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兒傳進南寧郡王府時,蔣珊正鬱鬱不樂的和林珂說着俞瑤芳的這樁親事,聽了這件翁婿對毆的奇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瞪着眼呆住了。倒是林珂先反應過來,跳起來怪叫道:“這叫義絕!這個我知道!義絕就是,瑤瑤不用嫁進姚家了!”
“噤聲!”蔣珊跳起來捂住林珂的嘴:“別叫!你想害死瑤瑤麼?!”林珂連連點頭,又連連搖頭,用力扒開蔣珊的手:“我知道!恬姐兒交待過我,瑤瑤全聽父母的,你鬆開,我不叫了,你讓我跳一會兒!”蔣珊鬆開林珂,林珂笑的不見眉眼,從屋裡跳到屋外,又從屋外跳到屋裡,看着蔣珊得意道:“我就知道,恬姐兒最有辦法,打的好!這就叫狗咬狗!走,咱們看瑤瑤去,算了算了,今天還是別去了,清江侯府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咱們今天別去添亂,明天下午去,你去不去?”蔣珊哪會不答應,兩人重新燒上水點茶說話,直到天色近晚,蔣珊才告辭回去。
蔣珊憋了一肚皮話想尋哥哥好好說說,到自家二門下了車就忙問蔣鴻回來沒有,聽說沒回來,一路奔進正屋,給阿孃崔太太請了安,沒等站穩就着急問哥哥什麼時候回,崔太太嗔怪道:“瞧瞧你,這麼大的人了,這跟小時候一樣毛糙,你坐下再問不行?好好好,你哥和你阿爹讓人捎了話,說去你二伯府上說話去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蔣珊失望的‘噢’了一聲,這才坐下來,剛說起那件轟動京城的翁婿相毆的事,崔太太就嘆着氣點頭道:“我聽說了,唉,瑤瑤真是命苦,阿爹這樣,剛定了門親,又是這樣。”
“這也沒……沒法子的事。”蔣珊脫口想說沒什麼不好,話說到一半,生生扭了個彎:“就是啊,瑤瑤還不知道哭成什麼樣呢,真是可憐,我和阿珂本來今天就想去看她的,怕她顧不上,明天下午再去。”
“去吧去吧,好好開解開解她,年青的苦不算苦,再說,焉知非福呢,你這麼急尋你哥哥,有事?”
“沒有沒有,年前他就答應把我院子裡的對聯全換了,到現在一幅沒寫呢。”蔣珊轉的極快,崔太太憐愛的拍了拍她薄責道:“年裡年外你哥哥都忙成什麼樣了?哪有功夫給你換什麼對聯?好了,趕緊回去換了衣服就該吃飯了。”
這一場鬧劇對京城的庶民來說,不過一場娛樂性極高的真人版雜劇,可對於正處於三年一調關鍵時候的官場來說,不亞於一場劇烈的地震。
戶部衙門那個清幽小院裡,四皇子端坐在上首榻上,臉色鐵青,葉樹盛臉色比四皇子還難看,坐在最下首的葉樹青從酒店出來,還沒來得及回味這場熱鬧,就被大哥遣人叫到了這裡,中午那會兒他反應最快、竄出去的也最快,搶到了一個有利位置,這場大戲從頭到尾看的清清楚楚,這會兒又因爲這個在四爺在前唱了回主角,興奮的兩頰微紅:“那蠢俞膿包得很,還沒打到身上就開始鬼叫,好歹是長輩,就不能打回去?不過也是,人家是有備而來,那幾個漢子身子利落得很。”
“我問你,”葉樹盛厭惡的打斷了葉樹青的話:“姚十四從頭到尾都沒動手?都是那幾個漢子打的?”
“哪能沒動手?蠢俞一下樓,他跳上去就狠打了一巴掌,打的捧着手在那兒跳,真是笨,難道不知道打人手痛,既帶了人,自己動什麼手……”葉樹青興奮的根本看不到葉樹盛和四皇子的臉色。
“別說廢話!”葉樹盛厲聲訓斥了一句:“除了這一巴掌,再沒動過手?”葉樹青習慣性嚇的縮了縮頭:“應該是,除了那一巴掌,我沒看到他再動手。”
“衙役來了,怎麼倒亂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都叫着什麼抓人啦,外頭的人就往裡跑,我一看不對,趕緊退到樓上雅間關上了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你算什麼君子!滾!回去我再找你算帳!”葉樹盛氣的頭上的青筋跳得老高,他怎麼有這麼個二百五的弟弟!還是一個孃的!葉樹青嚇的跳起來連退了幾步,一邊退一邊嘀咕道:“找我算什麼帳?關我什麼事。”
“回來。”四皇子冷冷的叫住了葉樹青,葉樹青餘下的抱怨一下凍成冰卡在了胸口,他其實不怎麼怕大哥,卻極怕這個整天陰陰冷冷的四爺。
“武功遠和俞盛世素無往來,爲什麼要張羅這場賀宴?”
“我沒問,沒想……還沒來得及問。”葉樹青大氣不敢出,四皇子眉頭皺了皺,呆着葉樹青看了一會兒揮手道:“回去吧。”葉樹青如蒙大赦,躬了躬身子,一溜煙跑的沒影。
“四爺覺得這事跟武功遠有關係?”葉樹盛敏感的問道,四皇子沉着臉,好一會兒才應道:“有沒有關係不敢說,武功遠爲什麼要巴結俞盛世?讓人去查!”葉樹盛答應一聲,四皇子接着吩咐道:“把那幾個漢子找出來!一定要查清楚是誰廢了俞盛成的腿,廢腿的人必定是受人指使,把這個人給我找出來!還有,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我要知道,姚十四爲什麼要這麼做!”葉樹盛一迭連聲答應,急匆匆出去安排佈置了。
禁中執事堂,姚相公面無表情的端坐在榻上,籠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握着,長長的尾指指甲刺破掌心,卻渾然無覺,這個逆子!
外間一陣腳步聲,幕僚呂先生不等通報就掀簾進來,側身坐到姚相公對面,掏出帕子胡亂抹了幾下道:“咱們被人算計了,我趕到府衙時,十四郎已經畫了押。”
“怎麼說的?!”姚相公急切的問道,呂先生一臉的苦笑:“說不滿相公定的這門親,恨俞家欺瞞騙親,這才當街毆打俞盛世,求判義絕斷親。”姚相公氣的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背過氣去:“這個逆子!孽子!逆子!”姚相公氣極,也罵不出別的話了。
“相公消消氣,得趕緊想想對策。”呂先生低低的提醒道,姚相公深吸了兩口氣,點了點頭道:“府衙結案如此之迅速利落,這是早有準備,既有準備……”姚相公錯着牙:“讓人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都有誰!至於壽王,”姚相公眼眶微縮:“人在屋檐,該低頭就得低下,你替我去一趟,逆子的口供得拿回來,別的,都好商量。”
“那四爺那頭?”呂先生擔憂道,姚相公‘哼’了一聲道:“不拿回逆子的口供,老夫就得上疏辭官,那個逆子,他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難道不知道逆父母之意是不孝!是十惡之首?不光他要殺頭,老夫的仕途也得壞在他手裡?!”姚相公恨的渾身發抖,若姚十四這會兒在他面前,早一腳踢死了!
呂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位十四爺,還不是他們夫妻兩個自小慣壞的?可這會兒絕不是說這話的時候,呂先生答應一聲道:“相公說的是,壽王爺這回……沒想到有這等手段。”
“官家沒既大位前,我曾親耳聽他說過一回,諸子中,只有老大最象他,當初以爲是爲父親者偏愛……”姚相公閉了閉眼睛:“原來還真是象,你去吧,一會兒範相該過來尋我了。”呂先生一聲長嘆,十四郎這一鬧,把他爹鬧成了砧板的魚肉!
果然,呂先生走了沒多大會兒,範相公溫和的聲音在屋外響起,姚相公用力揉了揉臉,急忙迎出去,範相公揹着手進來,一臉痛心的看着姚相公道:“小十四鬧的荒唐事我聽說了,唉,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且寬寬心。”
“多謝範相寬慰,這個逆子。”姚相公抓着胸口踉蹌了幾步:“我這回要被他氣死了。”
“姚相且寬心,本來是小事,剛我得了信兒,御史臺有幾個小年青要具本彈劾這事,唉,都是年青人哪,不爲人父母不知父母心,不知道這爲人父母的難處,我剛勸了勸,也不知道有用沒有。”姚相公微微低頭,態度極恭謹:“養不教父之過,養出這樣的逆子,我這張老臉都讓他丟盡了,範相若是不忙,咱們進屋說話,有幾件事,正好請範相拿個主意。”
“咱們一起參詳,一起參詳。”範相公斜瞄了姚相公一眼,臉上那股子謙恭勁兒一點也不比姚相公少,兩人客客氣氣的讓着進了裡間,就姚相公家逆子一事,認真的談起來。
晉安郡王府,李恬愕然看着悅娘,悅娘一臉懊惱:“都怪我沒當回事,大意了,讓人把俞盛世的腿踩的粉碎。”李恬兩隻手一起重重揉着額角,看着悅娘道:“我還交待你……瑤瑤不比你我,她從小被她娘那麼教出來,一個孝字看的比天還重,這些年因爲我沒那麼拘於禮教,可這個孝字……那是長在她骨肉裡,流在她血裡的東西!現在她爹因爲她沒了一條腿,也許……哪個大夫看的?到底能不能保住性命?一絲也差不得!”
“你放心你放心,”悅娘自知錯大,態度前所未有的好:“城東的郝大夫看過,又請太醫院錢太醫看過,我也偷偷診了脈看了傷口,郝大夫和錢太醫都是治外的聖手,至於我……我雖然粗了點,治跌打還行,都說腿保不住了,人沒事,真沒事,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