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歌舞似乎已經撤去,人聲卻忽然喧鬧了起來,白輕墨順着凌昭雲的目光往下一看,透過層層簾帳,依稀可見一個人影緩步走上擂臺中央,看模樣似乎正是宇文熙和。
“耽誤了這麼久,真不是南朝庭的風格……”凌昭雲咂咂嘴,向空中嗅了嗅,看向白輕墨,“有沒有聞到一股噁心的血腥味?”
空氣中隱隱漂浮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若非對鮮血極度敏感的人,根本嗅不出來。
味道這麼快就傳上來了,看來,宇文熙和方纔着實是血戰了一場麼……
“也不知他們究竟解決了沒有,若是那狼人大庭廣衆之下跑到臺前來撂下幾爪子,那可就不好辦了。”凌昭雲握着玉扇,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哎呀呀,我都要等不及了。”
白輕墨瞧了他一眼,揚了揚精緻的下頜:“依本宮看,宇文少主還是能扛幾斤擔子的,接下來的場面必定不會乏味。橫豎也大老遠來了一趟,有人家好吃好喝招待着,你我便好好坐在這兒,看看今日究竟有什麼好戲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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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醉樓外,在衆人的苦苦等待下,宇文熙和終於現身。
等了這麼久,黑道那一班子脾氣不好的早就已經開始叫嚷着發脾氣,也不顧宇文熙和是否就在眼前,一點兒面子也不給。宇文熙和到底身爲南朝庭的少主,這一點涵養還是有的,於是一連串的賠禮道歉,下人們再次爲賓客斟滿美酒,歌女舞姬們從擂臺上消失,僅餘宇文熙和一人在當中站着,場面終於步入了正軌。
果然不出意料,南朝庭此番例行公事設宴華清州,除了如以往那般報告一些黑白兩道局勢變化之外,還特意提到了乾坤盟與那勢頭正盛的魔宮。
“……眼下魔宮入侵中原,各大門派飽受其擾,臨風山莊韓莊主宅心仁厚,以碧落教、沉月宮及傾雲樓爲橋樑,令乾坤盟向黑道擴張,不遺餘力消除芥蒂,力求黑白兩道齊心協力,共禦外侮,實乃用心良苦。”宇文熙和語調沉穩,頓了頓,道,“我知道在場各位有不少已經加入乾坤盟,願與白道各派並肩作戰。而我南朝庭雖無意與白道比肩,卻願意在此承諾,只要魔宮尚有一息,我南朝庭便始終與各位站在同一戰線上,對抗魔宮,不退半步,保我中原武林萬世太平!”
“好!”
“宇文少主英明!”
“願追隨南朝庭共圖大業!”
“……”
宇文熙和的話豪氣滿天,既聲明瞭自己單幹的立場,又表明了至死不渝對抗魔宮的決心,十分具有煽動性,一下子便將整場的氣氛給調動起來,讚歎聲、附和聲一時不絕於耳。
接下來進入常規的比武環節。
宇文熙和開了個場,便從擂臺上退下,讓早已等不及的屠煞掄着九環大刀翻身上了擂臺。
“嘿嘿,今兒個我屠大爺便來開個場子,在座英雄的可有願意上來單挑的?”
……
這擂臺比武一向是南朝庭華清州之會的一大看點,原因在於這與白道的比武完全不同。
白道比武,除了比招數,還要比臉面。在看誰的武功路數新奇,誰的招式華麗又有看頭的同時,還得注意着不能違背俠義之道,出手必定得把握好一個度,不能壞了各派之間的關係,時刻注意着自個兒白道的身份,萬萬不能將面子丟了去。既要打贏,又不能傷和氣,實在忒累了些,壓根兒比不得黑道來得乾脆。
黑道之間的比武,沒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也不存在什麼以大欺小沒面子,在這裡,有的只是真功夫。暗器啊,毒藥啊,甚至是羣毆,任他是什麼千奇百怪的武器都冒出頭來,能贏就是王道,只要你將對手打下臺,那麼就沒人敢說三道四。因此,黑道比武雖有明招,陰招卻是層出不窮,各種下三濫的手段都被使出來。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此你來我往一陣,一個又一個的被打下臺去,端的是有聲有色,驚險萬分。
下面打得歡快,樓上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當真有點兒意思,哎,弄得我都手癢癢了。”凌昭雲興味盎然地探頭過去往下瞧,奈何簾帳太多,始終瞧不甚清楚,“這麼多年沒與旁人好好打一場了,嘖嘖,看到這場面,委實心癢難耐呀。”
擂臺上,九閽閣青閣中人驟然撒出一把飛蝗石,對面二人猝不及防被暗器偷襲,後跌數步。白輕墨端着茶盞,道:“若是不出意外,他們這架估計該打到申時末,看日頭現在才未時。唔,你若是此時去換一身衣裳,改改妝容,再下去與他們痛快地殺一場也是來得及的。”
飛蝗石中的劇毒順着血液迅速擴散,臺上中招的二人不一會兒臉色便泛了青黑。九閽閣的殺手飛起一腳將那二人掃下臺,順便扔瞭解藥下去,拱了拱手:“承讓。”
凌昭雲“唰”的一聲搖開摺扇,眼角瞥着白輕墨,含笑道:“若是沉月宮主願意屈尊與我一戰,我自然喜不自勝。”
白輕墨轉過眼來,笑意盈盈:“本宮縱然不在頂峰,卻也無損多少修爲。傾雲樓主一表人才,若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打得落花流水,那可有傷我兩家情分。還是說,你確定能勝過我?”
凌昭雲不以爲忤,反而向着走廊另一頭看不見的地方揚了揚下巴:“你若是不願打,讓那邊那位出來與我過過招也行,橫豎你們二人半斤八兩,也好讓我摸摸你的底子。”
白輕墨如畫的容顏似乎有些冷,淡淡道:“再過三個月便是武林大會,難得三年一屆的盛會,那武林盟主的位子可有不少人盯着。屆時黑道白道都有不少人會上場,隨便你怎麼打。”說着眼風裡冷冷地瞧過來,“你若是將韓臨東那老傢伙趕下了武林盟主之位,我沉月宮二話不說,立馬將煙雨樓的一半資產分給傾雲樓。”
凌昭雲一哂,道:“只怕我還沒出手,那老狐狸便被踹下椅子了罷。什麼武林盟主,那種萬人唾罵的活兒我可沒興趣去幹。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呢,你、蘭簫、韓子龍、白洛雲,黑道定然要鬧一鬧場子,說不準魔宮都會來插一腳……”凌昭雲一邊搖着扇子一邊掰手指頭,不由得悲從中來,“我的天,怎麼就偏偏都碰在了這個節骨眼上呢?”
白輕墨似笑非笑:“依我看,你是擔心如今天下大亂,傾雲樓的生意也沒從前那麼好做了罷?”
“唉,彼此彼此。”凌昭雲懷着一腔破罐子破摔的悲壯之情,“反正已經亂了,也不介意更亂一點,橫豎不是我一個人倒黴。祈無芳那小子空有一副好皮囊,武功卻實在排不上號,生意不還是照樣做?你沉月宮也不是沒受影響,然則,我看今日南朝庭準備的酒卻也都是從你沉月宮買來的罷?”
“你的消息倒是不錯。不過……”白輕墨轉過臉去,目光再次投向場內,千羅苑的人也上了場,彩色長綾如蛇舞動,靈活地捲起對手的身體扔出場外。眼中劃過一抹冷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彷彿於暗夜悄然綻出的紅蓮,“時機馬上就要成熟,這生意不做也罷。最好早一些關門大吉,等着看這江湖流血漂櫓,萬馬齊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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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笠之下,詭異的血色瞳仁中,不時劃過一絲令人戰慄的寒光,如鏡面一般倒映着場下比武的景況。赤邪撥弄着自己的指甲,豔紅的蔻丹反射着森冷的光芒。
黑道,也就是這麼個氣候麼……
嘴角彎起一個輕蔑的弧度。派出去的三頭狼人雖然被斬殺了兩頭,還剩下一頭重傷,此時已經向城裡流竄。
華清州真是個好地方,有南朝庭這麼個好主人。此時黑白兩道必然都收到了狼人襲擊的消息,成百上千雙眼睛可都盯着這個擂臺看呢。若是今日出了點兒什麼事……
如今長空派已經徹底淪爲魔宮爪牙,影芙門以及各大門派被攪得整日不得安寧,整個中原武林的焦躁和對魔宮的恐懼正在飛速滋長蔓延,這是挑起大亂最有利的時機……回想起中午在望醉樓三樓上與那名女子交鋒的剎那,那一張絕美的臉龐上,除了帶有一絲目中無人的刺眼神情,幾乎沒有任何波動。
血色瞳孔中掠過殘忍而興奮的光,赤邪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自己的指甲。
真想看看那張臉上一貫冷沉素淨的表情被撕裂的模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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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夕陽的華光灑落大地,碧波盪漾,風荷搖擺。水天相接處,一輪耀目的紅日緩緩落於水面上,天邊的火燒雲燃着瑰麗的色彩,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橘紅色。高高佇立的望醉樓表面,被鍍上了一層金色,飛閣流丹,鶴汀鳧渚,壯闊的夕照奇景降臨整座華清州。
“鐺——鐺——鐺——”
巨大的鑼鼓被敲響,鑼聲傳遍方圓百里,震得人精神抖擻,雁飛魚躍。
延續了將近兩個時辰的比武終於結束,雖說傷亡甚少,然則無數黑道俠士都過了一把癮。最後一位勝利者被請下去,宇文熙和再次站上了擂臺。
早已放置在擂臺之下中的酒罈子隨着機關的開啓升上檯面,南朝庭下人有序地將一個個酒罈子端下來,遞給在場的英雄豪傑。
宇文熙和一身黑色滾金邊蟒袍,在日落夕照之下顯得益加華美異常。長身玉立於高臺之上,宇文熙和一手端起酒罈,頗有氣勢地向周圍掃視一圈:
“能見到各位不遠萬里來到我華清州參加我們黑道大會,在下深表謝意。我們大家今日相聚於此,爲的不僅是將我們黑道發揚光大,更是爲了中原武林的萬世太平。在此,讓我們以酒作嫁,共祝我中原武林——萬世永昌!”說着將紅布一摘,酒罈向前一挺,“各位,幹!”
大丈夫以酒爲謀,共圖大業,豪情萬丈。
烈酒入喉,是上等的女兒紅陳釀,衆人不由的感嘆:南朝庭真是大手筆!
“哈哈,好酒啊!”
“宇文少主真乃大丈夫也!”
“此乃我黑道大幸!”
“……”
不論是底下圍觀大衆,還是二樓有背景的勢力,此時都拎起酒罈子,豪氣干雲地猛灌起來,場中氣氛一時達到巔峰。
然而——
“啪!”
“啪!啪——”
酒罈子摔碎的聲音驟然響起,臺下人羣中忽然一陣騷亂。只見幾人忽然倒下,另外還有幾人捧着肚子嚎叫着在地上打滾。
驚恐的叫聲終於傳出來——
“這、這酒裡有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