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何時期,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有可能有這樣的一些人,很不協調出現在這個平和的世界。所以,需要有一羣正義之士,爲人們捍衛美好祥和的日子。
“老大……犧牲的時候是多少歲?”賀經年問君洛。
君洛扯脣一笑:“三十六。”
本是陽光正好的年紀。
賀經年垂眸,三十六,如果現在還在,四十了。
那次任務,他們去了一個很艱苦的地方,追擊的犯人層層疊疊般,包圍着他們,而他們,也在包圍着犯人們……蘇軍鐸安排了巧妙的戰術,讓犯人們認爲自己佔據了先機和好的地理位置,心理大大的放肆和放鬆。
待犯人們認爲他們已經“捉襟見肘”,“手忙腳亂”的時候,所謂的被包圍的他們的隊員,與實際上包圍着犯人的隊員們裡應外合,將犯人們一併拿下!
那次槍戰,他們目標是不允許任何人逃跑,寧肯擊斃。所以,他們當場擊斃了近十人,活抓了頭目和他的第一心腹。
卻不知,有一個犯人,佯死。
他已經重傷,知道自己無法逃離,不甘心就這樣被抓,抱着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的想法,偷偷的拿出藏在衣服裡層的槍。
檢查他的那個隊員從他鼻下探氣息的時候,犯人閉了氣,粗心的隊員小球也就放過了他,可就在他轉身探查另一個的時候,這個犯人舉起了槍。
蘇軍鐸動作真的很快,從離這個隊員小球身邊還有近三米的位置,飛身撲過來將小球撲倒,卻讓子彈射入了自己的心臟。
賀經年驚恐的衝過去,同時目不斜視的補了那犯人一槍。他死命按壓着蘇軍鐸的傷口,慌慌張張的要和山貓將蘇軍鐸抱出去,找醫生!
而這時……
賀經年望着天花板,眼裡溼潤:“我就想不通了,那天的那些罪人,爲什麼詐死的那麼多,竟然有兩個?”
就在賀經年要將蘇軍鐸抱起的時候,蘇軍鐸眼睛的餘光掠過一隻悄然擡起的,握着金屬槍支的手。他咬緊牙關,用盡全力的,從賀經年身上翻下,同時將他往自己身後一推!
他的力氣全用上了,賀經年被他推得趴倒在地,蘇軍鐸則被子彈斜斜的射入了肝臟!
賀經年瘋了!如果說看到蘇軍鐸中第一槍的時候是驚恐,這時候,他完全瘋了!扯爛了衣服將蘇軍鐸傷口包紮,抱起蘇軍鐸非一般的朝外跑去!
跑出這個任務圈,就會有自己人的醫務車!
這個任務圈,賀經年固執的不去想,這個圈子有多大!
醫務車上的醫生從通訊設備中得知有人重傷,已經最快速度做好了準備,擔架也分別從幾個方向往前,儘量儘早和賀經年匯合。
賀經年腳步有些亂,他抱着的兄弟的血,他都能感覺到的溼透他的軍裝。血腥味在奔跑的風中竟也在越來越濃,賀經年很慌!
待把蘇軍鐸放在了醫務車的擔架,醫生們涌上去,賀經年擡起雙手,望着上面的血跡,顫抖着,顫抖着……怎麼那麼多?爲什麼出了那麼多血!
很快的
,賀經年手上的血跡都沒有幹,這麼短的時間,就有一個醫生朝他走過來:“同志,很遺憾……”
“啪!”賀經年一掌將那醫生打出去後退好幾步,賀經年陰沉着臉:“去救人,別來廢話!”
醫生站穩了,痛心的表情讓賀經年幾乎想逃!
他說:“很遺憾,那位同志已經犧牲。”
已經……犧牲?
犧牲?
霎時,全世界都變了無聲,賀經年耳朵裡只有嗡鳴聲,響得震翻天的嗡鳴聲:剛纔那個穿白大褂的白癡說了什麼?我聽不見。
聽不見……
君洛眼裡的淚流了出來,他趕緊用手用力按了按鼻樑,將淚意壓回去。
“聽起來,哥哥似乎……”
賀經年輕輕一笑:“是我的錯。”
君洛也輕笑,卻搖頭:“是老天爺的錯,他嫉妒哥哥了。”
君洛知道蘇軍鐸的危險係數有多大,但他從沒有想過這個係數裡會有親愛的大哥。其實他知道他們每次出任務都會寫封遺書,就是爲了讓家人在自己突然殉職之後,還能有些安慰,有些依靠……誰能想得到,蘇軍鐸寫過的那麼多封遺書,竟有一封,成了真……
“君洛。老大的遺體當天就送走了,我們當時都根本連老大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們見到他的時候,他……”
賀經年想問,他們見到殉職的老大,他的兄弟的時候,老大是否安詳?是否還是那樣清俊的樣子?
君洛揉揉眼睛,該死,又有些澀了,澀得有些疼,都要冒眼淚了!
“哥哥很安詳。”
賀經年內心某個角落的那塊很重很重,又藏得極其隱秘的大石塊,落了地。
蘇淺淺比蘇家任何人都先得知這個消息。
政委在得知蘇軍鐸犧牲,打到蘇家,是蘇淺淺接的電話。蘇淺淺接到電話,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人的身體已經先於停滯的思維而行動,她大步的跑到外面打了車,直奔蘇軍鐸遺體所在的縣醫院。
蘇淺淺突然離開,麥雲和君洛都看到了蘇淺淺那慘白慘白的臉。君洛忙撥了回撥,那頭的人再次將噩耗沉痛的告知,蘇家人才知道發生了什麼,蘇淺淺爲什麼那麼的……慌張和恐懼!
君洛輕輕笑着:“淺淺肯定和你說了很多關於哥哥的話,她肯定和你說了很多哥哥對她多好多好,她有多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大哥的寵溺,忘乎所以得只顧着哥哥對她的疼愛了。可是賀經年,蘇淺淺這個女人,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所得到的任何愛護和疼惜,都因爲她自己也那樣付出過。”
所以,她那麼盲目的只相信自己是白得的哥哥,那麼篤定的認爲哥哥不會離開,那麼執着的相信這就是哥哥……因爲她對於蘇軍鐸,是全心全意疼愛的,是真心真意的護着的,是從不想有一天,自己會離開他的。
所以,她無法相信,這一天的到來。
“淺淺在哭暈之前,低喃着一句話,她說,終究,我還是失去了你。”
其實蘇淺淺的內心,有多麼的害怕失去,害怕得根本不會去想…
…如果失去。
“那時,蘇淺淺幾乎得了抑鬱症。”
全家人都悲泣,都泣不成聲。蘇老爺子顧不得任何人,只想着小蔣我對不起你,軍鐸我對不起你;蘇峰凌顧不得老父親,想着自己還沒有給這個兒子什麼愛,就已經永遠的失去了他;麥雲顧不得家公的悲痛,她只記得蘇軍鐸對她這個乾媽媽的全部的好;君洛這個大男孩哭得不能自已,顧不得身邊的任何人。
蘇淺淺呢?默默的流淚很久很久之後,掙扎着起來,和醫生商量着後面的事情。
她每說一句話,幾乎都能落下幾行淚,卻撐着,和部隊的領導作了交接,聯繫了車子,將蘇軍鐸運回N市,將家人帶離這裡回家。
回到N市,蘇淺淺沒去殯儀館,將蘇軍鐸冰冷的身體放在了院子裡,燒了熱水,含着淚給哥哥擦淨了身體,換上乾淨的軍裝,爲哥哥梳順了頭髮,剃好了鬍子,剪了指甲,再細細的化了妝。
讓蘇軍鐸的遺容,宛若睡顏。
蘇軍鐸去的時候,放了心,所以面容很安詳,可蘇淺淺總覺得那面容裡帶着悲慼,她能從哥哥的遺容看得到哥哥的不捨……捨不得這個世界,捨不得他的家人,捨不得自己的部隊。
蘇家的其餘人,都還在哭。那時,蘇老爺子原在的部隊聽聞了噩耗已經派了人來,只是一家人各自悲泣,只有蘇淺淺一邊擦着淚一邊招呼着來人。
來人看到蘇家人的樣子,也都悲傷着……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將本是陌生人的人,變作親人。爲親人的離逝,悲痛至此!
蘇淺淺和來人們商量着蘇軍鐸的遺體告別,因爲部隊性質特殊,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無法前來弔唁,會到場的,其實就是領導們比較多,蘇淺淺搖頭說不打緊,一切按你們的要求做。
而這時,再次傳來噩耗!
蘇軍鐸的妻女,聞訊從蘇軍鐸妻子的老家趕來的路上,過馬路太急,被重卡直接撞得……當場死亡!
這下,蘇家的老爺子也好,蘇峰凌夫妻也好,君洛也好,還有誰,能停下悲泣?完全不可能!
蘇淺淺的淚,也一串串的流,卻抽噎着,交代着事情:“請派車將哥哥送往殯儀館,請幫我們,把嫂子和侄女帶到哥哥身邊。”
部隊又來了些人,一對一的陪着蘇家人,蘇老爺子身邊甚至有三個人陪着。蘇淺淺沒有讓人陪,堅強的佈置着蘇軍鐸和蘇軍鐸妻女的全部的後事。
蘇軍鐸妻子的父母趕來,悲怮之餘,恨蘇軍鐸入骨:如果不是你死了,我的女兒和外孫女不會死!
蘇軍鐸妻子的父母將女兒和外孫女的骨灰帶走了。
蘇淺淺如何能接受恩愛的哥哥嫂嫂死不能同葬?她極力勸說,甚至跪了地磕了頭,都未能攔住兩位失女老人堅決離開的腳步。
那刻,蘇淺淺撐不住的崩潰了!
她不再流淚,也沒有再從地上站起來,保持着跪地阻攔老人的姿勢,久久,不動。
任誰,都沒能將她勸起,也不能扶起……靠近她的人,面對着她眼裡的悲傷,都怯了的腳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