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園內婆媳相見歡
廟堂之上 父子論國策
芙蓉園位於長安城東南的曲江池畔,早在秦時就有皇家園林宜春苑依曲江而建,漢時亦是上林苑的一部分,前朝隋文帝迷信風水,因曲江附近地勢高過皇宮,便下令挖曲江爲曲江池建造皇家園林,更名爲芙蓉園。李唐滅隋後,這個皇家園林也被延續了下來,這些年又添了不少新宮殿。
十二月十二日,芙蓉園正門外車水馬龍,今日在這芙蓉園內擺了宴席,各宮妃嬪,皇子公主們都要在此爲當今皇上李世民祝壽,幾乎整個後宮的人都搬到了這兒。這芙蓉園雖大,也擠不下那麼多人,那些侍從儀仗全都等在園子外面,照兮隨李恪下了馬車,跟着園內侍從往楊淑妃休憩的偏殿走去。
“三哥,你說我那賀禮父皇會喜歡麼?”
“昨日你還信心十足,怎麼現在就打起退堂鼓了。”
“我這不是怕你難堪麼。”
“若是真那麼不濟,我早用字畫換了,” 李恪嘴角微翹,“你放心,父皇肯定喜歡。”
照兮側臉看着他,“你怎麼知道?”
“呵呵,因爲我喜歡。”
他的回答讓她無語,此人真是自信到了極致,不過沒準李世民也是這樣子,所以纔會說他“英果類我”。
“對了,我讓你再做一個我想放在書房,你做了沒?”
“知道啦,有些東西是要定製的,哪有那麼快。”
“你不是說東市是萬能的麼。”
“再萬能也禁不起蜀王殿下的予取予求。”
“我求東市了麼,我是在求你。”
“你這是求的態度?明明是強取豪奪。”
“反正你是我娶回來的,奪一下又怎樣?”
“你!你簡直就是混世魔王!”
“這個稱呼不錯啊。”
兩人邊走邊鬥嘴,很快就到了偏殿,剛進了殿門還沒站定,就有侍從過來傳話,皇上請蜀王過去。淑妃無奈一笑,李恪跟着侍從走了出去,照兮琢磨着該是期末考試開始了。
待李恪出去後,照兮就要向淑妃請安,還沒跪下已被淑妃拉了過去坐在榻上,淑妃滿臉微笑,對着照兮看了又看,“快一年不見,我這媳婦真是越來越水靈了,恪兒有沒有欺負你?”
照兮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母妃纔是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漂亮,殿下在齊州對兒臣很好。”
“照兮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淑妃笑道,“對你好就好,昨兒他還遣人送來齊州的阿膠,說是阿膠養顏補血,對女人最好,果然是娶了妃之後又成熟了許多。”
“這是他的一片孝心,殿下在齊州也常常想念母妃。”照兮邊說邊琢磨,怪不得自己的早膳常常有這道佐餐,李恪果然是戀母的很,送父皇的禮物半天想不出,送母妃的卻早就安排好了。
“我這兒子向來不用我操心,不像他那個弟弟,說到他我就心煩,不知你們見過面沒?”淑妃嘆了口氣,“他明年年初也要行冠禮了,冠禮之後也會娶妃,希望他成了親後會安分點。”
照兮點頭稱是,兩個女子又聊了一些瑣事,直到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三哥~”,緊接着一個白色的雪球蹦進了屋內,正是李玲。
淑妃微笑着對李玲說道,“就知道你會來,你三哥被父皇叫去了。”
李玲很規矩的行了禮,照兮趕忙上前抱起她,李玲也順勢摟上了照兮的脖子,“玲兒真是重了不少,快一年不見,又長高了吧。”
“照兮姐~你和三哥不在長安,玲兒一個人好寂寞啊。”
照兮蹭了蹭李玲的小臉,讓她坐在自己膝上,“我們在齊州的時候,你三哥也一直叨唸着玲兒呢。”
淑妃摸着李玲的小辮兒說道,“一會兒開宴就能見到了,高陽爲父皇祝壽的壽禮準備好了?”
“當然!”李玲自信滿滿,“父皇肯定會喜歡!”
此時的李恪正和他的兄弟們站在御座前,等着自己父親李世民的年末考題。
今日是家宴,皇子們都沒有着朝服,站在左首的是當朝太子李承乾,他明年二月就滿十八歲,比李恪年長兩歲,個子卻是比他略矮,身着黑底紅紋的太子常服,由於太子要年滿十八才行冠禮,他反而比李恪、李泰、李祐晚行冠禮,戴的是空頂黑介幘,寶石點綴,一聲不響的站在那裡。剩下幾個人都是清一色暗紫色常服,李恪站在太子右手邊,他的右邊是越王李泰,李泰比李恪矮了有小半個頭,腰圍卻是大了幾圈,整個人看着懶洋洋的,只是一雙明亮的眼睛透着精明,再往右是李祐、李愔,成年皇子便都在這裡了。
李世民看了他這幾個兒子一會兒,開口說道,“今年李恪、李泰和李祐已經行過冠禮,承乾、李愔也即將冠禮,朕就不再讓你們寫策論了。我大唐自開國以來十餘年,如今中原已定,突厥已平,西域諸國紛紛遣使前來稱臣修好,雖然西北吐蕃、吐谷渾擾我邊境時有發生,卻不足爲懼,”他又看了兒子們一眼,“國之根本在於民,你們覺得父皇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承乾,你先說說看吧。”
李承乾上前一步,“兒臣以爲當以法治天下,如今天下剛定,不少地方還有流民騷亂,邊境亦不安定,當以法爲教,以吏爲師,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這樣民纔會以君爲是,天下也就安定了。”
李世民皺了皺眉頭,“承乾說的固然有理,但是法能懲人之表,卻不能治人之心,朕爲何去年會放二百九十個死囚回家過年?他們爲何又全部按時歸來?這難道也是法的威懾力?”
“自然是因爲父皇乃真命天子。”李承乾脫口而出。
李世民搖了搖頭,“那是因爲人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在高位者可定人生死,但是頭砍下來就長不回去了,所以死囚回來後,朕亦赦了他們的死罪。法乃治國之工具,卻只是工具而已,在高位者若不能設身處地思考人民疾苦,國家又怎會長治久安?承乾,你好好想想,明君並不是上天親封的,而是臣民擁戴的。”
李承乾點頭稱是,李世民轉向李恪,“李恪,你在齊州爲大都督一年,民間之事應是有所瞭解,說說你的看法吧。”
李恪上前一步先是一揖,“孟子有云,‘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這幾十年來中原戰火不斷,百姓亦是飽受戰亂之苦,現在天下終於安定,最需要的是休養生息,民無恆產,則無恆心;若無恆心,易入邪道,無不爲己;乃陷於罪,只得以法治之,是罔民也。若是能施以仁政,讓百姓都能安居樂業,而後驅而之善,則天下可安。”
李世民笑道,“富國者務富其民也,恪兒說的言之有理啊,李泰,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李泰站前說道,“三哥把我想說的都說了,只是這做起來卻是不易,地方官員代表着朝廷形象卻不一定懂得父皇心思,還得好好考慮怎麼讓百姓知道父皇所想。”
李恪心想,好你個李泰,果然是撿了便宜還賣乖,你三哥我可是沒少斟酌這番話,李泰已經感覺到了李恪瞥過的目光,笑着一擡眉,看你能把我怎麼着,要不咱們棋盤上見勝負?只有一旁的李承乾心裡不是滋味,自己父親那句不是上天親封,還在他腦中盤旋,自己這個太子不就是上天親封的嗎?
李世民看李恪哥倆一眼,而後對着李祐、李愔說道,“你們兩個有什麼要說的嗎?”
李祐、李愔齊聲回道,“兒臣覺得三哥四哥說的有理。”
李世民點了點頭,“年後,朕會派遣中央官員去諸道考察民情民風,太子冠禮之後也要參理朝政,你們幾個也會給你們新的官職,不管是之官還是遙領,記住,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兄弟幾個一起跪下,“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李世民擡了擡手,“宴會快要開始了,你們先下去吧,李恪你留下。”
待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李恪也站了起來,李世民微笑着看着自己這個兒子,“恪兒,你能說出今天這番話,也不枉朕捨棄骨肉親情讓你離開長安前往民間,你的心思父皇都明白,有些人或爲已或被利用而彈劾你,父皇也很清楚,只是作爲君王只有納諫才能得真言,所以他們有時言辭過激或是捕風捉影父皇也不能嚴厲喝斥,因爲若是這樣,真正納諫吐真言的也會三緘其口,父皇不能斷了視聽啊。”
此時的李恪心中澎湃,雖然之前幾日他已和父皇一起討論了不少地方事務,民風民情,關於那些對自己的流言,父皇卻都沒有任何表態,這突然一下子說的那麼明瞭,讓李恪難以抑制心中激動,他又跪了下來說道,“兒臣只求能爲父皇分憂,爲天下蒼生造福,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李世民笑着扶起他,按着他的肩膀,“朕所有的兒子中,就你最瞭解朕也最像朕,過了年朕就會授你遙領益州大都督。”
李恪看着自己的父親說道,“兒臣願意前往之官,定會全心治理益州,爲父皇分憂。”
“父皇知道你願往,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已知道朕會派中央官員赴諸道考察,去往這隴右道、劍南道的就是李靖李將軍,這幾年吐谷渾不斷擾我邊境,多次侵犯隴右道諸州,最近更是出現在劍南道,現在突厥已平,也是時候騰出手處理這吐谷渾了,李將軍明爲考察民風民情,實爲備戰一舉殲滅吐谷渾,你遙領益州大都督,在行動上會更自由,定要全力支持他。”
李恪點了點頭,“兒臣明白。”
李世民笑着頷首,“我們也過去吧,是時候開宴了。”說罷,他扶着李恪的肩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