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子和賀老爺子一起,拄着手杖站得筆挺,彷彿這樣,能夠給賀經年足夠的力量。蘇峰凌把邋遢狼狽,脖子間還有着好幾圈青紫淤痕的女兒抱入懷裡,賀顧強則低低安慰着說不怕啊丫頭我兒子那麼厲害一定會沒事!
君洛站得筆直,握緊了雙拳,他盯着那扇緊閉的門,緊緊的盯着。
兩位母親沒法站穩,只好坐在椅子上,麥雲不知道該說什麼去安慰鄧紅穎,陪着她坐着,給她遞着紙巾。這種煎熬的痛楚,她清楚,她曾經感受過好多次。
賀漾巖跑着上來,連電梯都不坐的,拉着從美國趕回來的妹妹賀暖茵一起跑上來。兄妹倆一到,一個站到君洛身邊,筆直筆直,一個到母親身邊,低聲安慰:“我哥那麼棒,我哥那麼厲害,我哥那麼……我哥是賀閻羅,閻羅王不敢收!”
那樣的環境,季南有種自己無法融入的感覺,讓白溪推着自己轉到了樓梯間裡。
白溪休息,接到了季南請求她陪着他去警局,和兩家的男人們一起看着現場的視頻,看着那驚心動魄的六槍。
白溪清冷的面容多了一種柔和,她對季南說:“別難過,他們沒有排斥你,不會排斥你的。”
季南微微一笑:“當然不會,他們對我那麼好。”又低了頭,有些難過的笑了笑“只是,我覺得,我這樣的人,在這裡,如此格格不入。”
他們都在爲正義艱難的堅持時,我卻無能爲力;他們在爲死神爭取更多的生命時,我卻無能爲力。
我……一直在添亂。
白溪對這件事情的全部並不是很瞭解,但是,她能理解季南的難過。現在的季南,連給蘇淺淺一個安慰的擁抱都不能。不能安慰她,季南又如何安心?
白溪拍拍季南肩頭:“你也一直很努力。你看,你的右腿,恢復很好,神經功能恢復了大半。你的左手,雖然你還沒有感覺,但是,復健的時候我已經能感覺到你自己的動作了。能那麼快有成效,就證明了你的努力。”
“白溪,現在,我該怎麼辦?”季南嘆息着。
我該怎麼辦?我想去安慰她,我想抱抱她,我想告訴她一切會好的……
我還記得,在六槍子彈打出之前,他們之間的對話。
蘇淺淺說:“賀經年,之前幾天我說過的,我們結婚,答應我好嗎?”
賀經年的星眸露出溫和溫柔的神色:“好,我答應你,如果我不死,我們在一起。”
那時,蘇淺淺的淚刷的流下來了,她該是很開心的吧!
賀經年繼續溫柔着說:“寶貝,你也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你就嫁給季南,好好的活這一輩子,好嗎?”
蘇淺淺那時噗嗤笑了:“你想得美!”笑得幾分俏皮幾分嬌俏。
賀經年卻笑:“我不管美不美,這是我的最後的心願。季南最後的心願是告訴你他愛你,我最後的心願是你嫁給他,知道嗎?”
蘇淺淺又笑:“我告訴你賀經年,你死了,我就是寡婦,我寡一輩子讓你靈魂不安不敢投胎!”
賀經年淡淡一笑:“寶貝,我知道。”
賀經年說他知道……
季南鼻子很酸,他很想揉揉。可是他的雙手都沒有力氣擡起來,他沒有辦法。怎麼辦呢?眼淚要流下來了。
白溪走到他前面,蹲下,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鼻樑,再站起來,回到輪椅後面站着。
季南一怔,鼻樑上還留着那溫暖的觸覺,鼻息邊還有着那清冽的氣息。人,卻又回到了後面。
保護着他的自尊,又給予了他安慰。
季南失笑,他在在意什麼自尊?如何能忘記自己的初衷:只要她是幸福的!
“白溪,我們進去等,等賀經年平安出來。”
白溪淺笑嫣然:“好。”
手術室的門依然緊閉着,君洛不再站得那麼直,因爲賀暖茵把他拉着坐下,給他揉着肩頭的青紫,莫寒那槍沒有造成傷害,但是也造成了一塊青紫。
蘇峰凌和賀顧強都在自己妻子身邊坐下,有時候,相濡以沫的兩個人只要坐在一起,都有一種相扶相守的力量。
賀漾巖在兩個老人身邊,一種年輕人對老者的支持。
唯有蘇淺淺,站得筆直,就在手術室門口。
白溪把季南推到蘇淺淺身邊,蘇淺淺側了頭看見他,飛遠在賀經年身邊的意識回籠,忙蹲了下來:“哥……”一個字,就已經哽咽難言。
季南無法動作,只能是緩緩的把頭向她伸,上身前傾。他一直溫和的看着她,看着她的水氣氤氳的大眼睛。
蘇淺淺忙伸出手,覆上他的臉頰,另一手再扶穩他的身體。
季南把臉頰側了側,蹭了蹭她的掌心:“賀經年比我堅強,他一定守約。”
在廢墟之下,我選擇了把心願說出之後放棄活着的堅持,而他,和你約定的,是活着之後的未來。
“他遠比我堅強,丫頭,不怕。”季南溫和的這樣說。
白溪也半俯着身,低聲的:“算起來,季南當時的傷和賀經年的傷勢一樣重,溫和帶着柔和的季南都能堅持,何況賀經年?”
蘇淺淺的淚落下,重重點頭:“嗯!”
季南坐直了身體,又說:“莫莫的手術很成功,打在她背後的那槍正好打在肺門,是林主任親自做的手術,很成功。林主任直接在手術室等着賀經年回來,他和院長一起,賀經年一定沒事。”
蘇淺淺驚訝的問:“莫莫受傷?什麼時候?”
白溪微微一笑,蘇淺淺的緊張成功被轉移了一些。
“莫寒不守信,莫莫被他打了一槍。不過當時賀經年就讓江揚把莫莫送醫院了。江揚現在在莫莫身邊,等莫莫的情況穩定些,就會到這裡來等賀經年出來。”
白溪接着說:“賀經年的兄弟們,處理了最後的事情,也會趕來。”
季南又蹭了蹭蘇淺淺的掌心:“那麼多人等着賀經年,他一定沒事,因爲他不敢出事。哥向你保證,賀經年一定沒事!”
蘇淺淺噗嗤笑了:“哥,你這個動作,像小狗狗一樣。”
季南愣了愣,也笑了。
丫頭,這樣,你心裡的痛楚,能緩了些了嗎?
蘇淺淺伸出雙臂,抱了抱季南。
哥,賀經年賴不
掉我的,賴不掉!
這時,樓梯的門打開,整整齊齊的走進來一羣人。
江揚帶領着特警隊的隊員們,兩列,整整齊齊的隊伍,安靜的腳步,筆直的站姿,守候在手術室門前。
蘇淺淺淚如雨下,她第一次見到賀經年,也是在這裡,軍總醫院。他一身的塵土混着血跡,擡着進來就進了手術室。江揚帶着一羣大男人,一羣特警,吵吵喊喊的讓救他,還威脅說不救賀經年他們就炸掉醫院。
那次的傷,遠比這一次的要輕呢……
現在,還是江揚帶領着,還是一羣大男人,卻安安靜靜的,守護着。
君洛站起來,走到自己的位置,加入,站好。
蘇淺淺恍若經年。少了孟軍,少了幾個退役的特警。多了君洛,多了好些新來的特警。有人離開,有人留下,有人在來。賀經年的隊伍,賀經年的兄弟們,賀經年的生死戰友們!
江揚哽咽着,他知道賀經年這次是傷的多重,他低低的吼着:“頭,你給我們下的命令是不許有犧牲,那麼,頭,你首先就要遵守!”
電梯的門開了,飯堂的送餐員推了輛餐車出來,走近蘇淺淺,低聲的說:“蘇醫生,這是院長之前安排的,有乾飯,稀飯,有菜有湯,有水,你們多少都吃點。”
蘇淺淺感激一笑,點頭:“多謝。”
送餐員點點頭,離開。
院長出發前交代院辦的,讓準備四十人份的飯菜。他聽上面說了,跟着出任務的特警們,都兩三天沒吃過什麼東西了的。院辦聽聞救護車回來了,就讓飯堂準備好。飯堂問往哪裡送,院辦主任嘆氣篤定:“手術室門口。”
蘇淺淺看向江揚:“江副隊,派飯。”
手術室門口這片不大不小的地方,出現了一副讓人有種熱血心裡流動,熱淚盈眶的場景。
十多二十個特警,並排站好,捧着盒飯,大口大口的吃着,沒有一點聲音的吃着。因着他們,讓蘇家賀家的人們,也都多少都吃了些飯菜。
蘇淺淺吃不下,她是真的吃不下。她已經四天水米未進,胃也好,身體也好,對食物沒有任何的慾望。
麥雲在餐車裡拿了一碗稀飯,喂女兒吃:“丫頭,吃一點,一點。”
母親溫柔疼惜的目光中,蘇淺淺張了嘴,小口小口的吃着。
嗯,要吃東西,吃東西纔有力氣陪他!
白溪也拿起飯菜喂季南。
季南也沒法子想多不好意思多抱歉,這時候不吃不行,會讓大家擔心,吃嘛又沒法自己吃,只能讓人喂。
君洛本是想喂季南的,但是賀暖茵把飯拿走了說她來喂:“你也好幾天沒吃一頓正經飯了,我喂季南哥。”
還沒等君洛回答,白溪就自然的拿走賀暖茵手裡的飯,也不看君洛和賀暖茵的表情,直接到季南面前:“來,吃吧。”
如果那時,任何一個人有一點點的分心,就會發覺白溪的淡靜的臉上,臉頰有一點點的粉,耳垂有點點的紅。
沒有任何人看見,在樓梯處,又來了一些人,一個揹負雙手的男人,一個似乎是警衛員,身後跟着副院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