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狂風肆虐。厚重雲層覆壓在岐山山巔,暴風吹得山中古木飄搖,落葉紛紛。忽然,一道霹靂從天而降,彷彿是來自神祇的神兵,在天地之間拉開一道刺目的槍戟,也映出了那立於山頭的壯碩身影。
那人身形魁梧,穿一席龍紋戰甲,肩甲之處刺出鋒利尖刺,宛若龍爪。他長着一張方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右臉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從眼角一直劃到下顎,讓他的面目更顯得猙獰。
這時,一道銀光劃過陰霾天幕,正落於山巔。不過須臾之間,那光華化作一道人影,只見那人身形高瘦,持槍而立,正是歸海鳴。
山雨欲來,電閃雷鳴。在忽明忽亮的刺目電光中,兩道身影,對峙于山巔。
那武將魁梧壯碩,身形仿若一座肉山,穩穩立於狂暴的疾風裡,襯得歸海鳴愈顯得清癯。只見前者抱起他有常人小腿粗、青筋賁張的健碩胳膊,微微歪斜了嘴角,勾勒出一抹邪氣的笑容:
“老三,你可算來了。”
伴着他低沉的聲音,濃雲之中隱隱閃過陣陣電光,只聽悶雷聲聲,猶若擂鼓。面對這天地無光的異象,歸海鳴不驚不懼,只是面色更沉。只見他冷眼掃過那武將,冷聲質問:
“是義父派你來?”
武將大笑三聲,笑聲震天,更勝響雷:“你倒還記得父王。本座還當你沉迷溫柔鄉,早將父王的交代,忘得一乾二淨了。”
歸海鳴眉間成川,冷然道:“義父之令,歸海不曾忘卻。”
“不曾忘?”武將咧開嘴角,冷笑道,“父王命你一月之內取得風凌角,你倒好,在這裡陪起小女人來了。”
歸海鳴冰眸一黯:“我只是報她昔日救命之恩。”
武將猿臂一揮,不耐煩地道:“我不管你是報恩還是報仇,如今焱羅爪、水玄麟、雷鳴目,三靈俱在,只缺風凌角。你也知父皇從不是耐心善候之人,本座再給你一日,若明日傍晚還不能交出風凌角,別怪本座不留情面,拿你那位小恩人開刀。”
“玄翼!”歸海鳴厲聲喝止,雙瞳中閃現妖異銀光。與此同時,鳴霄闇火驟然躥升,繞着蟠龍槍盤旋而上,幽藍闇火在槍頭怒燃,在這黑沉天幕中更顯灼灼。
“呦喝,這就動怒了啊?”那被稱爲“玄翼”的武將,扯了扯嘴角,笑容無比猖狂。只見他雙掌一翻,天幕驟然一亮,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如倒豎的角叉兜頭劈下!那兩道分岔的電光,正落在玄翼兩隻手掌裡,登時化作兩柄粗壯的金鐗。
那一對閃着霹靂電光的金鐗,足有一尺來長,又粗又重,四棱上設有倒掛的鉤刺,若是被它捱上一下,定是落得骨肉分離的下場。玄翼狂笑一聲,揮起那對金鐗,囂狂地道:
“本座許久沒舒活筋骨了!老三,來戰!”
話音未落,只見玄翼眼中閃現嗜血紅光。他拉開雙臂,幾乎以泰山壓頂之勢,咆哮而來。別看他身形龐大、一對金鐗更有百斤之重,但玄翼的速度卻有若凌空閃電,伴着兩道金光,金鐗便兜頭落下——
“鏗——”
只聽短兵相接之聲,歸海鳴橫起蟠龍槍,硬生生地扛下這雷霆一擊。同時,狂風大作,天地色變,伴隨雷鳴陣陣,大雨如瓢潑般兜頭落下,劈頭蓋臉地潑在歸海鳴身上。暴雨傾盆,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激起水花四濺。
“哈!再來!”
玄翼大喝一聲,身形暴漲,兩道金影在雨幕中如疾風掠過,照着蟠龍槍劈砸而去。歸海鳴只覺虎口一麻,雙臂隨之震顫,他冰眸一黯,冷聲道:
“荒火焚天。”
只見那盤旋於銀槍之上的幽藍闇火,忽然幻化爲如暗夜般漆黑之色,有如一條黑龍,向玄翼噴薄而去。可面對那焚盡萬物的惡焰,玄翼非但不懼,反而嘴角一歪:
“呦喝,小鬼,你沒搞清對手吧?你拿應龍之火,來對付應龍之子,老三,難不成今日你就沒帶腦袋出門?”
只聽玄翼爆喝一聲,猛擊金鐗,那道暗色荒火便逆雨而上,飛騰至金鐗兩側,燒得格外劇烈。玄翼大笑,雙鐗凌空重擊,卻見幽冥闇火如兩道靈蛇般糾纏,隨即被他所控,反倒向歸海鳴噴薄而來。歸海鳴面不改色,反手將長槍一掄,銀槍急速旋轉,幾成一道銅牆鐵壁之扇面。眼看那兩道黑龍闇火便要穿入細密槍路之中,忽見歸海鳴身形微動,移形換影,瞬間掠至玄翼身側——原來,他方纔阻攔之姿,竟是一記虛招。
眼見歸海鳴如利箭一般,直襲而來,玄翼濃眉一挑,發出一聲暴喝,手持金鐗猛地向前劈砸而去!雙鐗相擊,迸射出耀眼火光,如鍾般洪亮的聲響,響徹四方。霎時間,地動山搖,山體亦爲之震顫。可歸海鳴卻反手一格,以槍尾擋下對手重擊的同時,忽聽一聲金屬擦擊之聲,銀光驟閃——
鋒利的槍刃,已抵住玄翼的喉頭。
磅礴暴雨之下,歸海鳴一頭銀絲,緊緊貼在面頰上。較之冷雨更爲冰寒的,是他那一雙閃耀銀光的冰眸。只見他右手持半截槍尾,格擋下那一對金鐗的重擊,左手則緊握半段槍尖,欺上玄翼的頸項。只要他手腕微動,便可刺穿對方喉管。
這兩人的比試,不以法術見長,只因二人術法系出同源,皆是傳承自應龍。兩人動起手來,計較的是武藝長短、技藝高低。武者有云:“一寸長,一寸強”,歸海鳴手持蟠龍槍,宜攻宜守,攔拿扎、劈崩架,無一不擅。可玄翼的一對金鐗,卻偏偏是歸海鳴的剋星,只因金鐗招式,純以劈砸見長,少有變幻之招,出手樸拙,卻力道驚人。而玄翼又天生神力,有劈山裂地之能,因此一對金鐗,在他手中使得是爐火純青。歸海鳴無法與玄翼硬拼氣力,便以靈動的身法閃避。但只守不攻絕非歸海鳴的作風,他祭出“荒火焚天”,卻不是爲了退敵,而是暗中將蟠龍槍燒斷,斷成兩截。當玄翼一招既出,歸海鳴立刻近身欺上,以槍柄爲棍,格擋對手重擊,同時以短刃逼上對手死穴。
霹靂乍亮,一道華光映出歸海鳴冷峻的側臉。天地之間,只剩下雨水譁然之聲。片刻之後,他撤回左手銀槍,淡然道:
“你的弱點,話太多了。”
玄翼愕然,隨即放聲狂笑:“臭小子,想不到武藝又精進不少。你這一招,莫不是專門用來對付我的?”
歸海鳴並不作答,他雙手一擰,祭出荒火,再度拼起蟠龍槍,方纔冷聲迴應:“飛廉風凌角之事,我自有主張。至於月小竹和墨白,你若打他們的主意,休怪我手下無情。”
玄翼歪斜了嘴角:“呦喝,老三也懂得護短了。本座答應你,不碰他二人,不過你也需答應本座,待到父王解封之時,與我痛快一戰!”
“嗯。”歸海鳴簡短應聲。
“好,本座等的就是你這一句話,”玄翼收起金鐗,大笑道,“老二終日神神秘秘,戴着鬼面從不示人,若不是聽他是男聲,本座都要以爲他是個娘們兒了。至於老四,陰陽怪氣,只懂術法,連桿趁手的兵器都無。應龍四尊者,本座最願跟你一戰,小子,你可洗乾淨脖子,等着本座來宰。”
這一次,歸海鳴卻連哼一聲都吝嗇,他不言不語,冷眼掃過對方——玄翼,應龍四尊者之首,亦是應龍之子。
最後,玄翼只留下一句“明日子時,東海之濱”,便化光而去。
暴雨停,狂風止。雲開雨霽,烏雲漸散,一縷陽光穿透厚重雲層,正映照在歸海鳴挺拔的背脊之上,也在他那如雪般的銀絲上,映上些許金色光華。只見他默然垂首,眉頭深鎖,望着掌中那柄盤有龍紋的銀槍,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輝。
而他,歸海鳴,四尊者排行第三,亦是應龍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