失神的雙眸似是惱怒,似是心酸地盯着白天武,臉色陣青陣白。
“紅綃姐……”清秋心悸地喚了她一聲,卻見她回了魂似的渾身一震,狠狠跺了跺腳後轉身飛奔而出。
看看她遠去的背影,再看看始終連頭都沒有擡一下的白天武,清秋忽然悟出了些什麼,不由得滿懷愁緒地暗歎了一聲,心情變得更沉重了。
這時,白天武已經幫她上完了藥,木然地道了聲“屬下告退”,神情蕭索地轉身欲行。
“白大哥!”清秋急忙伸手拽住了他,“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屬下不敢!”白天武把目光移向遠處,語聲低沉得沒有半點生氣。
“你別這樣好不好?”清秋難過地垂下了眼眸,“在絕龍嶺的時候,你爲了護我捨命引開藺長春,到現在我也沒有好好向你道過一聲謝。這幾天,我又只顧着……忙自己的事,都沒有時間關心你,我知道,是我讓你心裡不痛快了……”
“我在乎的並不是這些!”白天武忽然回頭吐出一句,“我只想要你親口告訴我,我到底……還有沒有機會,有沒有?”
“你說什麼?”清秋心頭一跳,慌亂地支吾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懂!”白天武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炯炯的目光彷彿要透過她的雙眼,看到她的心底去。
清秋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手足無措地擰着衣角,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沉默之中。
“算了,你不必說了。我想……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良久,白天武終於深深地嘆了口氣,黯然轉身,拖着沉重的步子鬱郁獨行而去。
看着他孤獨而蒼涼的背影,清秋心裡一酸,幾乎忍不住就要開口叫住他,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嚥了下去。
叫住了他又能怎樣?幾句蒼白無力的安慰之語,撫平得了他心中日積月累,歷久彌深的創痛嗎?憑空地給他希望,只會讓他陷得更深,傷得更重而已。
痛苦而無助地咬着脣,無聲的淚水悄然濡溼了清秋失色的秀顏……
* * * * *
“喝完了?把碗給我吧!”
藺宇涵牀前,小翠面無表情地衝他手中已被喝空的藥碗努了努嘴。
“有勞小翠姑娘,多謝了。”藺宇涵溫文有禮地點了點頭,雙手把碗遞了過去。
“有什麼好謝的?伺候人是我們做奴婢的本分!更何況,我也只是奉宮主之命行事而已。”小翠接過碗,不冷不熱地答道。
從剛纔幫他換藥起,藺宇涵就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態度似乎不太友善,心中不禁暗暗納悶。猶豫了一下,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小翠姑娘,恕我直言,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對我有些不滿,不知……我哪裡得罪了姑娘?或者……是因爲我增加了姑娘的負擔……”
“奴婢怎敢這麼想?”小翠輕哼一聲,語氣中的諷刺意味更濃,“您是我們飄塵仙宮的大貴人,能伺候您,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小翠姑娘!”藺宇涵苦笑着搖了搖頭,“你就別再擠兌我了好不好?何不把話挑明瞭,你得個痛快,我也求個明白!”
“好,這可是你要我說的!”小翠“當”的一聲放下碗,秀眉微挑地道,“你這人,好端端的,爲什麼要無緣無故地攪和進來,搞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我……攪和進來?”藺宇涵詫異地凝起了黑眸。
“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傻呀?”小翠叉起了腰,連珠炮似的數落道,“你來之前,宮主跟白護法好好的,咱們全都盼着他們能早結連理呢,可你倒好,突然跑出來橫插一槓,把什麼好事都給攪了!這幾天,白護法有多傷心你知道嗎?他身上有傷卻不去休息,每晚都站在窗外偷偷地看着宮主,結果看到的卻是你在和宮主卿卿我我!他心裡有苦沒處訴,只能拿自己撒氣,今天在翠微閣那兒鬧得一團糟,也都是因爲你!是你,是你,全都是因爲你!”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直把藺宇涵罵得呆若木雞。在這之前,他只想着從此可以從冷漠無情的面具背後解脫出來,和清秋破鏡重圓,沒想到,在旁人眼裡,他竟成了個橫插一槓破壞別人感情的人。
恍如當頭捱了重重一棒,他氣息一窒,霎時間只覺腹中痛如刀絞,驀然涌上喉頭的逆血如泉水般衝口而出,“噗”的一聲把滿牀被單濺得一片鮮紅。
原本還在絮絮叨叨的小翠見狀頓時嚇懵了,一踉蹌間,放在桌角邊的碗被她的衣袖帶到地上,“哐當”一聲摔了個粉碎。
“你這死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什麼?看我不老大耳括子抽你!”
忽聽一聲暴喝,醉叟怒氣沖天地闖了進來,一進門作勢就要揍小翠,滿臉驚惶之色的海棠隨後奔來,死死抱住了他的腰,顫聲勸解道:“老人家,小翠她還是個孩子,說話難免沒輕沒重的。您就別跟她一般見識,饒了她吧!”
“小孩子?小孩子就可以不分青紅皁白胡亂糟踐人了?”醉叟依舊衝小翠揮舞着拳頭,暴跳如雷地吼道,“我那小兄弟是爲誰受的傷,你不知道嗎?你、你、你……你不好好伺候他也就罷了,居然還拿這些歪理來氣他,你還是不是人哪!”
小翠早已嚇丟了魂,如今就只會一個勁兒的哭,哪裡還答得上話來?
“老哥哥,算了!”藺宇涵直到此時纔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擡手抹去脣邊的血漬,他喘息地看了醉叟一眼道,“她……她不是故意的,你就……別鬧了!”
醉叟一愣,轉過身來忿忿地瞪他:“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在替你打抱不平啊,你居然說我鬧?”
趁他分心之際,海棠一把拉了小翠撒腿就跑,等他回過神來時,她們已經衝出門外一溜煙跑遠了。
“這倆丫頭片子!”醉叟餘怒未息地還想追,藺宇涵掙扎着撲向牀邊喊了聲“老哥哥”,急切間又嗆出一口鮮血來,他急忙拽起牀單捂住嘴,沒讓血滴落到地上。
“哎!”醉叟頗不甘心地跺了跺腳,不得不回身扶起藺宇涵,伸掌抵住他的背心,把一股真氣緩緩輸送進了他的體內。
片刻後,藺宇涵煞白的臉上終於恢復了幾分血色。回頭虛弱地一笑,他輕聲道:“老哥哥,謝謝你,我……好多了!”
“真的?要不要我再給你服一顆宜心丸?”醉叟老大不放心地問道。
“真沒事了,不要……浪費了這麼珍貴的靈藥!”藺宇涵搖頭拒絕。
醉叟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他氣色尚可,這才鬆了口氣,隨即一屁股在牀沿上坐下,咬着牙氣呼呼地道:“真是太不像話了!你爲冷丫頭拼死拼活的,現在連家都回不去了,可瞧瞧她們……她們把你當什麼了?連個小丫鬟都敢這麼吆五喝六地作踐你!不行!”他“噌”地跳了起來,“我得找冷丫頭理論去,不能由得她們這麼欺負人!”
“老哥哥,別去!”藺宇涵急忙拽住了他的衣袖, “今天的事情到此爲止,你千萬別……別告訴秋妹。這些天她已經夠煩的了,我不想再給她添堵!”
見醉叟的眼睛又瞪了起來,他苦笑了一下,黯然道:“其實……小翠說得也沒錯,是我太自以爲是了。我跟秋妹分開都三年了,憑什麼認定她只能守着這段感情不放?或許……她現在對我的好,只不過是可憐我幾乎死了一回,或是覺得歉疚而已……”
言語間,清秋因他佯裝襲擊白天武而對他怒下殺手的情景再次浮上心頭。輕撫着腹上依舊疼痛的傷處,他的心悄然糾結。他不記恨她的那一劍,但她對白天武非同尋常的關懷卻讓他禁不住有種隱隱的恐懼和絕望。
“罷了,罷了!”見他如此,醉叟只能無奈地搖頭長嘆道:“我的藥救得了你的命,卻救不了你的心哪!感情這回事,可真是麻煩,麻煩!得了,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好自爲之吧!”說罷,他繼續嘆着氣,轉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藺宇涵怔怔地看着他走遠,許久,才心力交瘁地把頭靠在牀欄上,疲憊地合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