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微微一滯。
凌昭雲重新打開玉扇,搖了搖:“爲什麼?”
“穩定,我們需要穩定。”岑柳如實回答道,“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坐上武林盟主之位,都未必能保持武林的立即穩定。當然,我不是否認你們的能力,相反,是你們的實力太強,但結仇又多,倘若當上了武林盟主,必定會有不少人不服,那麼緊接着便是你們的大清洗,不是麼?”岑柳的目光並不犀利,但落在每個人身上都會有一種從內到外都被看穿的錯覺,“我不懷疑你們能夠最終將整個武林收入囊中,但是,不論你們有多強的實力,在和整個武林對上的同時還要收拾魔宮,依我看來,也並不是個輕鬆的活計。你們需要耗費無數的精力、人力、物力,還有時間。而倘若將這些事情交給臨風山莊來做,你們將擁有更大的活動空間。”岑柳耐心地解釋完,然後微微一笑,“幾位願意接受我的提議麼?”
凌昭雲搖着扇子,笑而不語。
蘭簫靜靜地喝了一口茶,面上掛着公式化的微笑,將茶被放下:“不知岑兄是否知曉,我們碧落教與沉月宮已經和崆峒派開戰的事情?”
“這道未曾聽說。想來是我們進入西域之後的事罷?”岑柳微訝。
白輕墨幾人進入西域之後也與外界失去了聯繫,此時聽見這事也不由得都看向蘭簫。
蘭簫頷首:“乾坤盟已經公開除名我碧落教與沉月宮,臨風山莊此舉,已是點燃了火藥桶,但沒有實際動作,而崆峒派第一個站出來與我們相抗。眼下我教中座使與沉月宮的幾名護法正全權處理此事,崆峒派受到打擊,再加上掌門令失竊,劉長青主位受到動搖,門中衆多長老都想奪掌門之位,外有強敵內有爭訌,已是元氣大傷。”
白輕墨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凌昭雲皺眉道:“我們中原武林也是內憂外患,稍有變動便又是一場血雨腥風。臨風山莊怎會在此時做出這樣的決定?韓老莊主也是個老江湖了,不可能猜不到武林各大門派的反應。這般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怎麼可能出自他手?”
“而且,就算韓臨東老糊塗了,不是還有個韓雨微擺在那兒麼。”祁無芳道,“那個臨風山莊的二把手看上去腦子倒還清醒,怎麼會同意她老爹做出這等荒唐事來?”
“罷了,人家做都做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是這其中緣由恐怕沒那麼簡單,還是日後再談罷。”白輕墨眼風若有若無地飄向岑柳,閒閒地道,“只是眼下武林局勢並不如我們之前想象的那麼安穩,連崆峒派都有那個膽色來單獨挑釁,倘若我們就這麼算了,那豈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我沉月宮可做不來這樣的事。”
岑柳微笑:“崆峒派之事原本便是你們三家之間的糾紛,我一個外人能有什麼意見,你們自己處置就好。只是如果崆峒派被滅,原先的武林八大門派便只剩下四個,局勢可能會更難控制。”
白輕墨掀了掀杯蓋,脣角微微勾起:“這便用不着你來操心了,橫豎是要丟給臨風山莊的爛攤子麼。”
岑柳挑眉:“這麼說,你是答應了?”見白輕墨微笑着喝了一口茶算是默許,又轉向蘭簫,“蘭教主意下如何?”
蘭簫微笑:“她都決定要退出了,我一個人上去還有什麼意思。”
若是放在去年之前,他或許還會上臺去爭一爭,因爲她也會上臺。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與她一決高下,對他是最大的誘惑。但現在不同了。現在,他們二人已是一體,不需要爭得你死我活,就算野心再大,也沒必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奪得武林。
岑柳欣慰地點頭。
“但是……等臨風山莊再次將盟主之位收入囊中之後,我們該怎麼辦?”祁無芳問道,“韓臨東畢竟已經做出除名碧落教與沉月宮這種蠢事了,倘若他繼續當武林盟主,就更沒人能控制他了,誰知道他會利用地位之便做出什麼事來呢?”
“祁兄,你說錯了。”岑柳淡淡微笑,語氣溫和,“第一,倘若臨風山莊再次將武林盟主之位收入囊中,坐上這個位子的,不是韓臨東,而是他的兒子韓子龍。第二,臨風山莊在武林中地位雖高,但並非無人能阻。且不說你身邊那三位不是什麼善類,難道我碧霄派的少主說話也沒有分量麼?而且,據我所知,明宗少主北堂尋也已經奉命下山了。”
“北堂尋?”
“不錯。”蘭簫接過話頭,答道,“北堂少主與影芙門少主單飛眼下正下榻於我碧落教。”
祁無芳的臉黑了一黑:“我終於知道臨風山莊爲什麼會和你們翻臉了……”
“爲什麼?”蘭簫禮貌地請教。
“想想看,毒後、影芙門、傾雲樓、祁家、明宗、碧霄派……”祁無芳正色道,“不除你們,後患無窮。”
“……”
白輕墨看了一眼無言的蘭簫,道:“其實你還少說了一個。”
“什麼?”
見蘭簫冷冰冰地瞥了自己一眼,白輕墨曉得他雖不悅但沒有阻止的意思,便開口道:“還有一個,修梅苑。”
“修梅苑?”祁無芳與凌昭雲對視了一眼,驚訝道,“就是那個隱宗裡的尼姑庵?”
“什麼尼姑庵,人家只不過是門中僅收女子罷了,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凌昭雲撫額。這個大少爺說話實在沒邏輯又沒禮貌,聽他說話真的是太困難了,難怪祁家一直以來都只是生意做得多,而鮮少出武功天才,原來是血液裡就決定了不適合參加江湖爭鬥啊……
“若真是尼姑庵就好了。”蘭簫眼中掠過一絲冷色,“修梅苑可沒尼姑庵那麼幹淨。”
提到修梅苑,蘭簫的情緒明顯不太好,白輕墨在桌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表示安撫,對幾人道,“你們眼前的這位碧落教主,就是修梅苑主冷凝霜的親生兒子。”
凌昭雲震驚。
岑柳也微訝地看了過來。
祁無芳沉默。
蘭簫道:“其餘細節,我們今日暫且不談。告訴你們這個事情,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碧落教與修梅苑雖然走得不近,修梅苑甚至可能是我們的敵人,但絕不是仇人,在必要時刻,她們也許會站在我們這邊。”
凌昭雲眉頭皺了皺又鬆開,搖着扇子道:“好罷,你的身世我們不深究,只要能添一大助力便是好事。”
“嗯。”白輕墨頷首,然後看向岑柳,“陣營差不多分清楚了,你身爲碧霄派少主,準備怎麼做?”
岑柳神色淡定,略一沉思,道:“我在外面和人打交道的次數並不多,除了你們應該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對你們中原的情況還不太熟悉,此番準備先去找我娘談一談,然後和北堂少主聯繫一下,再插手臨風山莊。”
祁無芳問道:“插手臨風山莊?你說得挺輕鬆,你當韓臨東那老狐狸是軟柿子,隨便你捏啊?萬一人家不希望碧霄派插手,捏造個罪名直接把你咔嚓了,你就是被人拋屍荒野了也沒地兒叫冤去。”
岑柳一笑,笑容清和卻有着淡淡的無法撼動的自信:“他們不敢。”
凌昭雲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確實不敢。到嘴的天鵝肉不要,失去了碧霄派做支撐,就憑臨風山莊的能耐,可沒把握能平定魔宮之亂。”
“說起魔宮……”白輕墨的眉頭忽然微蹙,轉向蘭簫,“那一日晚上,和我對打的那個人怎麼樣了?”
蘭簫道:“死了。”
“死了?”
“和你對打的那個人?”
祁無芳與凌昭雲同時出聲問道。
“不是……什麼叫‘和你對打的那個人’?”祁無芳瞪着眼睛問道,“那人難道不是魔宮大尊主麼?”
白輕墨篤定道:“不是。”見那兩人眼中仍有疑惑,白輕墨解釋道,“當時你們見到那個女人與我交手,雖說她的功力已經強到了恐怖的程度,但當時我身受重傷,她卻能與我戰成平手,而沒能殺了我。倘若那一日來的是真正的百里丞豔,我們眼下恐怕就不在這裡了。”
“不錯。”蘭簫道,“雖然那人武功路數詭異卻並不單薄,與一些典籍上記載的百里丞豔有極高的相似度,但我趕到那裡的時候,她已經失去了出手的能力,因此絕不是百里丞豔本人。”
祁無芳與凌昭雲齊齊皺眉。
“那會是誰?”
白輕墨眼眸微微眯起,腦中回放過那一日的情景,緩緩啓脣:“魔宮邪術一向詭異至極,當時段明玉與風凜對那個女人的尊敬也不是裝出來的,而她並非百里丞豔本人。那麼,我猜測,她也許是百里丞豔的……分/身。”
“分/身?!”祁無芳瞪大了眼睛。
“沒錯。”白輕墨頷首,“西域之中巫蠱之術甚多,我猜測是百里丞豔自己造出了這樣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身體,然後將自己的功力注入到了這個軀殼之中……或者,那個女人原本便是從百里丞豔的身體中分離出來的。此事甚爲詭異,我暫且也只是猜測罷了。真正的百里丞豔比那一晚的那個女人要可怕得多,也許當時她本人便在某一處看着我們,想在兩敗俱傷之時下手,但他們兩個及時趕來,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凌昭雲眼角抽了抽,感覺心裡一片黑暗:“這玩意兒也能弄出來……這到底還是不是人啊……”
蘭簫飲了一口茶,道:“此事先擱置不提罷,橫豎以後必定會再碰上的。”
凌昭雲一笑:“也是,魔宮這麼囂張,還怕以後百里丞豔不出來麼?我們便先看着武林大會罷,瞧瞧臨風山莊還有什麼花樣。”
“那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九月下旬的武林大會,各種細節我不過問,你們只要能保證韓子龍是最終的勝出者便好。”岑柳道,“剩下的,就看臨風山莊怎麼做了。”
“只要有碧霄派和明宗插手,臨風山莊無論如何也不敢太過分。”凌昭雲道,“就看他們是不是有那個能耐,將魔宮趕出去,啊不,這回可不能只是趕出去了。”含笑的黑眸中掠過一絲冷然的利光,“是趕盡殺絕纔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