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淺心裡很疼很疼,疼得已經無法再看下去,那一槍一槍打入賀經年的身體,他的巍然不動,那一點一點血液浸溼他的戰服,彷彿在帶走他的生命力。
蘇淺淺一直在念叨着扇貝扇貝扇貝,從頭到尾。她一直在告訴賀經年,你是扇貝,我知道你是扇貝。
所以,我堅信你的代號名副其實,你的點射技術名副其實。所以我會給你尋找最合適的機會,讓你擊斃莫寒!
等我,堅持住我的男人,我的賀經年!
君洛,他席地而坐,就坐在賀經年身後,稍微偏左的地上。甚至可以說,他的位置完全暴露在莫寒的槍口之下,他不怕死的坐在那裡。他默默的迅速的測算過,這個位置,以莫寒的現狀的姿勢,無法將他打死,但是,他可以觀察一些東西。所以,他從頭到尾一直在破解炸彈開關的線路。
賀經年打入自己身體的子彈,在穿透賀經年身體之後,呼嘯着在賀經年身後落下。君洛幾乎都能看到那些子彈從賀經年身體穿透之後飛離的軌跡,還能看到,子彈飛離時帶出的飛濺的血跡。
可是君洛不能分心去想賀經年的傷賀經年最後能不能活,蘇淺淺有多痛有多撕心裂肺的痛,無法去想!
君洛專注的破解。
他首先把石橋鋪設的炸藥的開關線路用電磁阻斷,因爲,賀經年的槍打的太近,他的身體有些站不穩,可是坐下或者拉開槍擊距離又怕火星子導致爆炸。所以,他讓賀經年能夠坐下,因爲傷重流逝的力氣不能消失太快。還因爲,賀經年需要力氣,和一定的支撐,去給莫寒最後一槍!
莫寒打他那槍,君洛算是完全意料到,從莫寒的這槍,他想告訴賀經年,莫寒怕死太快,連槍管都不敢挪動太多,怕露出自己的身體任何部位。同時告訴蘇淺淺,莫寒在顧忌,在過分謹慎。
賀經年,都聽到了,都聽明白了!
就在那一刻,莫寒興奮的告訴賀經年還有最後二十秒的時候,一切突然起了讓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君洛突然用力一把捶向手提!動作之大力量之大,手提被他砸得高高的彈起來再狠狠的掉下去!
在他一捶捶向手提的同時,蘇淺淺突然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的向前彎下身!狠狠的彎!鐵鏈鎖得極緊,她如此用力之下也只能朝下低了低頭而已!只是這樣的一個低頭動作,將她勒得暫時窒息,有一霎那失去了意識!
而就在蘇淺淺突然低頭的同時,賀經年的槍突然指向莫寒毫不猶豫的點射!
砰!最後一槍!
響徹山林,彷彿,響徹了有些遙遠的過去。特種部隊的第一天,賀經年成爲扇貝的第一天。
“代號?”
“扇貝。”
“扇貝的意思?”
“只要給我扇貝大小的面積,只要在槍支的射程之內,我都能擊中敵人。”
“不動的敵人?”
“移動或者靜止的都可以。”
那時,賀經年並沒有說出來的是……左手右手都可以。
他平時一直亮出來給大家看到的,給敵人看見過
的,都是右手的能力,可事實上,他的左手能力毫不遜於右手,尤其……射擊!
莫寒被這最後的一顆子彈擊中了眉心!
第六顆子彈,莫寒說,要打在賀經年的眉心,最後,這一槍,卻打在他的眉心。諷刺,又漂亮!
被子彈擊中的那剎,莫寒還有意識,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摁下炸藥開關的按鈕。
沒有爆炸!
莫寒死不瞑目,因爲他不明白爲什麼炸藥沒有爆炸!
君洛狠狠一捶手提,就是告訴蘇淺淺炸彈危機解除了!他沒想過蘇淺淺不能明白,他相信蘇淺淺一定能明白!
而君洛,也堅信賀經年一直在尋找機會,尋找點殺的機會!蘇淺淺一直在念叨着扇貝,就是在告訴賀經年,她記得他的代號的意義,她會給他製造代號意義所需要的機會!她會在最佳時機給他扇貝面積大小的莫寒暴露出來!
君洛的堅信,成了現實!
蘇淺淺的堅信,成了現實!
賀經年呢?
賀經年堅信,他能救她!他堅信,莫寒死之前,他不會死!
蘇淺淺的窒息和瞬間失去的意識在狙擊手補槍給莫寒的時候立即恢復,她急忙看向前方,不足五十米的前方!
賀經年還是右膝豎起,左手撐地坐着的姿勢。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胸口起伏急促又沒有規律。隨着胸口劇烈的起伏,他口中還在往外冒着血,紅了他整個下巴!落在已經暈滿了他的鮮血的炸藥上!
觸目驚心!
蘇淺淺不顧自己脖子上的鐵鏈還緊緊勒着自己,不管鐵鏈的另一端還在氣絕身亡的莫寒手裡纏了好幾圈,她拼了命的朝賀經年跑!
沒跑幾步,因爲鐵鏈的妨礙而不得不摔倒在地,蘇淺淺乾脆手腳並用,朝賀經年爬去!
武警們喊着嫂子你別動小心脖子,喊着嫂子你等會我把莫寒這邊鬆開,喊着嫂子你等等我把鐵鏈打斷……蘇淺淺全都不理!武警攔不住她,四五個武警都攔不住!
賀經年就那樣坐着,淡淡微笑,看着她朝他而來。
武警喊着賀隊我們去醫院,賀隊我扶你起來,頭我們先上醫務車,賀經年都聽不見!君洛,賀漾巖,栗子,誰都無法扶起他,誰都無法抱起他!
鐵鏈,被武警用槍打斷了,蘇淺淺掙開禁錮迅速跑到賀經年身邊,撲通跪下!
賀經年淡笑着凝視着她,不動。
蘇淺淺噗嗤笑了,緩緩的,把賀經年的頭抱入自己懷裡。
賀經年鬆了氣力,靠着蘇淺淺的懷,低低的,很費勁的說:“看……我、我、沒死……”
蘇淺淺的淚,撲簌簌的落下,她哽咽的點頭:“對,你活着,你一定會活着!”
這個擁抱,蘇淺淺以爲會在絕望決絕之時才能擁抱到他,她以爲,她的賀經年她抱不到了。
她一直那麼堅強的堅信能夠找到機會給賀經年暴露莫寒扇貝大小的點射面積,一直在堅信會在賀經年死之前君洛能把炸藥危機解除……可誰又想到,蘇淺淺是以一種怎樣的絕望去相信去堅信?她有多堅強,事實
上她就已經有多絕望!
生與死以前!
蘇淺淺低了頭,溫柔的吻上賀經年血跡未乾的脣。熟悉的味道,不,參雜了過多的血腥味。可是,還是很熟悉,很熟悉的賀經年的味道……
親愛的,我在,我不走了,我在!
賀經年咧嘴一笑,幾分傻氣,幾分溫柔,幾分安寧,緩緩閉目……
救護車飛速疾馳,車裡,院長給賀經年緊急處理!他早和護士長準備好了所有的東西,就等賀經年能上車來!
蘇淺淺四天水米未進,精神緊張繃緊到了極致,現在已是疲憊到了極點。院長很嚴肅的告訴她,他不需要蘇淺淺幫他給賀經年手做術,蘇淺淺現在的狀況也無法給賀經年手術。但是,他需要蘇氏一絕蘇氏針給賀經年下針,好穩定他的生命徵!
蘇淺淺咬緊了下脣,咬得很緊,下脣破了,滲着血。她不能不咬着脣,她必須靠這個動作來穩定她的手,穩定下針的動作,她太虛弱,力氣不足,怕下針位置偏頗。
咬破嘴脣出的血,連成一條細細的血線往下流的時候,蘇淺淺把十根十毫升注射器的針頭扎入了賀經年的十大穴位,幫助賀經年維持着生命體徵。
血壓八十,五十;呼吸九;心率五十一;血氧八十。
“孩子,能穩定着等到回到醫院嗎?”院長看着她,剛剛鬆了緊繃着的這口氣一直在喘大氣的蘇淺淺。
蘇淺淺點頭:“能!能維持現狀的體徵七個小時!”這是蘇氏鍼灸的救命時長。
“好的,孩子你放心,現在,在院裡,所有必須的人員都已經嚴陣以待了!你放心!”院長手裡動作有條不紊,眼睛都沒有看一眼蘇淺淺,可語氣裡的沉穩和安撫,讓蘇淺淺還在天際上不敢落下一點的心終於回到自己的身體。
只是,放不下心,還不能放心……我的賀經年,加油……
在醫院門口,有警察在爲賀經年用身體圍出一條暢通無阻的生命通道,血站的同型備血爲賀經年送去了三倍人體輸入量的紅細胞和血漿,還有幾人份的血小板。
在手術室裡,四位專家和麻醉科主任,五位護士長就位,連血液透析機、體外循環機都已經準備就緒!
手術室外,蘇家和賀家的所有人,都在。賀經年的身體清理,在路上已經做好,蘇淺淺雖然虛弱之極,還是親自動手,幫賀經年一點一點的清理血跡,擦淨那張被血跡弄污的俊臉。
止了血的傷口,被擦淨之後,在本就白皙,又因爲失血過多更加白皙的身體上是無比突兀的血窟窿,蘇淺淺忍着劇烈的剜心的痛,一點點的清理傷口周圍的被灼燒後乾裂的皮膚,被火藥炸開後創口外四處張牙舞爪的皮膚。
即使身體那麼虛弱,她還是能下意識的爲賀經年下了初步診斷:五處穿透傷。右腿神經斷裂,股骨被子彈穿透呈穿透性骨折;左膝骨粉碎性骨折;脾臟穿透性破裂;右肺穿透傷導致肺部積血,氣管滲液,肺葉水腫後不排除衰竭可能;右手腕的腕關節粉碎性骨折,筋骨斷裂。
她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做這個手術,她下不了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