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淵遲遲沒有回答,冷琉璃不由得也有些緊張,但她卻很明白自己的心思。說要留下,說要在一起,都不是隨便說說的,她是,真的想和麪前這個男人一起,即使是生活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也可以。
執子之手,死生契闊。那曾經羨慕已久的詩句,似乎她也可以做到一般,雖然他們不是在戰場上互相依靠的戰友,但他們卻是要在人生路上共同相伴的兩個人啊。
一輩子,一雙人影,很美的風景。
“你願意把他給我嗎?”笑着再次詢問了一聲,冷淵的心意她不會看錯的,但是她不明白,爲什麼等待了這麼久他都不肯回答?
房間裡有一種無法舒張的氣氛漸漸的濃郁起來,她在等,等着那個將來會跟她一起走下去的男人迴應。而那個男人卻在彷徨着,猶豫着,不知道在擔心着什麼。
良久,冷淵低迷的嗓音纔在屋子裡響起,但並不是爲了迴應她,而是兀自的接續她一開始的話。只是,故事的開場似乎永遠都是故事一般,人在講述自己的時候,總是不斷排拒着那是自己過去的事實。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他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上面有哥哥姐姐,還有恩愛的父母。那個時候,他的家,很溫暖很溫馨,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很疼他…”冷淵低着頭盯着手上的茶杯緩緩地敘述道。
冷琉璃很有耐心的靜聽着,她明白,故事裡的那個小男孩肯定是她面前的這個男人,這男人也真是的,說自己的時候就不能謙虛一些,水仙花都沒他自戀啊。只是他還有姐姐?爲什麼她從未聽說過…
冷淵沒有去看她的表情,抿了口茶水,眼神迷離的說道:“小男孩的姐姐很漂亮,還未到破瓜就有無數地媒人踏破門欄來求,但是小男孩的爹一一拒絕了。爲了榮華富貴。那個男人把姐姐賣給了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
說道這裡,冷淵的表情有些狠厲,但是冷琉璃卻沒有太深的感觸,畢竟這樣地事情電視上常演,她看的早就麻木了。更何況。事情並不是發生在她的身上,她能體會到的自然就少上了許多。但是看到冷淵痛苦的表情,她明白,事情不止是賣女兒那麼簡單。
“姐姐那個時候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自然是不願意嫁給那個人。但那個時候小男孩的爹已經被鬼迷了心竅,滿眼只有榮華富貴,連孃親地勸阻都不肯聽。一心想要攀上高枝。”冷淵的神se略微平靜了一點,雖然手有點抖,喝水的薄脣也很蒼白,但是還能剋制着自己的語調不再上揚。
他緩了口氣繼續說道:“後來。姐姐逃了。跟她心愛地男人逃走了。小男孩地爹想要追。娘卻不肯。她想要女兒幸福。就努力絆着小男孩地爹。但是那個男人居然拿孃親地性命相要挾。姐姐終於是回來了。也順從了那個男人地意思嫁給了平西王爺莫尚…”
“啊。莫尚?!”冷琉璃吃驚地低叫了一聲。有點不敢相信。冷淵地姐姐居然嫁給了莫尚。那麼莫尚不就是他地姐夫了?難怪啊。難怪他只是丞相之子地身份都能夠跟那些世子相識。原來還有這麼一樁淵源。
但是…莫尚愛地人是天鳳香地娘啊。冷淵地姐姐嫁過去能有幸福嗎?冷琉璃驚訝地看着冷淵。等着他把故事說下去。
冷淵沒有忽略她地表情。苦澀地笑了笑。也不再掩飾。語氣悲傷地道:“姐姐嫁人之後。娘就病了。但是那個男人卻只惦記着爬上高位。哪裡顧及地到娘?再加上。當初他爲了逼回姐姐所做地事情。娘心灰意冷之下。幾乎是不吃不喝。身體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沒過多久就病逝了。”
“而娘死了地那天。他地表情我卻記得清清楚楚。那時莫尚來上香。那個男人居然跟狗一樣點頭哈腰賠笑着。完全忘記了這是他結髮妻子地喪禮。這樣地男人…我真恨不得殺了他!”冷淵表情猙獰地哼道。手上使出地力氣大到攥在手心地杯子都應聲而破。
冷琉璃驚呼一聲。趕忙衝到他身邊。掰開他地手指。那一片片破碎地陶瓷深深地刺進他地手掌內。深紅地血不斷地冒出來。很快地就把整個手掌染紅。
冷琉璃皺着眉頭看着他手上的傷,心裡忍不住的痛,這個混蛋有必要這麼傷害自己麼?氣不過的錘了他一拳頭,但是又忍不住的爲他擔心,冷琉璃沒好氣的蹲在他身前,挑揀着那一手掌的碎陶瓷。
感覺身旁男人的目光一直注視着自己的頭頂,冷琉璃安靜的清理着他的傷口,沒有吭聲。但是心裡卻不住的懷疑,她這樣讓他把過去的傷口再次撕裂開來,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冷淵的聲音再次傳來,卻是平靜了不少:“那一年,姐姐生下了莫忘祥之後,也跟着娘去了。娘沒了,姐姐也沒了,家,也沒了…”
沉默了一下,冷淵突然用沒有受傷的手撫摩着她的腦袋,語氣癡迷的道:“你知道嗎,從那一刻起,我就不把他當作我的父親。他把我送到朱赤,想要我跟那裡的皇子搞好關係,我偏不如他的意。大哥也跟我一樣恨他的,要不然大哥不會去娶婉兒,都是他,犧牲了姐姐和娘還不夠,居然還想要犧牲大哥…”
“哈哈哈哈…”冷淵突然高聲大笑起來,不顧手上的傷拉起她的身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直視着她:“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他求了一輩子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他,但是我偏不給。我從來就沒有在他面前掩飾過自己的實力,他也明白我有那個能耐,但是我偏偏不給他,哈哈哈…他求了一輩子的東西,我可以毀掉,我可以扔掉,但是我不會給他的。”
屋子裡滿是冷淵猖狂的笑聲,他笑的那麼大聲,那麼毫不掩飾,相信整個丞相府後院都能夠聽見,但即使這樣他也沒有絲毫收斂的打算。
冷琉璃默不吭聲的看着她,心底爛掉的瘡疤,即使疼也要剜掉。她沒有做錯,而他也沒有錯,這個傷口,將來她會慢慢的給他上葯,剔除掉膿瘡之後,就不會再疼痛了。
安靜的環上冷淵的腰,緊緊的抱着他,他的腰身並不像以前見過的那些男人那樣的寬,很纖細,很容易就能夠讓她抱住。但是,就是這麼一個不怎麼高壯的身子,卻承受住了那麼多的痛苦。
頭頂上突然一溼,冷琉璃定了定,更加用力的抱住了這個需要他的男人。他沒有哭出聲,但是他的痛,她知道,她明白。她可以給他力量的,一定可以的,她是可以溫暖他的。
過了良久,感覺那個男人終於鬆動了一下,動手抱住了她,他的臉埋在了她的肩膀上,溼熱的淚水不斷的浸溼她的肩膀,她安靜的任憑他哭着,他是需要發泄了,忍了那麼多年,早就該哭出來了。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句話,冷琉璃很自然的順着歌曲的調子哼了起來,而冷淵放縱了一會之後也慢慢的收起了自己悲傷的姿態。除了那被淚水洗出的痕跡,再也看不出他曾經哭過的樣子。
也許是因爲之前淚水的浸潤,此時他的那雙丹鳳眼顯得特別的誘人,冷琉璃吞了口口水,繼續哼唱着幾乎不成調子的歌曲,這是她第一次唱歌給他聽,以後的以後,他們還會有很多機會,她會唱她喜歡的歌給他聽,給他們的孩子聽。
想到了孩子,冷琉璃的嘴角勾了起來,看着眼前這個悲傷盡收的男人,淺笑着:“我只是個孤兒,但是將來,我們會有孩子,會有一個家。我會疼我們的孩子,你會當個好父親。我們不會做那些愚蠢的事情,我們的孩子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冷淵一定會愛他們,而她也會當最好的媽媽。
看着冷淵有些跟不上的表情,冷琉璃清了清嗓子,繼續之前的事情:“所以,爲了將來孩子們能夠幸福,你願意把冷淵給我嗎,把冷淵的一輩子都交給我這個叫做冷琉璃的女人嗎?”
“…”冷淵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不敢相信的樣子。是不敢相信什麼,不敢相信她在這個時候居然老話重提,還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沒有忘記她的求婚?
突然覺得有點可悲,她來了這個世界以後似乎就沒有做過什麼一帆風順的事情啊。當了皇帝,還得提心吊膽關照着自己的小命。到了別人身體裡,還得不斷鬥爭搶身體。現在,連女人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居然都是她先開口提起,而面前的這個男人居然還沒有立刻馬上歡呼着答應?
她是不是真的有點悲哀?算了,反正已經悲慘到這個地步了,她也不在乎多悲慘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