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夜涼如水。
悅來客棧門口懸掛的風燈,隨風輕輕搖晃着,在地上投下了一圈一圈的光暈,巷子裡不時傳來幾聲犬吠聲。幾個黑影站在門前四下打量了一番,身形一閃,便繞到了側門。
一個人蹲了下來,另外一個人踩着他的肩膀攀上牆頭,翻身躍到了客棧的裡面。四下觀察一下,見沒有異常,便發出了幾聲蛐蛐叫。擡手打開側門,其他人魚貫而入。
周文濤坐在桌子前,翻看着賬本。所有的貨物都已經備齊了,他想趁夜將賬冊再對照一遍,免得明天走得時候慌亂。在這個靜謐的夜裡,他翻弄賬本的聲音格外響亮。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擡手去拿手邊的茶杯,碰到後從發現茶杯已經空了。他去拿桌子上的水壺,水壺一輕,用手晃動也下,裡面空空如也。他轉頭看一眼睡得流口水的小廝,無奈地搖了搖頭。
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一個黑影映在窗戶上,周文濤心裡一驚。下意識地抓緊了賬冊,僵硬地坐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漸漸地,他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他心裡咯噔一下,用力地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可這一晃動,就坐不住了,整個人無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窗外的黑影撬開窗戶,悄無聲息地跳了進來,擡起昏迷的周文濤向外走去。走在最後面的一人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並體貼地關上門。
幾個人來到側門處,其中一個人掏出火摺子衝着不遠處的巷子口晃一晃。一輛馬車走了過來,馬車的輪子和馬蹄子都包着布,所以即使在這夜深人靜時分,也沒有發出聲響,驚擾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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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地破曉,大地朦朦朧朧的,好似籠罩着一層銀紗。
周玉雪一翻身,發現旁邊已經空了,知道孔海早起讀書去了。她閉上眼睛想要繼續睡會兒,可是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了昨天紫衣和大哥說話時的情形。心裡懊惱着,自己當時幹嘛躲起來呀?真是的!
外面院子裡有想動,她知道是孔梅起牀了。唉!她又翻了個身,不想起來。可她一想起孔海板着臉跟她說:“小梅是我們的妹妹,不是家裡的傭人。她每天在店裡當幫工已經很累了,你還每天指使她幹這幹那的,你於心何忍呀?”
唉!周玉雪唉聲嘆氣地坐了起來,這個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想想以前在徐州時過的日子,再看看現在,根本就沒法兒比的。
不行,不能困在這個小院子裡,這將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可是眼下也只有靠大姐姐了。該如何依靠上大姐姐呢?這得好好想一想。她心不在焉地吃完飯,碗筷都沒有刷就轉身出門了。
雖然一直沒有想好打動大姐姐的辦法,但是可以先去看看大哥哥的。大哥哥來江州進貨,身上應該是帶了不少銀子的。想到這裡,周玉雪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周玉雪腳步輕盈地走到了悅來客棧門口,卻見周文濤身邊的小廝木海哭哭啼啼地坐在道邊。周玉雪的心裡咯噔一下,蹲在木海的身邊,輕聲問道:“木海,你怎麼在這裡,大哥哥呢?”她聲音輕柔,生怕將人嚇到一般。
木海迷茫地擡起頭,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待看清人後,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拽住周玉雪的胳膊,哭喊道:“姑娘,姑娘,見到你太好了,太好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爺,求求你了······”
周玉雪看着那張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的木海,嫌惡地皺了皺眉頭。若不是今天過來有自己的目的,早就將人甩開了。她忍着噁心,耐心地說道:“你別哭,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通,我一句也沒有聽明白。”
木海頂着紅腫的眼睛,囉囉嗦嗦地說道:“早晨,我起來的時候沒有見到少爺,以爲他出去了,後來,我發現牀上的被褥都整整齊齊地疊放在那裡。我昨天困極了,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少爺看賬本看到了幾點,所以我······”
“夠了!”周玉雪厲聲喝道,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被他吵的腦仁疼,低聲呵斥道,“說重點!”
“哦?哦!我不知道少爺什麼時候睡的,或者沒睡·······”木海絮絮叨叨地說道。“夠了!我說了,讓你說重點!”周玉雪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見他呆愣愣的樣子,開口吩咐道:“直接說你家少爺現在遇到什麼事了。”小廝剛要開口,她厲聲威脅道,“你若是多說一句廢話,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坐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街頭哭吧。聽到了沒有?”見木海呆呆地點頭,才沉聲吩咐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木海剛要哭,對上週玉雪那嚴厲的眼神,嚇得硬生生地憋回去了,怯生生地說道:“少爺不見了。桌子留着一封信。”說着,將手裡的信恭恭敬敬地遞到了周玉雪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夠有辦法救出他家大少爺。
周玉雪狐疑地看了木海一眼,接過信,輕輕地展開,只見上面寫着“人在我們手裡,拿二十萬兩銀子來換。若想人平安無事,就不要驚動官府,否則······”否則後面沒有字,只有一灘鮮紅的血漬。
周玉雪看完一遍,又看了一遍。手不住地顫抖着,胸口上下起伏,不住地喘着粗氣。木海以爲她被嚇到了,嚇得臉都白了,自責地說道:“姑娘,姑娘,您沒事吧?都是奴才不好。可是,可是,奴才也沒有辦法呀!這裡人生地不熟的······”突然眼前一亮,四下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不如我們去報官吧!”
“不行,絕對不行!”周玉雪聲音尖銳地說道,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壓低聲音道,“難道你沒看到信上的血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