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萱跪伏在地上,雖然拼命止住了眼淚,但背後鞭傷火辣辣的痛,一陣猛過一陣,面上頃刻間又是一片冷汗,額頭汗水仍是大滴落下。地面青磚隨即又有水漬。
三皇爺看着面前痛得滿頭大汗,面色慘白的江萱,眉頭微皺,冷冷說道:“這些日子你殺了這許多的人,今日才捱了五十鞭,這處罰實在算輕的。你給我記着,從今日起,不得再殺一人。”哼了一聲,厲聲道:“你如再大開殺戒,看我會不會打死你!哼,你可聽明白了?”
江萱正痛得小聲吸氣,聽了這話,心又是一顫,低聲道:“是!”心中驚惶,不能殺人的例條果真是如此的嚴厲,難怪兩個哥哥當初如此慎重的告誡。
腳步聲響,殿門外侍衛稟道:“啓稟三皇爺,錦衣衛副都統完顏亮求見!”
三皇爺沉吟片刻,對江萱說道:“你先回寢宮,午後再過來見我。”
江萱遲疑片刻,伏首在地,並不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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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爺皺眉:“還不跪安!”
江萱擡起頭來,眼光卻不敢看向三皇爺,遲疑片刻,終於鼓起勇氣,低聲說道:“我,我不想住在宮裡!”
三皇爺劍眉一揚,緩聲問道:“你說什麼?”話語中隱隱怒氣。
江萱心頭一陣發寒,又抿了抿有些發乾,粘滿血塊的下脣,強自鎮定下來,看向三皇爺,說道:“我,這些日子我已經想得很清楚,我絕對不能再做公主,我,我只想做個普通百姓,再也不想踏進宮裡半步。”
三皇爺怒眉一張,眼中一股凌厲。江萱仍擡了頭,眼睛卻是不由微閉,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抖,面上早已是無半分血色,顯然是害怕得厲害。一顆心狂跳不已,只等三皇爺發話。
三皇爺凝神看着江萱,半晌,終於強壓心中的怒氣,緩緩說道:“你到如今還認爲是我們殺了尹照一家麼?”
江萱搖頭,說道:“江萱無知,誤聽人言,竟然對皇上持刀相向,辜負了皇爺們的寵愛,無顏再留在宮中。”哀求道:“求三皇爺開恩,就讓江萱在宮外自生自滅吧!”
三皇爺冷冷說道:“你不肯住在宮裡,無非是因爲江可毅一家的事,無論我們如何做,你終是不肯放下心中仇恨!”
江萱心頭一痛,低聲說道:“三皇爺,皇爺們一向對江萱寵愛有加,皇上還不顧安危,捨命爲江萱解毒,江萱感恩在心,無以回報,又怎敢再心存怨恨。只是.....”哽咽道:“只是家父因罪身亡,屍骨未寒,江萱又怎能以金枝玉葉之名住在宮中安享榮華。求皇爺將江萱發配爲民,讓那些恩怨就此過去吧!”
三皇爺看着江萱,眉頭深皺,滿眼怒色,氣息沉重,半晌,才緩聲說道:“好,以前的恩怨無須再提!不過,昨日的賭約卻是你自己認了的,你想讓我收了那些賭彩麼!”
江萱默然片刻,終於伏首在地,說道:“民女願賭服輸,皇爺有旨,民女自當遵從。”
三皇爺聞言,神情更是森冷,冷笑一聲,“哼,民女!這樣膽大妄爲的民女卻是少見!”皺眉看着江萱,眼中陰晴不定。江萱知道三皇爺現在定然是心中狂怒,只伏首在地,膽戰心驚等他發落。
半晌,卻聽三皇爺終於重重哼一聲,說道:“也罷!你不願回宮也由得你!”
江萱聞言一怔,擡頭看向三皇爺,只有些不敢相信,眼中滿是驚疑,問道:“我,我可以住在宮外?”三皇爺皺眉看着江萱,半晌,輕緩了語氣,說道:“罷了,民女就民女吧!你不願回宮,三叔也不勉強你!”
江萱又怔了片刻,終於信了,心中一陣歡喜,皇爺終於放任我在民間生活了!面上不由就現了喜色。三皇爺掃了江萱一眼,話語一轉,又說道:“即便是民女,這功課也不能丟!我在宮外安排一間民院,從後日起,每日卯時就去那裡做早課。此外我也爲你在荊洲請好了師傅,教你讀書功課。哼,你若誤了這些功課,我立即就將你抓回宮。你可記清楚了!”
江萱先被重打一頓,銳氣盡挫,等到認爲心中希望成灰,正惶恐悲涼的當頭,又突然得了恩典,心中那個歡喜,也想不到更多。只想到,不管怎樣,既然不住在宮裡,就不再是公主了。至於那些功課,相信以後逐漸就可以擺脫。況且,只要三皇爺一離開荊洲,對我的約束自然就沒了,當即答道,“是!謝三皇爺恩典!”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喜色,心情一陣輕鬆,只覺得背上的疼痛也輕了很多。
三皇爺看着面色雖然慘白依舊,但眼中已滿是喜色的江萱,暗暗搖頭,這丫頭始終是伶俐有餘沉穩不足。皺眉又說道:“此外還要記得,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離開荊洲境內。”
江萱又是一怔,小心問道:“爲什麼?我,難道我外出遊玩也不行麼?”
三皇爺冷冷說:“你若想外出遊玩就先請旨。你若敢擅自離境,就按違例處置。”
江萱奇怪,難道三皇爺要長駐荊洲麼!剛纔那份歡喜驟然又減了許多,思忖片刻,卻也知道到這地步已不能再寬容了。只得低聲應道:“是!”
這才跪安,被屋內的侍從扶出清寧閣。
江萱出來見完顏亮手中捧了個錦盒正候在屋外。那錦盒綠描金漆的花樣顯然是宮中之物,不過那橢圓寶頂的式樣卻是有些奇特,江萱不免就多看了兩眼。見江萱出來,完顏亮忙上前行禮,說道:“殿下安好!”江萱皺眉,“我不是公主,以後不用這樣跟我見禮!”完顏亮心中詫異更是好笑,公主的性子當真是倔強,面上不動聲色,一本正經說道:“是,小姐安好!”
三皇爺的侍從吩咐候在外面的宮女扶江萱進了軟轎,悄然來到寧恆宮的一間偏殿,這寧恆宮正是公主在荊陵行宮的寢宮。江萱趴在軟榻上由得宮女爲自己上傷藥,那宮女雖然下手輕柔小心。江萱仍是不由眉頭緊皺,額頭汗水不斷滲出。一旁的宮女忙跪了在地,手拈雪白錦帕輕手爲江萱吸淨冷汗。如此等宮女細細的上完藥,那錦帕也換了兩張。用過藥,宮女又爲江萱換過一套尋常的衣飾。才送了江萱回青龍堂。
見江萱面色慘白,神色虛弱的被兩名丫鬟模樣的人扶進來。容漢升心中詫異,忙上前問道:“萱姑娘,你怎麼啦?是突發什麼疾病麼?”又吩咐一旁的隨從道:“快請大夫來。”
江萱忙阻止,臉上強露了一絲笑意,說道:“不用了,升哥。我只是,只是剛纔突然有些頭暈,休息一會自然就沒事。”一旁的大丫鬟新月忙上前扶過江萱,說道:“萱姑娘,我扶你回房!”向容漢升告退,徑直扶了江萱回房。
新月扶了江萱進房,取了房中軟墊安放在牀沿,才扶了江萱坐了牀邊。看着面色虛弱的江萱,小聲問道:“萱姑娘,你?”
江萱搖搖頭,說道:“新月姐姐,你不用擔心我。我休息一日就沒事了!”
新月點點頭,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說道:“你放心,今日我就在這院中守着你,你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就是。”
江萱心中感動,點頭道:“謝謝新月姐姐!”
新月無聲嘆息,柔聲道:“那你好好修養!”轉身出屋,帶上房門。卻見容漢升正在院中來回踱步,滿臉的疑慮和擔憂。見新月出來,容漢升忙上前詢問。新月微微一笑,說道:“升少,不用擔心。萱姑娘想是昨日着了些風寒,今日又出門逛久了,身子就有些發軟,只要閉門靜修一日就好。萱姑娘說了不要人打擾她。”容漢升點點頭,心中暗忖,剛纔扶萱回來的兩名丫鬟自稱是博府的人。看來今日萱是跟那博家的人碰過面了,多半還起了爭執,否則萱也不會有般的神情。嗯,需得儘快派人打探那博家的底細,看在荊洲什麼地方落腳,纔好儘早行事,幫萱姑娘了斷了這恩怨。不過,看來那博家頗有背景,得仔細應對纔好。心中盤算,口中吩咐新月,說道:“今日你就好好照顧萱姑娘!”
翌日,新月端了一份早點推門進屋,輕聲喚醒江萱用了些飲食。又推開窗櫺,明媚的陽光立即灑了滿室。新月打量江萱,微笑說道,“萱姑娘,你氣色大好了呢!看來獨個一人在房中靜養的法子是不錯!”。
江萱心中苦笑,口中說道:“多謝新月姐姐的照應……”
正說着話,卻聽見院外腳步聲響,巧兒手捧了一堆東西踏進屋裡。一進來就嚷道:“萱,聽說你昨日不舒服,居然整日裡關在屋裡修養。嘖嘖,這可不象你的做派呢!你身體不是一向很好的麼,昨日是怎麼了?”伸手撫了江萱的額頭,口中說道:“沒有發熱呢!”又看江萱面色,搖頭道:“嗯,氣色是不太好。” 看了新月一眼,小心的湊了江萱耳邊說道:“你老實說,你跟升少是不是進展很大。你們,不會私定終身了罷!”
江萱一聽之下,頓時啼笑皆非,臉上不由泛了紅暈,這氣色看起來倒又好了許多。江萱小聲罵道:“你胡說些什麼呀!這樣的話也好亂說的。”心中詫異萬分,巧兒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巧兒笑嘻嘻,把手裡東西放在桌上,說道:“你還不承認,這可是升少專門讓我拿給你的。說這樣亮麗的顏色會讓你心境好些。”
江萱一看,那堆東西原來是一束千日紅和一支瘦腰祭紅瓶。巧兒口中說話,手底不停,將那花細細的插了瓶中,放在窗沿上,紅瓶紅花,滿室的燦爛鮮豔。說道:“你看升少多有心!”
江萱看這滿室的陽光和燦爛,心境確實好了許多。雖然昨日被重打了一頓,又受了教訓驚嚇。但總算得償部分心願,照此看來,要完全擺脫與宮裡的恩怨也不是不可能。轉念想到巧兒的話,心中卻是隱隱擔心,這樣的言語要是傳到三皇爺耳裡可就大大不妙。面上就有絲憂色。
巧兒見江萱面色不對,以爲她真的着惱了,當即輕笑一聲,說道:“好了,看你急的。剛纔明明是我逗你的,你還當真。”
江萱嘆氣,“巧兒姐姐,有些話是不能亂傳亂講的。否則只怕給升哥招來殺身之禍。”
巧兒不以爲然,心道,這樣的話對升哥有什麼影響了,不過,對萱卻是有些不妙,這話說多了,施姑娘只怕要經常找萱的麻煩,不說也對。轉念一想,又說道:“萱,剛纔我來的時候,聽說天爺推薦了幾名好手給青龍堂,大夥都在大廳裡見禮呢!我們乾脆去瞧瞧。”又輕笑一聲,咬着江萱耳朵說:“聽說其中一人很是英武。”江萱翻白眼,巧兒就是愛犯花癡,對青年才俊總是興趣濃厚。
一行人來到大廳處,還未走近,就聽到裡面傳來朗朗大笑聲,顯然廳內氣氛熱烈。
江萱因已經是堂會成員,而且立了大功,在青龍堂也地位頗高,所以也沒有什麼顧慮,不用通傳,直接就走進廳中。只見廳中或坐或站了幾人,言笑正歡。
見江萱進來,容漢升很是高興,忙上前問道:“萱姑娘,你今日可好些了。頭不暈了罷!”
江萱微笑答道:“多謝升哥關心,我已經沒事了!”又看向廳中其他人,目光落到一名身形相貌頗爲英挺的青年人上,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