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來之不易的錄音遠遠不止這些,包括雲立博對文靈那段不堪回首的悔意都包含在裡面,雲墨辰卻沒有勇氣再聽下去。
光是這兩句話蹦出雲墨辰已經無法接受,狹小的空間內瞬間恢復寧靜,雲墨辰將錄音筆緊緊攥在手心裡,裡面的聲音雖然停了,可卻刻在了雲墨辰的腦海裡,一字一句甚是清晰,猶如千萬把利刃刺進雲墨辰的身體裡,不管是哪兒都是疼的。
雲立博的聲音在耳畔反反覆覆迴盪,雲墨辰攥着錄音筆的手暴出清晰可見的經脈,高大挺立的身軀猶如被閃電劈中了一般,整個人恍惚不已,大腦陷入放空狀態。
縱使他再強大,心也是肉做的。
‘靈兒,你的兒子出息了,都是我的功勞,你高興了麼?’
‘當年我勸你打掉,你死也不肯,你要記住,都是你自己造的孽,既然早知今日那個畜生會受這樣的罪,當年就不該不聽我的生下他。’
靈兒?呵!
雲墨辰只覺得這個名字從雲立博嘴裡說出來特別諷刺。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雲墨辰就算不想承認也無法逃避這個現實,雲立博想置他於死的,種種行徑那麼明顯,可該死的他還一直騙自己說雲立博是糊塗了,只是過分貪念權勢而已。
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其實早就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刻意不去深究就是不想面對殘酷的現實。只不過讓雲墨辰沒想到的是,雲立博真的不是他——父親。
在雲墨辰的記憶裡,叫雲立博‘爸爸’的日子真的不多,尤其是近些年,他一般都直呼其名,可這並不代表他們之間沒有父子之情。
母親走得早,他從小性格清冷,許多事喜歡藏在心裡不願多說,而且從小到大雲立博將他壓得很死,雲墨辰的記憶里根本沒有所謂的童年,即便是這樣,他心裡還是尊敬那個所謂的父親。
其實,雲墨辰可以接受他不是雲立博的兒子,唯一令他痛心的是,雲立博竟然不顧這麼多年的父子之情對自己下毒手。
就算是養的,就沒有感情麼?
那麼他又是誰?
我是誰?雲墨辰閉了閉眼,默默唸着這句話,垂在身側的手掌緩緩鬆開,手裡的錄音筆滾落在地。
他的母親就叫文靈,雲墨辰對她的記憶不是特別深刻,卻清楚得記得母親的樣子,溫柔賢惠,總是一副清新淡然的模樣。
一旁的男人默默瞧着他的反映,頗爲憂心盯着滾落在地的錄音筆,直到站得雙腿發麻他才走過去拍上雲墨辰抖動的雙肩,“你——”
雲墨辰轉過身,猩紅的眼眸睨向他,寡薄的脣緊抿着,從喉間深處發出一聲暴喝,“滾!”
男人放在他肩上的手僵住,淺紫色的眸子眯起,迸射出危險的性的光芒,臉色幾乎瞬間沉下。
敢和他這樣說話的恐怕也只有雲墨辰,好歹他是A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領導人,就是一國國主也未必敢在他面前甩臉子。
末了,他冷聲囑咐,“有需要隨時和聯繫。”
語氣已經疏遠了很多,仿若他和雲墨辰只剩下赤果果的交易。
在魔鬼訓練營,他們之間是雖是上級與部下的關係,但在私底下的關係一直不錯,雲墨辰的瘋狂他可以理解,不過,他不喜歡別人挑戰他的權威。
在男人的手觸到門把的瞬間,站在角落的雲墨辰突然喚他,“主上!”
男人緊繃的神經一頓,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瞧着雲墨辰。
“端木祈!”
雲墨辰改了稱呼,直呼其名。
果然,端木祈的臉色很快緩和下來,看着雲墨辰的眼神柔和了些許。
良久,雲墨辰方纔緩緩啓聲,他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表現得這般脆弱愚鈍,開口卻是傻不拉幾的話,“會有誤麼?”
端木祈微微怔了怔,似是有些失望,雲墨辰的性子不該如此優柔寡斷。
作爲曾經最好的盟友,端木祈好心提醒道,“有沒有誤會,你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何必自欺自人!”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站在他的立場上,和雲墨辰朋友是其次,國家的利益爲先,若是雲墨辰因爲這件事而從此墮落,對雲立博下不了狠手,那麼就當他看錯了人。
男人眼底的失望之色映入雲墨辰深邃的眸底,神色平和了很多,兩個字從雲墨辰寡薄的脣中溢出,“謝謝!”
是他太激動了,不應該把這種情緒加諸在別人身上。
不過,這件事雲墨辰想自己解決。
首先他必須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母親生前是怎麼死的。
或許,雲墨辰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只是礙於雲立博是他的父親,這些年沒有發作而已。
端木祈朝他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感恩,意味深長的囑咐,“應該的,你要記住,我很欣賞像你這樣的人才,我只給你一晚上的時間從這件事中緩神,天亮以後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你。”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命令,他不想雲墨辰就此埋沒。
再強大的人也有七情六慾,一旦遇到感情上的挫折難免爬不起來,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從此一蹶不振。別人他不在乎,可雲墨辰,端木祈想拉他一把。
端木祈在十年前就看重他,他能幫雲墨辰做的也只有這些。
他早就知道雲墨辰開始懷疑雲立博的動機,只是一直不敢下定這個決心,所以,端木祈不惜爲雲墨辰動用手上的權勢,派人潛入雲家弄來這段錄音,他在幫雲墨辰下決心,也讓他看清事實,再者,也是不想雲墨辰再繼續錯下去
真相再殘忍也是事實,以後的日子還要繼續。
雲墨辰這樣的男人,端木祈不想讓他因爲某種感情而葬送生命,不值得!
這個夜晚同樣陷入混亂的還有莫仲天和雲立博。
此時醫院,莫仲天站在手術室外來回踱步,身上的霸氣早已被心慌所取代,眉宇間滿是濃濃的憂心之色,就連當年莫凌薇出生他都沒有這般擔心緊張過,沉冷的眸光盯着手術燈看了許久,終而化作一聲嘆息,開始漫無止境的等待。
莫仲天的脾性一向不怎麼好,這會兒早已心急如焚,手指朝跟在雲立博身邊的老管家輕輕點了點,“你,去問問,怎麼回事,這都進去半個小時了。”
雲立博端坐在醫院廊道的座椅上,手術外還亮着紅燈,他垂着頭,眸光正好能瞥見莫仲天程亮的黑色皮靴,嘴角在莫仲天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一抹得逞的奸笑。
莫仲天確實有本事,最大的弱點就是在某些事情上沉不住氣,而在這片國土上也只有他雲立博能掐準他的弱點,所以纔會這般肆無忌憚。
站在雲立博身旁的老管家臉色一頓,後腦勺劃過一大滴汗水,不知所措。
這是婦產科,他上哪兒去問,還有他的身份也不好過問啊。
雲立博站起身,老管家緊繃的神經這才鬆緩了些,趕緊識趣的退到一旁讓開。
“老莫,稍安勿躁。”雲立博拍上莫仲天的肩,精明的眸子看向手術外的紅燈。
莫仲天高大的身軀倚靠着冰冷的牆壁,抿着脣沒說話。以他這種身份是不適宜過來醫院的,一旦被有心人挖掘出王瑩瑩,他的前程堪憂。
想來,莫仲天是想兒子想瘋了,這把年紀還能讓女人懷上他的孩子着實不易,這會兒人送進了搶救室,又怎能不擔憂?
良久,莫仲天才沉冷的問雲立博,“她什麼時候懷的孕?”
若是知道王瑩瑩懷孕,打死他也不會爲了該死的欲。望而不管不顧。
懷孕?這件事王瑩瑩自己知道麼,雲立博真的被矇在鼓裡?
莫仲天嚴肅的臉黑如墨汁,在他的逼問下,雲立博神色淡然,實在看不出任何不對勁,“我也不知道,沒收到消息。”
只是,莫仲天這次留了個心眼,總覺得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王瑩瑩一開始確實不願意留下他的孩子,可在流產的那一刻,莫仲天分明從王瑩瑩眼裡看到了驚慌害怕,她是想留下的吧。
那麼……
問題就出在這兒,莫仲天分析了好半天也理不透徹。
莫仲天本就是一個多疑的人,要不是這些年和雲立博交易頗多,打死他也不敢在雲立博身上押賭注。若是身邊最信任的人出了問題,這個推斷會不會變得簡單一點?
斂下心神,莫仲天自我安慰起來,“這次掉了沒關係,等她調理好身子後再要孩子也不晚,畢竟她還年輕。”
心,卻在滴血,莫仲天臉色發紫,他彷彿已經看到一個小男孩在弱弱的喚他爸爸。
如果沒保住,這一胎是男孩,那麼……
莫仲天想到此身體裡的精氣仿若被抽乾了般,青紫交加的臉迅速轉白。
他想兒子想了二十幾年,還沒來得及分享這份喜悅就沒了。
“老莫好福氣,沒想到這麼容易就中了。”雲立博爲了緩和氣氛,故意將這事拿出來說。
他的意思很明顯,莫仲天既然這麼厲害,下次想要兒子也很容易,典型安慰的話語聽在莫仲天耳裡卻絲毫欣慰不起來。
厲害?以往跟他的那些女人都沒有懷孕,唯獨這一次好不容易一舉中標,然而卻因爲他的衝動就這麼淹沒了,怎能讓他不痛心?
猛然間,莫仲天大腦靈光一閃,爾後沉冷的眸光睨向雲立博。
雲立博沒有半絲心虛,同樣的目光與之對視,兩人不相上下。
沉吟片刻,莫仲天眼底的冷意稍稍散了些許,一句話說的意味深長,“我的身體沒問題,關鍵是身邊的人要——忠心耿耿的,否則,以我的脾氣絕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他。”
他失去的是最寶貝的兒子,兒子相較於他是命!
雲立博也跟着附和,彷彿雙方剛纔的對立是一場錯覺,“嗯,誰都不希望身邊有叛徒。”
“很晚了,你留在這兒好好看着她。”莫仲天說完別有深意的瞧了一眼依然緊閉的手術室,而後大步離開。
再怎麼捨不得王瑩瑩肚子裡的孩子,莫仲天也不能糊塗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否則一旦被人知道,明天的早報出來,他就別想在這片國土上混了。
他和雲立博,一個有求於對方,一個捏着對方的死穴,就看哪天誰的願望最先達成,很有可能是一場血雨腥風的戰爭。
一山不容二虎,這個道理智者都清楚,這片領土上,雲莫兩家是世交,還差點成爲親家,可家族中關係在暗地裡卻很緊張,一個在南水市有權,一個在南水市有錢,這片國土都很看重他們兩家。
雲立博怕東窗事發,現在還不是和莫仲天撕破臉的時候,他追上莫仲天的腳步將他送到醫院門口,“你就放心吧。”
等莫仲天上了車,雲立博才轉身邁向臺階。
一旁的老管家眼見着莫仲天的車在黑夜中消失,這才吶吶的在雲立博身後開口,“老爺,看來莫仲天已經不相信你了。”
連一個管家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雲立博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凌厲的眸光盯着莫仲天離去的方向,夜裡很冷,雲立博傲然挺立的身姿在醫院門口異常顯眼,哪怕已經年過半百也依然攔擋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勢,年輕時,可以想象,雲立博也是個美男子。
良久,他仰頭望向漆黑的夜空,眸色冷冷沉沉,頭一次有了對傭人解釋的耐心,“莫仲天沒有把柄,只能懷疑,到時候我們找個替死鬼便罷了,懷孕錯吃藥導致流產,這種事情每天都在上演,而且王瑩瑩一開始就沒想過留下莫老頭的孩子。”
早在知道王瑩瑩懷孕之前,雲立博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今日傍晚,莫仲天以他的名義與王瑩瑩翻雲覆雨的時候,雲立博已經事先給王瑩瑩喝下了墮胎藥,情事太過於兇猛,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導致流產不是很正常麼?
雲立博想不通爲何莫仲天起了疑心,看來他要早點做好防備,免得有一天栽在莫仲天手上。
即便雲立博這樣解釋了,老管家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只是流產,王瑩瑩人還在呢,弱弱的問,“要是王瑩瑩抵死不認怎麼辦,就怕莫仲天逼供,王瑩瑩受不了將真相道出,莫仲天肯定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畢竟,王瑩瑩的所有事都是雲立博親手操辦的,流了產,莫仲天心裡不痛快是必然的,而云立博也逃脫不了干係,以莫仲天的暴脾氣,這件事沒遷怒到雲立博身上已經算很客氣了,怕就怕莫仲天是忍着這口氣,將來好一起算總賬。
他和雲立博乾的那些虧心事太多了,特別是莫仲天的孩子,他們不知道扼殺了多少個。
“她會按照我吩咐的去說的。”雲立博肯定道,嘴角的弧度擴大,他似乎看到了光明的未來,南水市是他的天下,而在他死後雲凌會繼承自己的一切,所以,相較於莫仲天,雲立博感到很欣慰。
最起碼他有個兒子,不怕後繼無人。
雲立博笑得篤定,意氣風發的臉滿是胸有成竹之氣,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
自從大前天晚上和雲墨辰見面後,沈雅顏這兩天心情都很不錯,雲墨辰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別操心,沈雅顏也聽了,這兩天真的沒再爲雲墨辰的事情奔波。
他那麼一個有本事的人,她瞎操心什麼呢,就像雲墨辰自己說的,你管好自己和孩子就是給我最大的幫助了。
雲墨辰頂着重刑犯的罪名卻能隨便出入監獄,光是這一點就讓沈雅顏刮目相看,她果然沒有看錯人,雲墨辰不管在何時都不會倒下去。
以前她總愛壞事,這一次,沈雅顏決定聽雲墨辰一次,不想再瞎摻和,因此心情一好食慾也好了起來,這兩天再加上天氣晴朗氣溫暖和舒適,沈雅顏的氣色也漸漸好了起來。
雲凌打電話過來的約她黑咖啡時,沈雅顏一個人坐在臥室的陽臺品點心,白皙的手不緩不慢的拿起一旁的手機,在看到來電顯示時面露猶豫之色。
沈雅顏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電話那頭響起雲凌沉悶的聲音,他那麼一個陽光的人用如此語氣和她說話,沈雅顏的心也跟着沉悶起來,嘴裡甜美的點心也沒了胃口,心口像是被龐大物體堵住了一般難受得緊,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爲此,沈雅顏只能應承下來。
上午,咖啡館裡的人一般都很少,他們依然坐在上次那個靠窗的位置。
雲凌在她臉上迅速掃了一圈,比起上次氣色好了很多,他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我幫你叫了鮮榨果汁,孕婦喝點沒關係的,老喝白開水心裡也憋得慌。”
沈雅顏鼻尖一酸,擡起水色的眸子看向眼前依然溫暖如玉的男人,粉色的脣瓣微微顫了顫,扯開話題,“上次是我失態了。”
即使是失憶了雲凌也總是爲她着想,兩人之間沒有半點尷尬,好像上次的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今日再見,沈雅顏並沒有從雲凌臉上看到半絲怒氣,應該是原諒她的衝動了吧。
冷靜下來想想,那天確實是她不對,爲了雲墨辰她怎麼就好意思要雲凌讓出家主的位置呢,畢竟雲凌是一個失憶的人,現在說不定已經受了雲立博的控制,其實,最可憐莫過於雲凌了。
想到這兒,沈雅顏的頭逐漸垂落,一絲愧疚之色涌上略微紅潤的面容。
她欠雲凌的實在太多了,將來她不知道該怎麼還。
沈雅顏的拘謹雲凌自是瞧出來了,說實話,他們現在的身份處境很尷尬,這樣單獨見面也很容易讓人生出誤會,畢竟在之前,雲凌對沈雅顏的那份心雲家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沈雅顏再次被雲家的人挖掘出來,只會說沈雅顏不守婦道。
雲凌神色淡然,不動聲色的瞧着她緊蹙的眉頭,心裡某個地方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開口便是,“我們來做個交易怎麼樣?”
明明他不想這樣說的,可是看到沈雅顏這樣,又怕她心存愧疚,一切都是爲了她着想。
說了便說了吧。
“嗯?”沈雅顏掀起漂亮的眸子看他,水波盪漾,惹人心醉。
雲凌清澈的眸子緊緊鎖住她因訝異而放大的瞳孔,好一會兒才緩過神,爲了掩飾剛纔的窘迫,他吞下桌前的咖啡,故作輕鬆道,“呵,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
“……”
沈雅顏皺眉,暗暗思量他話裡的意思,生怕一個不小心說漏了嘴。
“我是說,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話題終於迴歸到正題上,沈雅顏的神經也開始緊繃起來。
下一秒,沈雅顏似乎才反映過來,攪拌果汁的手指朝自己的胸口點了點,不可置信的問,“我?”
“嗯,你完全可以做到。”
沈雅顏抿了抿脣,鎮定道,“你說,我能做到的一定幫。”
她委屈的神情反而讓對面的男人笑了,他笑起來其實特別好看,沒有云墨辰的那種陰暗,也沒有那種誇張的放蕩,嘴角的弧度控制的剛剛好。
而沈雅顏印象最深刻的卻是雲墨辰的笑,明明笑得很溫柔總是弄得她頭皮發麻。也許,這就是他和雲凌的不同之處,無論做什麼事,雲墨辰好像都算計好了,沈雅顏先前不知,還以爲雲墨辰有預卜先知的本事。
現在看來,做雲墨辰那樣的人很辛苦,不知不覺,她又爲雲墨辰心疼了,臉色很快暗沉下去。
沈雅顏眉宇間透露出來的哀傷刺傷了面前男人的眼,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漸漸收緊,眸光投在她逐漸蒼白的小臉上,明明是很嚴肅的話題,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成了一種很輕鬆的玩笑話,“我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你呢?”
“……”
沈雅顏怔了怔,而後又搖搖頭,表示也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這一說。
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的,就像她和雲墨辰的這段感情,若不是雲墨辰一直堅守等待,他們是走不到今天這一步的,此時的沈雅顏覺得很幸運,那個人還在原地默默等着她,等她追上他的步伐。
愛了或許就是這樣,無論在生活中經歷什麼事都能聯想到心裡的那個人。
雲凌的這個提醒也終於有了解釋,他一本正經的看着眼前清雅脫俗的女人,“那好,你告訴我過去的事,那天你向我提的,我就答應你,這樣算兩不相欠怎麼樣?”
沈雅顏只覺得心口很疼,想說話卻因爲胃裡過分的酸澀而無法發出聲音,頭垂得愈發低了。
“這樣的條件你也不答應啊?”雲凌見她好半天不說話,情緒也不高,不由得着急起來。
明明他是想幫她的,又怕她覺得欠了自己一份情,所以纔想到這個作爲交換的條件,更何況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哪怕他已經猜到自己的過去和她有關,雲凌還是想親口從她嘴裡說出來。
只要是她說的,他就信。
她的身上有一種能讓人沉迷折服的魔力,令人無限懷念,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雲凌可以肯定,他們之間絕對不止嫂子與弟弟的關係,應該……
恍惚間,沈雅顏突然起身,紅着眼看向他,冷冷的一句話從她顫抖的脣裡抖出,“我不清楚。”隨後,她迅速抓起沙發上的包離開。
雲凌完全沒反應過來,朝她急促離開的身影吶喊,“哎!”
沈雅顏頓了頓,頭也沒回的道,“以後別約我了。”
很快,咖啡廳裡只剩下輕輕的音樂聲,聽得人無比傷懷。
她生氣了,哭了?
爲什麼,他不懂!
雲凌坐回原位,手指才碰到桌上的咖啡,沈雅顏嬌小的身影隔着玻璃窗在他眼前一閃而過,那一刻,他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心樓跳了一拍,差點忘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呼喊出聲。
她說,以後別約我了!
雲凌始終想不通哪裡出了問題,明明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她不是想要他放棄家主的位置麼?難道因爲這個,她太感動所以不好意思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和雲凌的大公無私比起來,沈雅顏覺得自愧不如,只能選擇逃避的先行離開。
她再也不想欠雲凌的任何一份情,更不想將以前的事情曝光出來讓雲凌再遭受那份罪。
之後的幾天,雲凌一直有打電話過來,沈雅顏統統拒接,想着唯有這樣才能和雲凌撇清關係,讓他尋找屬於他的幸福。
在相同的日子裡,沈雅顏每天晚上都在盼,夜晚的時候她通常都不敢睡得太沉,就怕某天的某個時候雲墨辰會像那天一樣過來看她。
沈雅顏心裡是矛盾的,想雲墨辰過來又擔心雲墨辰過來之後會讓人發現。
爲了不讓雲墨辰擔心,她這些天一直拼命補身體,哪怕那些東西噁心的吐出黃水來,沈雅顏也鎮定的喝下,爲的就是能在下次見到雲墨辰的時候氣色能好些。
只是這種擔心讓她徹夜難眠,人又開始逐漸消瘦,比起前兩天更甚了些。
她坐不住了,雲墨辰不讓她探監,沈雅顏想着明天該和秦濤打聽打聽雲墨辰的信息。
沒想到第二天她還沒出門秦濤就過來了。
風風火火的模樣驚呆了餐廳裡的沈雅顏,正在吃早點的她手裡的筷子被秦濤陰鬱的臉嚇得掉落在地。
秦濤還沒出聲,沈雅顏事先跑過去拽着他臂膀,神色焦急的問,“怎麼了嗎?”
秦濤陰鷙的眸子掃過整個大廳,視線落在沈雅顏蒼白如紙的小臉上又軟了心,“我……”看沈雅顏的樣子,雲墨辰應該不在這兒,昨晚也應該沒來過。
“你說啊!”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沈雅顏猛然提高了聲音,脆弱的心臟逐漸緊縮,連喘息都變得微弱起來。
“大哥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你唄。”秦濤繞過她,徑直在餐桌前落座,還讓傭人準備了一副碗筷。
這種用吃飯掩蓋真相的理由沈雅顏早已在雲墨辰身上學透,秦濤的樣子分明是有很重要的事瞞着她。
沈雅顏扶着玻璃門狠狠喘了兩口氣,緩步走過去,顫抖着手將秦濤面前的餐具抽回你,凌厲的目光射向他,“你撒謊!”
秦濤愣了半秒不止,只覺得這女人四年不見不光面貌不幼稚了,就連之前溫和的性子都變得彪悍起來。着實讓他難以對付。
他怔愣的表情倒是讓沈雅顏冷靜下來,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她微微啓聲,“說吧,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也沒打算瞞我吧?”
“我就是想問你,昨晚大哥有沒有來過這兒。”秦濤道出事實,這樣瞞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乾脆說出來一起想想辦法。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沈雅顏心底溢出,小臉一陣白過一陣,等待秦濤的解釋。
秦濤的描述和沈雅顏料想的差不多,雲墨辰從昨晚失蹤後就沒回過監獄,現在已經是上午八點,半點消息都沒有,一夜之間,雲墨辰這個人仿若從南水市蒸發了般,沒留下一絲一毫的蹤跡。
唯一讓沈雅顏放心的就是監獄那邊也還不敢聲張,重刑犯離奇消失,警局沒有人能擔當這樣的罪名,弄不好會將似錦的前程毀於一旦。
雲墨辰越獄沒來她這兒,去了哪裡?
沈雅顏的大腦迅速運轉着,幾乎把南水市所有的地方都在腦海裡搜索了一遍,其實除了雲家,沈雅顏並不清楚雲墨辰喜歡去什麼地方。
這一刻,沈雅顏才知道對雲墨辰瞭解得實在是太少了。
秦濤一早就得到了這個消息,神情自然要比沈雅顏鎮定,拉開餐桌前的座椅坐上去,看向沈雅顏的眸光多了絲期待,“聽說過魔鬼訓練營嗎?”
沈雅顏蒼白的臉色驟然變得鐵青,極不友好的目光睇向秦濤,咬了咬脣道,“聽雲墨辰提起過。”
“我怕他爲了你再做傻事,魔鬼訓練營我不瞭解,但我能確定他這才能逃出去一定和這裡面的人脫不了關係。”
想必是有什麼交易吧!
秦濤的話讓沈雅顏陷入深思,眉宇間滲透的擔憂與焦急落入秦濤的眼眸,卻沒能激起他的憐憫。
她不說話,秦濤又道,“你可能不知道……”他刻意的頓了頓,從座椅上起身,目光和沈雅顏的平視,“這件事到了如今,你再不高興我也要說,當年如果沒有夏心萍,大哥在八年前就喪命了。”
這是在責怪她麼?雲墨辰失蹤,他們兄弟幾個將所有的錯都算在了她頭上,正是因爲有她,雲墨辰纔會犯二。
沈雅顏抿了抿脣,心裡慌得厲害,總有種世界即將被毀滅的感覺,身體裡的靈魂仿若被抽空了般,眼神空洞無光。
但是,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愛本來就是彼此之間相互付出,難道這樣她就要放棄雲墨辰麼?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去見見夏心萍,也許她知道魔鬼訓練營在哪兒。”幾句話下來,秦濤也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重,一語道破後秦濤用略含歉意的眼神看向她。
沈雅顏卻沒有心思究竟這個,只是不太相信夏心萍,“她?”
秦濤自然知道沈雅顏心裡憂心什麼,畢竟當年被夏心萍刺了一刀,只能把重心放在雲墨辰身上,“大哥當年很寵她,而且他們又是在那個時間點相遇,她知道一點也不奇怪。”
大哥當年很寵她!光是這句話就讓沈雅顏神色暗沉下去,不過她也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這個時候找到雲墨辰要緊。
她都擔心死了,也不知道雲墨辰究竟有什麼急事,出去了一晚上還不回來。亦或者,她不想把問題想得太嚴重,魔鬼訓練營光是聽這個名字就讓她心驚膽戰。
雲墨辰說過,當年在訓練營裡幾次都差點命喪於此。
沈雅顏半刻都不敢耽誤,和秦濤一起來了女監獄。
在車上,沈雅顏思緒飄遠,她不由得想,當年雲墨辰對夏心萍的那份寵愛也是衆所周知的嗎?無論是不是,她在這個時候都不該計較,而且是人都有過去,只是她的心一向很小,不喜歡別人告訴雲墨辰和另一個女人的過去罷了。
沈雅顏萬萬沒想到,時隔四年,那個冷豔絕美的女人會變成這份模樣,沈雅顏差點沒認出來,只記得前些日子沈曼珍還爲夏心萍祈求過她。
說是瘋了。
沈雅顏雙手覆上小腹緩步走近蹲在牆角邊的女人,她頭髮散亂,遮住了大半張臉,若不是有人提醒,她根本就認不出這是夏心萍。
雲墨辰的手段果然很殘忍,可沈雅顏卻不覺得夏心萍可憐,一旦可憐了她就是辜負雲墨辰的好意。
沈雅顏在她面前站定,緩緩蹲下身,她身上的惡臭讓沈雅顏噁心,到底沒忍住,沈雅顏捂嘴乾嘔兩聲換來夏心萍瘋瘋癲癲的大笑。
待那種噁心感稍稍好些,沈雅顏伸手想撥開她臉上的髮絲,卻讓夏心萍制止,一隻黑漆漆的手拽住她的胳膊,拽得她生疼。
“我是夏小雪,姐姐,你記得嗎?”沈雅顏忽而道。
這是沈雅顏第一次叫夏心萍姐姐,之所以這樣就是怕夏心萍給她帶來傷害,現在她懷孕了,不能再輕舉妄動,該服軟的時候必須服軟。
倚靠在牆壁上的女人似乎有了某種覺悟,拽住沈雅顏的手漸漸鬆懈下來,乾裂的脣淡淡溢出兩個字,“小雪?”
沈雅顏不知怎的,看到這樣的夏心萍還是紅了眼。
看得出來,若是他們之間沒有云墨辰,夏心萍應該很珍惜這份姐妹情的。
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夏心萍鬆開的手又迅速抓起沈雅顏的手,像是被踩到了地雷,“小雪她被人抱走了,我攔不住,我攔不住……嗚嗚……”
沈雅顏沒有時間聽她瘋言瘋語,忍着手腕上的疼直接道,“你還記得雲墨辰麼?”
這話一出,夏心萍的情緒比之前更激動,沈雅顏的手只差沒被她擰斷,“雲墨辰,雲墨辰他不要我了,他明明說過會娶我的,可是,他卻爲了別人失信於我。”
話落,沈雅顏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絲審視,目光也變得冷漠起來,又問,“當初,你救了他,在什麼地方?”
“他說過會娶我的,說過的……”
回答沈雅顏的還是這句話。
沈雅顏咬牙,單手支撐着身側的牆壁,被夏心萍攥住的手臂趁機抽回,那一瞬間的疼痛讓她脊背驚出了一層冷汗。
四年了,夏心萍還是那麼狠心,連她最後一絲憐憫與同期都剝奪了,對她的皮肉這麼捨得下狠手,也難怪雲墨辰會變心了。
沈雅顏雖然沒走進雲墨辰的世界,但是她卻清楚雲墨辰並不喜歡惡毒狠辣的女人,夏心萍究竟是什麼時候變的,她也不清楚。
緩緩起身,沈雅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居高臨下的望着蹲在牆角的女人,冷聲道,“行了,別裝了。”
“……”夏心萍蹲着沒動,心裡卻在打鼓。
沈雅顏冷笑,“你若真的瘋,這些年早瘋了,還用得着現在麼?”
她差點忘了,夏心萍的拿手好戲就是裝,那一年差點連雲墨辰都騙了過去。
今天若不是她發現的早,肚子裡的孩子也不知道會不會遭到夏心萍的毒手。
“……”
拆穿了夏心萍,沈雅顏直接切入正題,“雲墨辰失蹤了,你知道……”
話還沒說完,蹲在牆角邊的女人突然起身,黑如煤炭的手將臉上的髮絲撥開,露出的也是一張黑漆漆的臉,只聽她厲聲道,“我不知道,別把我想象的那麼神秘,當年,我除了知道他是雲家的家主,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他被人追殺我至今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果然,她是裝瘋,想用沈曼珍的憐憫替她求情,早點出獄。
沈雅顏沒過多糾結這些,也不嫌棄她髒,一手拽住夏心萍的胳膊,急切道,“雲墨辰現在是重刑犯,揹着逃獄的罪名,若是不盡快找到,罪加一等,按照國家法律是可以找到後當場擊斃的。”
這個國家的法律甚嚴,雲墨辰失蹤的消息一旦曝光出去,就徹底沒救了!
沈雅顏不禁在想,雲墨辰,不是說好不管去哪兒帶上我的麼,爲什麼到了關鍵時刻就不守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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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咬狗的戲碼應該要上演了,至於什麼是最痛苦的懲罰,我相信應該不會讓大家失望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