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簫邁進沉月宮大門的時候,差點與一人擦身而過。
“蘭教主,好久不見。”那人見到他似乎並不訝異,有禮地打了個招呼。
蘭簫對此人印象不深,但也立刻想了起來,拱手回禮道:“陳公子,久違了。”
陳鵬飛笑了笑道:“今兒個倒是巧了,蘭教主也是來拜訪沉月宮主的麼?”
蘭簫頷首一笑:“這馬上便要到午時了,沉月宮主難道沒有留陳公子一起進膳?”
“白宮主留過了,只是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逗留了。”陳鵬飛歉意地笑笑,“在下先告辭了,倘若教主得空兒,還請來陳家一敘,也好增進增進兩家情誼。”
“那是自然。既然陳公子還有要事在身,本座便不耽誤陳公子的時間了。”蘭簫拱了拱手,“後會有期。”
看着陳鵬飛上馬飛奔而去,蘭簫這才收回目光,邁開步子往沉月宮裡走去。
穿過重重殿宇,行至蓮月閣,恰好碰上出來更換茶水的折闕。
折闕見到蘭簫,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見了禮,告訴他宮主正在屋子裡小憩。蘭簫順手將換好的茶壺接過來,讓折闕去別處,自個兒便端着茶水進了屋。
蓮花香氣清淡高雅,閣中的陳設裝飾並非樸素簡陋,卻也不過分金碧輝煌,十分端麗經看。窗框、樑柱上,蓮花紋路精緻且大氣,房頂很高,比尋常女子閨閣大上許多,但傢俱裝飾一應俱全,並不顯得空曠。窗簾與牀帳皆是淡紫色的,與白輕墨平日穿衣喜好相同。房中沒有薰香之類的東西,卻蓮香清淡,沁人心脾。
白輕墨正靠在茶几邊的軟榻上小憩。
見此景,蘭簫不由得微微彎了彎脣角,走過去,將剛換好的茶水倒了一杯,遞到她嘴邊。
白輕墨閉着眼睛,也不伸手來接,直接就着那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才睜開眼睛,順着那手臂往上看,見到蘭簫也不驚訝,眼中浮起絲絲笑意,道:“你纔回去了幾天?怎麼就到我這兒來了。怎麼,當了這麼久的甩手掌櫃,教中的事務竟還沒多得讓你夜不能寐麼?”
“蘭雍他們的有的是本事,足夠不用我操心。”蘭簫將茶杯放下,低頭看着她一笑,“倒是你,看上去不僅是夜不能寐,而且是一副很不願意見到我的模樣。”
“昨夜夢多,沒睡好。”白輕墨淡淡地打了個呵欠,“今兒個一大早陳鵬飛又找來,原本想睡晚一些的,又不得不起來和他下了一盤棋。”
“你身子恢復得如何了?”
“好多了,傷勢已經不太感覺得出來,只是剛破第八重沒多久,氣息還沒能穩固。”
“回頭再讓折闕找些藥材給你補一補,這回受了這麼重的傷,要把元氣都補回來可還得花好些時間。”蘭簫挑眉道,“至於你的功夫麼,那就得靠你自己多練了。”他可是見識過這所謂的“氣息不穩”是怎麼一回事,那一日與凌昭雲他們一道回中原來,她不過是和岑柳鬥了幾句嘴,那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就莫名其妙地炸開,濺了一車的茶水和瓷杯碎屑,雖然沒傷着人,但也將馬車上的幾人嚇了一跳,從那以後這幾個人一直都沒敢惹她,生怕一下子擦槍走火,那杯子的下場就是自己的前車之鑑。
“對了,陳鵬飛來找你是做什麼的?在這風口浪尖上居然還來找你攀親戚,我可不記得陳家有好事的傳統。”
白輕墨再打了個呵欠:“不過是問問我有沒有意向參加盟主競選,其餘的倒沒什麼。”
蘭簫一哂:“陳家居然也關心起這檔子事兒來了,看來魔宮的影響實在恐怖,就連一向與世無爭的第三世家也要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危。”
“別管他們了,橫豎武林大會過不多久就要開始,該出來的都會出來。”白輕墨揉了揉眉心,看向蘭簫,“你這時候來,應是還沒吃飯罷?待會兒和我一起吃。”
“好。”蘭簫微笑應道,“秋天了,讓他們給你燉點薑湯燕窩,我看你氣色不太好的模樣。”
“……知道了。”聽得這難得關照的話語,白輕墨頭皮麻了一麻,轉開話題,“你今兒個是來做什麼的?”
“不過是來瞧瞧你。原本還想着看你後山那天下第一的蓮池,卻忘記這已是秋天了。”蘭簫無奈的笑了笑,“總也沒趕上時節,當真可惜。”
看着蘭簫那惋惜的神色,白輕墨不禁彎了彎脣角,問道:“你可知爲何我沉月宮的蓮池乃天下第一?”
“廣闊且絕美。”
“這是自然,但還有一點你未曾知曉。”白輕墨挑起秀眉,“終年不謝。”
蘭簫驚訝。
白輕墨偏頭一笑,然後衝外頭喚了聲:“折闕。”
守在門外的折闕推門進來:“宮主有何吩咐?”
“將午膳送至湖心亭上去,我與蘭教主一同用膳。”
“是。”
吩咐好了折闕,白輕墨笑着站起來,轉向蘭簫道:“走,帶你去看看我沉月宮的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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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這碧落教和沉月宮來勢洶洶,劉長青馬上就要撐不住了,掌門人的位子,非你莫屬啊。”劉啓坐在桌邊,蒼老的臉上貪慾盡顯。
“二弟,先別說得這麼急,劉掌門還是有一些實力的。”劉豐話語中看似責備,臉上掠過的一縷得意之色卻已經暴露出了他的野心。
自從崆峒派大肆挑釁碧落教與沉月宮之後,短短十幾日的時間,雙方便交鋒數次,幾乎每次都是崆峒派慘敗。大多數人都在指責劉長青的魯莽決定,同時掌門令被盜,雖然明知是“天下第一神偷”單飛下的手,卻至今未能追回,派中長老分爲不同的派系,平日裡有野心的此時更是抓住了機會,紛紛在派中發展自己的勢力,對着掌門之位虎視眈眈。內憂外患,劉長青整日都忙得一團亂,掌門之位搖搖欲墜。
劉啓笑得臉上的皺紋都粘在了一起:“劉掌門劉掌門,等劉長青下臺了,大哥上去,還不都是劉掌門麼?”
劉豐呵呵一笑,山羊鬍須一顫一顫,對兄弟的溜鬚拍馬顯然是十分受用。
“叩叩叩。”門外響起敲門聲,隨後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恭敬地響起,“二位長老,你們要的茶送來了。”
“進來。”
一名穿着崆峒派衣服的弟子推開了房門,端着一盤茶水,走進屋去。這名弟子微微彎着脊背,低着頭,給桌邊的二位長老沏上茶。
劉豐接過茶杯,想到方纔他與劉啓說的話,唯恐被別人聽見,便順眼瞧了一下那正倒茶的弟子,發現他低着頭,大半臉埋在陰影裡看不太真切,眼角有一塊污跡,似乎是燒柴火的時候蹭上的,只覺得以前沒怎麼見過這個弟子,不由得心生警惕,狀似隨口問道:“你是哪個長老下面的弟子?”
那人再沏了一杯茶給劉啓,答道:“弟子無才,有幸拜於啓長老座下修行。”
“哦?”劉豐看向自己的弟弟,“原來是你座下的弟子?”
劉啓打量了一下那人,見他低着頭看不太真切,光看那相貌輪廓似乎在腦子裡沒什麼印象,但仔細一想,自己座下弟子少說也有一百多人,哪裡可能一一都記住,既然這年輕人都這麼說了,想來是自己沒記住,於是順口道:“是我下面的弟子。”
“哦,那就好。”既然是自己弟弟手下的弟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就不存在泄密了。劉豐放下心來,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但茶水方下肚,就陡然覺得一陣刺痛自胸中擴散開來。
劉啓忽然聽見桌子對面的人喉中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詫異地望過去,只見劉豐臉色鐵青,張着嘴巴,滿臉不可置信地指着茶水,張口欲說話卻只能從喉中不斷髮出哼哧的聲音,四肢抽搐,哐噹一聲從凳子上摔下去,口吐白沫,眼睛卻瞪得大大的如銅鈴一般,看着劉啓的目光中充滿了驚駭和怨毒。
劉啓雖然不夠有智慧,但能坐上崆峒派長老之位,也算是個聰明人,他看得出,自己兄長眼中的意思分明是——你竟然害我!
突生變故,劉啓正在驚駭間還沒回過神來,尚且來不及向兄長解釋,便覺得自己胸中一堵,一口鮮血噴出來,猛地回頭看向那個站在一邊無動於衷的“弟子”,嗓音乾澀而痛苦地道:“你竟敢下毒!”
那“弟子”終於擡起頭來,嘴角微微笑着,擦去了眼角那一塊污漬,露出了英俊秀挺的面容,和眼角那一朵……藍色的蓮花。
劉啓就是再笨也不會不認得那個標誌,沉月宮四大護法之一——雪升!
劉啓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雪升是以擅長使毒而聞名遐邇,但是他根本就沒有喝那杯茶!
雪升瞥了一眼地上已經昏死過去的劉豐,再將目光轉回劉啓,臉上掛着溫和的笑意:“劉長老,我可是你座下的弟子呀,等你的哥哥醒來之後,就會發現,他的好弟弟爲了掌門之位,竟然不惜手足相殘,雖然下毒失敗沒將他殺死,但仍會憤怒不已,然後和劉長青徹底攤牌,直接將崆峒派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而到那個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你……好歹毒!”劉啓斷氣前所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雪升戴着手套拿起了自己剛纔用的杯子,並換成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然後徹底陷入了永遠的黑暗。
雪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玩味地笑着,口中似是惋惜一般地喃喃道:“你們都以爲下毒只能在飯菜茶水之中,誰會想到……在杯子上下毒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