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真相的人是怕的,特別是這些不明真相的人還有正當的理由……
原本我還以爲我們這是要去保定,後來聽戰士們和小婷說起,才知道原來在我們還沒到達保定時二十九軍就已奉命撤往唐官屯至馬廠一線負責津浦線的防務。二十九軍軍部也撤到了河間,所以我們其實是朝河間撤退。
河間市離天津將近兩百公里,在現在中日雙方還未正式宣戰的時候上峰就讓宋哲元一撤兩百公里……這其中的意思其實是很明白的:老蔣本來還想讓宋哲元替他擋擋小日本的刺刀,然而宋哲元幾乎就是沒有抵抗的坐失平津之後,他似乎已不再對宋哲元抱有希望了。
其實我倒是很能理解老蔣的處境,在國內不說有紅軍與其分庭抗禮,就是國民黨自己也是散同一盤散沙,比如什麼滇軍、湘軍、川軍……多得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這些雜牌軍大多都像宋哲元的西北軍一樣,表面上雖說是服從南京政府,但實質上卻是割據一方互不賣帳。
我應曾經聽過這樣的事:一支蔣介石的部隊追着紅軍到處跑……這種現像貌似很常見的,紅軍裝備太差,跟蔣介石的部隊比起來那就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話說這支紅軍隊伍已經被敵人給追得無處可逃了,他們被逼急了就往地方軍閥的地盤裡鑽……
本來說,這地方軍閥也是國民黨的地盤不是?那鑽進去還不是自投羅網?
但讓人沒想到的是事實卻恰恰相反,這紅軍部隊化裝成平民十分順利的就進了地方軍閥的地盤,應該說紅軍根本就不需要化裝,因爲他們本來就是平民。然而老蔣的部隊可不一樣了,他們就被軍閥部隊給硬生生地攔着說什麼也不讓進,誤撞了十幾個進去還馬上就被繳了械一路“護送出境”後才把槍還給了他們……於是乎,有經驗的紅軍都知道該怎麼跑了,被這個軍閥追的話就往另一個軍閥的地盤跑,被老蔣追的話就隨便撿一個軍閥做“靠山”,那些軍閥十足就是一個保護傘來着!
這聽起來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然而細想一下很容易就能理解了,那些地方軍閥怕的不是隻有土炮的紅軍,他們真正怕的是老蔣以剿共之名派兵進入地方把他們給一鍋端了,就像現在小日本打進來的時候也同樣是這麼回事,地方軍閥要麼就是像宋哲元一樣爲了保存實力不抵抗,要麼就算小日本大兵壓境也不讓中央軍的援軍過路……這不?就在前幾天,中央軍派來前去增援南口的部隊就被劉汝明給硬生生的擋住了十天!
十天啊!在戰機稍瞬即逝的戰場上,如果被擋住了十天還能有什麼仗好打?
所以許多人將抗日的失利的罪責歸咎於老蔣一身,個人認爲其實並不客觀,許多事就是老蔣自己也無能爲力!
話扯遠了,隊伍就像長蛇似的一路往南開進,我因爲受了點小傷所以免了步行之苦,小日本倒也沒有追來,畢竟他們入侵平津是以尋找一名失蹤的日軍爲藉口,如果在我軍已經撤出平津他們還窮追猛打,那實在就是自打自的嘴巴了。所以這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再加上一路上有小婷和幾個傷員說笑,時間過得飛快,不過兩個多小時後我們就到達了河間市。
部隊還沒進城就被亂哄哄的一大堆學生給圍了起來,原本我還以爲他們也像往常一樣是來迎接我們的,然而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打倒漢奸張自忠!”
“聲討賣國賊張自忠!”
“張自忠是吳三桂第二!”
“張自忠是張邦昌第二!”
……
道路兩旁到處都是拿着標語的學生舉着手大聲朝我們喊叫着,有些就更是朝我們丟着東西!
“他們這是怎麼了?”見此小婷不由疑惑的問了聲:“咱們剛打仗回來呀!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從戰場上回來的英雄?”
身旁的傷員們也都面面相覷,對這些學生的舉動感到十分意外。
我開始也想不通怎麼會這樣,我們在戰場上已經盡力了不是?我們死了那麼多人流了那麼多的血,回來後難道就是要受百姓這樣白眼受學生這樣辱罵的?更何況……我們在海光寺端了小鬼子司令部殺了那麼多鬼子軍官,怎麼說也是大功一件不是?
後來我才明白,百姓們對師座“賣國求榮”已是先入爲主了,所以功勞是二十九軍的,張自忠這個“漢奸”的罪名依然無法因此而開脫,畢竟張自忠留在北平就是在跟小日本談判的不是?畢竟北平、天津兩座古城都是在張自忠手裡丟掉的不是?於是痛恨漢奸的他們很自然的就會聯想到張自忠這是與日本人談不攏然後被小日本給一腳踢開了,後來我才知道……甚至還有人以爲我們在海光寺之所以沒能逮到日軍駐屯軍司令香月清司,完全都是張自忠通風報信的結果!
不明真相的人是怕的,特別是這些不明真相的人還有正當的理由……
這時的我心裡不知是一番什麼滋味,戰士們也個個憤恨難平,但他們卻什麼都不能做!原因是我們永遠也不能把槍口對準自己的百姓,更重要的是戰士們原本也都是學生,他們知道也能理解這些學生爲什麼會這樣!
“你們幹什麼?”
這時有幾個學生不顧戰士們的阻攔朝我們隊伍裡衝了進來。
“我們是學生代表!我們收到消息,大漢奸張自忠就在這支隊伍裡!”爲首的一名戴着寬邊眼鏡的學生朝我們大聲喊道:“我們想當面問問,看他怎麼跟國人交待!怎麼跟身陷日軍鐵蹄下的平津百姓交待!”
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騰的一下就跳下車去三步兩步走到寬邊眼鏡面前冷聲問道:“你能代表國人代表平津百姓麼?”
寬邊眼鏡被我這麼一問不由愣了下,但他很快就挺起胸膛說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只要是當了漢奸,我們每一箇中國人都有權問!”
“說得好!”我目不轉睛地盯着的寬邊眼鏡說道:“好一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那我倒想問問你們,我們在前線流血犧牲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們被小日本包圍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們在跟小日本拼命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
我這麼一說寬邊眼鏡就沒了聲音了,就連他身後在喊口號的學生們都沒了底氣。
“你們不是有種嗎?”我舉起手中的步槍朝那些學生們揚了揚,近乎歇斯底里地朝他們大聲吼道:“如果真有種就拿槍跟小鬼子真刀真槍的幹啊!只會在自己人面前瞎吼亂叫算什麼本事?你們睜開眼睛看看,我身邊的每一個人十幾天前跟你們一樣都是學生,我們就敢真刀真槍的跟小日本幹,我們就敢跟他們拼刺刀,我們就敢殺進鬼子的司令部!你們敢嗎?不敢的話就給我滾回去念你們的三字經!”
我承認我當時是有些氣昏頭了,所以什麼話都敢說,吼完之後就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心裡舒服多了!張自忠也許還會擔心越抹越黑讓媒體報道出更多的負面新聞,然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排長可管不了那麼多。
我想,這或許也正是張自忠一直到現在都不站出來爲自己解釋的原因!有句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現在卻覺得……如果是當兵的有理,那遇到秀才就更是講不清了!
從這一點來說,張自忠與一般的軍閥比起來有着更大的氣度和更深的涵養,這如果是其它人,只怕早就臉紅脖子粗的出來爭辯一番甚至一言不和拔槍就朝天一陣亂打了!
很顯然,我的話也說出了戰士們的心聲,他們一個個站在我身旁挺着胸膛面對那些學生們。當然,我們的槍都還是背在背上的,我們這是在向他們表明一點:儘管我們丟了北平丟了天津,但我們無愧於心,我們對得起父老鄉親、對得起平津的百姓,也對得起軍人這兩個字!
學生們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叫喊聲漸漸緩了下來,最後終於沒了聲音轉而略帶着些尷尬的神色望着我們。
我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些學生好了,他們雖說有着十足的熱情但卻不夠理性,而且更讓人受不了的是……往往就是那些叫得最大聲的人,有事起來逃的就最快!
這時的我們縱使是有一百張嘴也沒法讓他們相信師座不是漢奸,身爲軍人的我們又不能拿着槍把他們攆下去……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言語上以攻代守,逼得他們無話可講!
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其實在這裡耍了個小聰明:有種就來當兵拿起槍跟小日本幹啊!他們如果做不到自然就無話可說,他們如果真這麼做了……那不就成爲我們的一份子了嘛,到時他們還罵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