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哥哥!”憂心地擰了擰眉,清秋在牀沿上坐下,輕撫着他的額頭道,“怎麼……你今天的氣色看起來比昨天還差?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了?”
“沒有!”藺宇涵掩飾地搖了搖頭,“就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沒什麼大不了的!”
其實,自從昨天再度吐了血之後,他的腹內就一直隱隱作痛,根本吃不下東西,早飯也只是喝了幾口米湯而已,但他再三叮囑海棠和小翠,絕不能讓清秋知道此事。他當時很小心地沒讓血滴落到牀以外的其他地方,那牀染血的被單,他早已吩咐海棠拿去處理掉了,現在用的都是新換的,顏色式樣則和原來的一模一樣,根本看不出任何問題。
爲了不讓清秋有多心的機會,他立刻移開了話題道:“秋妹,你今天來,是有事要跟我說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清秋笑嘆了一聲,躊躇道,“涵哥哥,我想,現在的情況你也瞭解,藺……你爹爹他,一定不肯善罷甘休,遲早會找上我們仙宮。我已經派鍾堂主按你提供的地圖去營救師祖了,同時也吩咐其他各堂加強防範,但……如果他親自找上門來,宮裡恐怕沒人能應付得了他。我身爲宮主,自然有責任保護所有的屬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藺宇涵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平靜地道,“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你開口便是。”
清秋感動於他的瞭解,也爲自己帶給他的爲難而深深歉疚,但情勢嚴峻,容不得兒女情長,她只得硬起心腸道:“你可知道,《易天心經》……你爹他到底練到什麼程度了?”
“這個……”藺宇涵想了想道,“據我所知,當初師祖只傳了他三分之一的《易天心經》。心經失蹤後,他就以本門武功爲外衣,依靠毒功來增強內力,因爲有正宗內功心法打下的基礎,平時他可以把毒功隱藏得滴水不漏,別人都以爲他是古往今來第一武學奇才,完全憑着自己的領悟把《易天心經》繼續練了下去。現在他的內力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不怕你笑話,以我目前的修爲,如果硬打硬碰,恐怕連他一掌都接不下來!”
想起在絕龍嶺與父親對掌的那次經歷,他黯然嘆了口氣,父親的武功高強並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榮耀,相反只會令他擔憂更甚,痛楚更深。
“是嗎?”清秋頓時星眸一黯,“要是這樣,我就更擔心了。昨天晚上,我把《易天心經》粗粗看了一下,裡面所記載的武功的確是博大精深。只可惜我在這方面毫無根基,一時間要想完全領悟已是困難,更別提要練到什麼精純的境界了。只怕……”
“關於這一點,我倒是有個想法……”藺宇涵沉吟道,“要論功力的深厚,你自然還比不上我爹。不過,你在飄塵仙宮呆了三年,你懂的很多精妙招數,他都不熟悉,這是你的優勢。既然他可以將毒功和《易天心經》互爲補益,那你也可以把仙宮的武功和心經結合起來練,沒準,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對啊!”清秋驚喜地揚了揚秀眉,“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可是……”她又抿了抿脣道,“我還是擔心時間不夠,涵哥哥,你可不可以幫我?”
“怎麼幫?”藺宇涵凝起黑眸,心底無端地有些惴惴。
“就是……心經裡有一些艱深之處,我一時間難以理解,想請你幫我一起參研一下!”清秋小心翼翼地道。
藺宇涵心頭一跳,下意識地迴避了她的目光:“可是……那是師祖傳給你的,我若擅自看了,豈非觸犯門規?而且……”
苦笑了一下,他的語聲鬱郁地中斷。
真正的原因,他說不出口。冒着背叛父親的大不韙,努力營救師祖,查明真相還清秋清白,這對他來說已是勉爲其難了,如今再要他和清秋一起去研究如何對付父親,甚至是置父親於死地的武功,這個,實在是超出了他承受能力的極限,說實話,他真的做不到。
“涵哥哥,我明白你的爲難之處!”清秋體貼地輕握住了他的手,“還記得離開龍泉山的那天你要求我的事嗎?現在,我可以正式告訴你,我……答應你了!”
“秋妹?”藺宇涵愕然回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那天,他以爲自己已是必死無疑,抱着一命換一命的念頭,他才老得下臉皮來求她放父親一條生路。自從死裡逃生之後,儘管內心時常忍受着煎熬,他卻再也開不了口重提這個請求。沒想到,清秋竟然主動說了出來。
wωω●TTKдN●co
看着他難以置信的神情,清秋感慨一嘆,幽幽地道:“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他的所作所爲固然該死,但以血還血,製造更多的悲劇和仇恨,難道就一定是正確的嗎?如果可以讓他活着去懺悔,甚至是彌補自己以往的過錯,或許會是更好的辦法,我爹孃都是通情達理的人,相信他們會支持我的決定的。所以,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阻止他爲惡,不要讓我們曾經經歷過的噩夢再繼續下去了,你說好不好?”
“秋妹……”看着她隱忍心酸卻是誠摯而堅定的神情,藺宇涵只覺喉頭霎時哽住。
他知道,要放棄復仇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不僅要有勇氣面對世俗的眼光,更要有勇氣承受愧對亡父亡母的心理壓力。他能體會得到,她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爲了他。
強忍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他情不自禁地攬住她的肩,顫聲道:“秋妹,你叫我……說什麼纔好?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好,我答應,我會幫你,我們一起……去結束那個噩夢!”
“涵哥哥!”嫣然一笑,清秋柔順地偎進了他的懷裡,多日來的矛盾和掙扎悄悄消融在這一刻的溫馨之中……
* * * * *
“這麼個大活人從你們眼皮底下消失了,你們居然跟我說不知道怎麼回事?”
目光陰鷙地掃視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兩名看守弟子,藺長春緩緩揚起嘴角,發出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師……師……師……師父……我……我……我們……”那兩名弟子早已是臉色慘白,抖得連話都說不周全了。
當時,是姚楓要他們走開的,然後,陶晟就不見了,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想得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姚楓平時待他們不錯,所以藺長春一開始追問他們的時候,他們還不想出賣他,現在,看着藺長春越來越可怕的表情,他們禁不住有些後悔了。
講義氣,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若是一般的代價也就罷了,可要是性命攸關,那……就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怎麼?還是不知道?我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就在那兩名弟子還在做着人獸關頭最後抉擇的時候,藺長春忽地一聲怒吼,擡手把面前的梨花木茶几劈成了兩半。那兩人頓時嚇傻了,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駭得連發抖都忘了。
“大師兄,人是我放走的,不關他們的事!”
一個沉穩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緊張到幾欲爆裂的危險氣氛,只見姚楓大步走了進來,昂首立定在藺長春面前。
“你?”藺長春森然凝眸,面上不自覺地浮起了一層青氣。
其實,他早就猜到陶晟的失蹤與姚楓有關,可姚楓畢竟是這些年來唯一對他最忠心的人,他真的不願意面對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然而,現在卻是姚楓自己親口承認了,讓他想自欺欺人都已不能。惱羞成怒地瞪着眼前那看起來一臉無畏的人,他的牙關咬得格格作響。
“是我!”迎着藺長春冷得幾乎可以凍結整座龍泉山的目光,姚楓的神色依然平靜,“我說過,晟兒是無辜的,可你不信!我不能眼睜睜看他被你活活折磨死,所以只能這樣做!”
“這麼說來,還是我的錯了?”藺長春毫無笑意地扯了扯脣,眼底的寒氣更濃。
“小弟不敢這樣想!”合了合眸,姚楓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慘然笑道,“大師兄,我的命是你給的,如今我對你不住,沒什麼可說的,只有把這條命拿來還你了!”
說罷,他陡然反手一掌,竟是朝着自己的天靈蓋狠狠擊去。
這些年來,對藺長春的忠心已經深入了他的骨髓,報答藺長春,效忠藺長春似乎就是他的天條地律,即使內心深處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但對藺長春的“背叛”還是讓他背上了沉重的罪惡感。
因此,他來向藺長春“認罪”,便是當真鐵了心求死的,這一掌劈下,端的是狠辣利落,沒有絲毫的猶豫。
眼看着他就要腦漿迸裂,屍橫當場,一旁的那兩名看守弟子都驚得叫出聲來,可事出突然,他們要想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