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微雨(九)

高臺上,耶律懷慶一直都在拿着望遠鏡,遠遠觀察着天門寨。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下了望遠鏡,帶着不可思議的口氣道,“想不到宋人當真敢開門。”

縱然從西門這邊看過去,天門寨的城門依然如河蚌一般緊,但城下的人流都在往南北方向疏散,這就可以肯定,方纔收到的南北兩面的急報,應該是不會錯了。

從定計時開始,耶律懷慶從來都沒想過,宋人會如此爽快地打開城門。

他們的計劃,幾乎都是按照一萬多人圍困天門寨來策劃的。那樣的話,城中宋軍絕對不敢再行出擊,那一萬多人就是最好的警哨,一有點風吹草動,他們就會警覺起來。如果有什麼暗道,也決計瞞不過一萬多雙眼睛。

如果要攻擊城牆,城下一萬多人就是最好的掩護。即便城下亂作一團,頭頂上的宋軍也找不到攻擊的對象。

誰想到宋軍竟然會打開城門,把人都放了進去。

是秦琬糊塗了?恐怕還不止,至少要天門寨排前面的五六位軍官全都糊塗了,纔會把城門打開。

不過,之所以沒有制定對應計劃,並不是疏忽,而是沒有必要。

只有幾千人的天門寨裡面,突然間多了一萬多隻會添亂的老弱婦孺,怎麼守?更何況那一萬多人裡面,可是有着上百名混入其中的勇士!

耶律懷慶相信宋人肯定能想到其中的問題,但就算他們明知其中有奸細,他們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人給找出來——人手不足,閒暇不足,耶律懷慶也絕不會給宋軍分辨奸細的時間。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細作們行動的時候。城內城外裡應外合,加上一萬多根本不會聽從號令的愚民,僅有幾千人的天門寨,又如何去安內攘外?

或許秦琬還會幻想有援軍能及時趕來,御營派出去阻擊宋軍主力的隊伍早已出發,甚至還安排了伏兵,就算安肅軍的其他幾個寨堡也在同時出兵,依然有着足夠的防禦力量。

耶律懷慶確信,對於他面前的這一個戰場,他有至少一整天的時間去敲碎天門寨的硬殼。

耶律懷慶沉穩地笑着,對衆將道,“宋人開了城門,看來晚上的情況會比預計得還要好。”

一名大將忽然插嘴,“大王,那羣豬狗只是被放到甕城裡面了吧,還不能算進城。”

耶律懷慶臉陰沉一下。

如果祖父在的話,沒人敢隨意插嘴。不能操生殺之柄,當然得不到臣下敬畏。

但耶律懷慶也不能發作,並非是抗命,而是探討軍情,真要發火,自己在周圍一干將領們心中的評價可就要大大降低了。

他目視蕭金剛。這時候,自己反駁是最蠢的,不論是對是錯,被一衆大將看清自己是孤家寡人是最糟糕的。

蕭金剛接收到了耶律懷慶的要求,他沒敢多猶豫,道,“天門寨四門的確都有甕城,但都不大,不比天雄城更大!”

“天雄城就是學了天門寨修的。”另一個願意歸附耶律懷慶的將領補充道。

“有多大。能容得下多少人?”第一個大將追問道。

有前面蕭金剛帶人過了路,現在耶律懷慶說話就方便了,“天雄城的甕城都是寬十八步,深十六步,天門寨的甕城不會比天雄城大。至於能裝多少人,得看諸位覺得十八步寬十六步長的空地,最多能容納多少人?若是想不到,找人試一試就行了。”

耶律懷慶犀利的反駁,逼得那位大將只能訕訕一笑,不再言語。

耶律懷慶暗暗哼了一聲,也沒再多追究。

他手中就有天門寨的模型——有細作進去過,連城頭上都去過——天雄城也是仿效天門寨而建,大體結構別無二致。

然而事前的偵查對攻破天門寨並沒有什麼用,宋人的幾座炮壘明擺着在面前,可是就拿它們沒辦法。火炮的射程夠不上,射擊的水平比不了,只能任他們單方面打。昨天加今天的幾通炮下來,暴露了隱蔽陣地,被宋軍炮火擊毀的將軍炮也有好幾尊了。

“所以纔要別出蹊徑才行。”耶律懷慶想着。

這幾天的炮戰結果,使得耶律懷慶更加確信,跟在宋人後面開發火炮,是東施效顰,只會輸得越來越遠。

火箭加上炸藥,包括耶律懷慶前日那一次差點被殺掉的夜襲中,宋人所使用的手榴彈,都將是日後工火監研究開發的重點,而火炮雖然重要,而且還將依然是大遼軍中重要的神兵利器,但已經不是唯一重要的了。

“宋豬會不會出戰?看他們把人都調走了。”

耶律懷慶眉頭一皺。說話的將軍,與之前挑釁的那一位都是上京道出來的,連說話的口氣都一樣。經常與南朝打交道的地界上,稱呼南朝時,早已經改掉了過去的蔑稱,只有上京道沒見過太多世面的土鱉纔會延續舊日的習慣。

蕭金剛瞅了眼耶律懷慶,然後說道,“說不準,秦琬能做一件蠢事,就能做第二件。”

“那幫豬狗還敢攻擊我們不成?”

“多準備一下沒壞處。”蕭金剛道,他轉過來對耶律懷慶,“大王,你看……”

“樞密所言有理,當有所準備。”

耶律懷慶不覺得秦琬還有餘力反攻,大概是他以爲大遼天兵要從西面主攻,所以要把人調開,好準備防禦。但即使他這麼做了,也不能矇蔽多久,遲早西門這邊人還會回來的。

耶律懷慶都能想象出其餘三門現在的畫面,幾千人擠在一座城門前,能擠進去的人,不是孔武有力,就是手腳伶俐。一幫老弱婦孺,只能進去一小部分,四分之一,最多三分之一,肯定不到一半。

也不知秦琬會不會下令強行關門,反正自己派去潛伏的兵馬,肯定能給宋人一個驚喜。

“再去查問一下其他三面的情況。”耶律懷慶踱着步子,天門寨越是亂,對他來說機會就越是大。

幾分鐘後,耶律懷慶收到其他三面城門的急報。

“都進去了?秦琬何其不智!”

齊王殿下大喜過望,竟然都不是放人進甕城,而是直接進城了!

他開心地在高臺上轉着圈子,站不是坐不是,定都定不下來。

“大王,會不會有詐。”

耶律懷慶停下腳,說話的不是一直唱反調的上京道將領,而是很配合他的蕭金剛。

少了一點逆反心,耶律懷慶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陡然間心中疑雲叢生,這未免也太順利了。

“大王……”隨侍突然開口了,“宋人開門了!”

耶律懷慶瞪大了眼睛,天門寨西門的城門的確開了。

“宋人無故開城,必有詭計。”他環看左右,“哪位去試探一下?”視線落到了上京道的幾個人身上,“蕭節度,你可願去?”

耶律懷慶的挑釁,幾個上京道將領都不甘示弱,領頭的一個出來道,“撒班領命。”

耶律懷慶一笑,“有節度你去,本王就放心了。”停了停,又問,“不知節度你打算怎麼做?”

撒班譏諷地笑了一聲:“城上火炮犀利,可惜御營壓不住,多了就是被宋豬的火炮打,末將打算選三個百人隊,跑快一點去探一探。”

耶律懷慶彷彿沒聽到笑聲中的諷刺,點了點頭,“那本王就預祝節度能旗開得勝。”

……

城門在面前慢慢開啓,從漸漸敞開的門縫中,外側的柵門也在緩緩上升。

相隔三裡許,秦琬看見了代表遼國天子親臨的大纛,正在遼人的營地上空高高飄揚。

秦琬調整了一下護腕的位置,活動了一下手指,“皇帝應該在那裡吧?”

秦琬的視力還算不錯,但是他能看得見那面大纛,還是因爲實在是旗幟太大了的緣故。

完全能想象得到,大遼皇帝帶着他的臣下,正在大纛之下向天門寨這裡指指點點。

可惜了。

秦琬惋惜着。

那個距離,其實是在城中火炮的極限射程之內——加強裝藥的。

方纔還在城頭上的時候,他就諮詢過了城中排名第一、天下間也是屈指可數——秦琬對這個評價很有信心——的火炮專家,可惜那位專家給了一個否定的意見。

這幾天火炮射擊次數過多,尤其是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四零榴彈炮,是城中壓制遼軍炮兵的主力,卻沒有多少備件替換,炮管磨損巨大。文嘉每天都要檢查兩三次,已確定安設置在城牆西壁的七門四零炮,已經不能用加倍裝藥的辦法來加強射程了。

如果換個時候,即使城內火炮的磨損程度跟現在一樣高,秦琬還是能下令給這一面的榴彈炮加強裝藥,賭一把能不能大破外賊。

但秦琬現在不敢下令去賭了。

他的賭運其實還不差,跟人賭錢總是贏多輸少,只是這一回,只想賺一個守城功,卻碰上了遼國皇帝親率的御營;只想出城夜襲一把,卻撞上了最精銳的神火軍宿衛;儘管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給那幫宿衛以巨大的殺傷,卻連到底立了功勞沒有都不知道。

加上這一次,本以爲能用火箭讓遼人陷入混亂,卻好像摸到了老虎屁股。連賭連敗,次次都不能如願,秦琬早就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衝撞了哪路神仙。運勢如此,他是不敢賭了。畢竟局勢也沒壞到需要他賭博的地步。

“想不到就這麼點大的地方能塞進幾千人。”

王殊這時候驚歎又感嘆地說着。兩百多兵馬集結在西門的甕城中,看起來已經將甕城給佔滿了。而其他三門的甕城中,都至少有十倍以上的人數。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分鐘就能繞一圈的甕城,竟然能擠進那麼多人。

“我也想不到,我只是聽說過,一節三等車廂,最多能擠進去兩百五六十人,還包括他們的貨。我們乘車,就算只帶包裹和槍,一節一個都就擠得不行了。”

秦琬說着又扭了一下護腕,稍微緊了點,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王殊也在整理自己腹甲。全副武裝的秦琬,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只有用英武不凡、氣宇軒昂來形容,而王殊,現在他正穿着整副盔甲,腹甲的扣鎖卻扣不上,被過於圓潤的肚子頂起,陪襯在秦琬身邊,只有可笑二字了。

但王殊的神色很是嚴肅,指着調整不好的鎖釦,鄭重地問道,“真的沒問題嗎?就如這甲,稍稍緊上幾分,就讓人喘不上氣,而那甕城之中又何止緊上幾分?”

“也沒聽說大名府的支線上死過人。”秦琬很快地爲自己辯解,“那邊的鐵路上全是奸商,不把車廂塞滿人是絕對不肯發車的。”他看了看錶情嚴肅的王殊,想想又補充道,“擠一點總比沒命好。”

有些事,只要想的話,終究還是能做到的。就算稍微……或者說很擠,必須臉貼臉、身挨身站着,有傷風化之類的蠢話就不說了,最困難的是坐都坐不下來,就跟衙門裡常用的站籠一樣,但終究比隨時可能丟掉性命的城外要強。

“皆是婦孺老弱,多耐不住擠壓。如有損傷,卻壞了都監的一片仁心。”王殊勸道。

如果是救不了那真的是沒辦法,現在是救下來了,卻功虧一簣死了人,就未免太令人惋惜了。

“一片仁心……平日怎麼不見王七你這麼會說話的?”秦琬戲謔地說了句,不過還是說,“等回來就處理。”

那一萬多同胞是害怕,纔會被遼人如牛羊一般驅趕着來衝擊天門寨,要讓他們聽話,就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比遼人更強。

他們既然怕遼狗的刀,就更該怕他秦都監的刀。

“要等多久?”王殊不顧觸怒秦琬的追問。

“現在就可以回去了。但是不出門站一會兒,遼狗還會以爲我怕了他們。”秦琬並無不愉之色,笑說道。

王殊根本不信。要秦琬真的覺得會如他所說般輕鬆平安,他就根本不必把自己給拉出來。自家留在城中,還當真能在秦琬正於城外苦戰的時候,強奪寨中權柄?

雙重城門此刻徹底敞開,秦琬比了個手勢,跟隨在他身邊的鼓樂手立刻吹響了進軍號。

兩百多士兵自城門魚貫而出,秦琬和他的將旗緊隨其後。

就在其他三座城門開啓後一刻鐘,一直在西門甕城中等待的秦琬,率軍自西門出城。

……

秦琬就在西門外,站在門外的石橋上。

掌旗官將秦琬的將旗牢牢扣在腰間,旗杆被他緊緊握着,只有旗面隨風捲動。

“守住這座橋。”秦琬踩定白石所砌的橋面。

這是跨越城壕,直通城門的橋樑。其他三門皆大門緊閉,只有這座西門敞開,只要能夠守住這座橋,就足以向所有人證明,就算大遼皇帝御營來了,天門寨還是保下來了。

遼人現在並沒有展開攻擊。可能是沒想到城中守軍會出戰,遼軍大營方向,還沒來得及派兵迎戰。

驅趕漢家同胞的幾百遼兵,則有的被擊斃,有的遠遠逃開,沒能影響到秦琬和他的敢死隊員在石橋上佈陣。只有幾個頭腦發熱的衝過來,不過他們都沒能在石橋上丟火藥包,都遠遠地被擊斃了。就算是丟了,炸壞了橋反倒是幫了宋人的忙。

城門前的石橋可以算是寬闊,四丈以上,足以供四輛馬車並行。但對於秦琬手邊的兩百人,這四丈實在是太窄了。

如果是火槍手正常的橫列排開,兩百人能排出十五排了,後排的瞄準的全是前排的後腦勺。

現在步兵大部分佈置在羊馬牆內,在橋上只排出了六排的十人橫隊,而隊列之外,是四個虎蹲炮組。

在秦琬看來,這樣的防禦足以抵擋遼軍白天時中等以下規模的進攻。如果加上兩重鹿角,再把城頭上配合的火炮計算在內,那他敢保證,在白天能抵擋得住遼軍任意規模的攻勢。

“耶律皇帝肯定在後悔了,要是他現在才趕人過來,我可真就要手忙腳亂了。”

秦琬如此說着。他現在已經站穩了腳,正拿着望遠鏡窺伺遼軍主營。

王殊嘆道,“遼人可不知道都監你會出戰。”

“兵貴用奇,就要出其不意。”秦琬笑道,“不然等其反應過來,說不定還會用什麼招數。”

面對一個不要臉的皇帝,再多擔心都不嫌多。但再不要臉,也改變不了遼人根本不會攻城的事實,攻擊完全脫節了。

“狼煙點起來了!”王殊低聲叫到。

秦琬回頭瞟了一眼,確認了之後,就不感興趣地回過頭來。

他出城前,曾經吩咐文嘉,等他出去之後,就把狼煙點起來。不是警告敵軍來襲的烽火,而是求救的信號。

秦琬有信心只憑自己手上的兵馬戰具,就在遼國皇帝的大軍下守住天門寨,可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早點將王厚給催上來。能殲滅,又何必只是擊潰。

“來了!”一人叫到:“都監,來了!”

秦琬的雙眼也已經看見到人了。三百多騎兵正帶着遼國皇帝的命令,來攻擊橋上的防禦點。

多達三百騎的契丹騎兵,冒着槍林彈雨,行動間有如一人。

奔騰的馬蹄聲直貫雲霄,大地的震顫越來越明晰。

征服了整個草原,讓南方漢土畏懼百有餘年的契丹鐵騎,終於在天門寨城下露出獠牙。

……

“大王,狼煙!”

高臺上,耶律懷慶的隨侍指着城中突然冒起的濃黑煙柱,略帶緊張地說道。

耶律懷慶偏過頭,問蕭金剛,“是在聯絡王厚了?”

“大王不用擔心。”蕭金剛道,“王厚肯定會被攔下的。”

“我沒擔心。”

耶律懷慶如此說着,臉上卻明明白白地寫着“我很擔心。”

秦琬已經在求援了,附近十幾二十裡地都能看得見,王厚不可能再安坐在保州城中,肯定會大舉出動。

“要儘快了。”他想着。

……

三百鐵騎,在炮火中倏離倏合。

密集的彈雨,並沒能阻止他們接近城牆。

炮彈不停地落下,曠野中,不時就騰起一團塵土化成的黃煙。

可炮彈不是落到他們的身後,就是在鬆散的隊形中穿了過去。只有三人中炮落地,其中一人更只是坐騎被近處落下的炮彈嚇到摔倒,本人落地後,一個翻身又起來了。

戰馬飛馳,雖然三百遼騎的走向,看着是準備自石橋前斜掠而過,試探石橋上的守衛。但隨着他們的接近,任何人都看出了他們的目的。

鐵蹄聲中,三百遼騎距離石橋已不及百步了,只是奔馬幾個呼吸的路程。領頭一騎,調整了一下前進的方向。馬首的位置,已經正對着石橋正中央,他身後的同伴如斯響應,跟隨着他,直衝橋上軍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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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琬主將將旗下,只有單薄的幾列陣線,甚至都沒有鹿角攔在前方,防禦力看起來比紙還脆弱。只要能衝過去,天門寨主將的首級便輕易取下。此刻城門還是敞開着,甚至能直接奪下天門寨。

火炮的聲音小了下去,喊殺聲驟然而起,一柄柄雪亮的馬刀豎起如林。

……

王殊掌心都是汗水,身前僅有六排的軍陣,在遼軍鋒銳面前顯得是那麼的單薄。

第一次上陣,面對的就是大遼御營中的精銳。讓王殊自己來選,他更願意是從南方蠻夷開始,一步步積累經驗,最後纔對上契丹鐵騎。

如果要與契丹鐵騎作戰,那麼身邊的兵馬也該再多一點。幾十人組成軍陣,未免太單薄了。

但他身旁的秦琬,呼吸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穩。

秦琬從城中募集的敢死隊,並不是按照建制來報名,多是不成隊列的散兵。只有他面前的這幾排,卻都是他過去從天門寨中精挑細選的選鋒,人人都是馬步皆能的好手,刀槍弓弩都擅長。他們在夜襲時損失了一批,但現在還有一半,正毫不猶豫地守衛在他的身前。

立於隊列最前方的虎蹲炮組,緊張地看着越來越近的遼騎,眼睛越瞪越大,臉色也越來越白。

遼人的騎兵已經快要衝到了眼前,都幾乎能感受到契丹戰馬口鼻處喘出的熱氣,那一柄柄鋼刀,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頭頂上。

但他們還是沒有聽到來自身後的命令。

甚至有人都閉上了眼睛,可炮手手中的火引,始終不敢距離火炮更近一點。

……

撻不野縱馬狂奔,在百夫長髮出號令之後,就超越了領頭的詳穩,與幾名兄弟衝到了最前方。

他絲毫不畏懼敵人已經亮出的槍炮。

他之前已經與宋人的槍炮較量過了。

前幾天打破的那些村寨之中,擁有火槍的宋人爲數不少,他們甚至還能把松木刨開內芯,改裝成火炮。還有幾次撞上了宋人的軍隊,他們甚至裝備了更先進的燧發槍。

但那些槍炮毫無作用,百步外就開始射擊,直到撻不野用馬刀砍掉他們的腦袋,他們都沒能發射出第二發,七八個村寨打下來,兩三支宋軍對壘過,他甚至連頭髮都沒傷了一根。砍掉的腦袋已經能堆成一堆了。

“開炮啊!”

撻不野興奮着,雙腿夾緊了馬腹,只要宋人現在一開炮,他轉眼就能把那一個個慌亂裝彈的腦袋砍下來。

馬蹄重重踩踏着地面,刨開一塊塊泥土,轉眼又近了二十步。

“要開炮了吧。”

撻不野聚精會神,只等宋人槍炮一響,他就往前衝去。他已經瞄準了漢人的將旗,還有將旗下的宋將,那個宋將穿得金光閃亮,那麼光彩的目標,他的腦袋,撻不野要定了。

駿馬飛馳。

只剩下六十步了。

一直在身邊落下的炮彈不見了,周圍靜了下來,只有風聲在耳邊。

撻不野心中的興奮降了下來。

“怎麼還不開炮?”

撻不野靴後馬刺連踢,胯下的愛馬被逼得奮力狂奔。呼吸越來越粗,頭也埋了下來。

都不到五十步了,撻不野開始慌了。

“快開炮啊!”

火槍和虎蹲炮在這個距離已經能夠傷到他了。

但石橋上的宋軍軍陣還是一片平靜,絲毫沒有開炮的跡象。

四十步了。

撻不野跟着同伴俯下身,緊貼着馬背,縮小了打擊面。

他心冷下來,身子開始顫抖,四十步內受到炮擊,最前面的他,能活下來的機會就只有一半。

三十步,宋軍還是沒有開炮。黑洞洞的炮口在眼中漸漸變大,他心中狂叫,“爲什麼不開炮?!”

已經只有不到二十步了,以他的馬速,三四個邁步就能衝到可以揮下彎刀的距離。

“該開炮了吧。”

他心中冰冷地想着。

這一回,他終於等到了。

撻不野聽到了一聲笛響,下一刻,他終於聽到了他期待着的炮聲。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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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九重自是進退地(二)第九章 長戈如林起紛紛(二)第一十四章 霜蹄追風嘗隨驃(二十二)第三十一章 九重自是進退地(三)第一十二章 鋒芒早現意已彰(十四)第九章 舊日孤燈映寒窗(中)第二十七章 舒心放意行所願(上)第四十二章 望斷南山雁北飛(下)第二十七章 片言斷積案(上)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十二)第四十章 敗敵逐遠山林深(下)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十四)第三十五章 把盞相辭東行去(一)第三十二章 吳鉤終用笑馮唐(一)第四十一章 乍入危棲意欲迷(上)第一十四章 貢院明月皎(下)第八十二章 塵囂(十三)第一十一章 城下馬鳴誰與守(十三)第二十四章 攜眷西返家(下)第三百一十七章 反撲(下)第四十五章 仁聲已逐春風至(下)第四十三章 修陳固列秋不遠(十一)第三十二章 吳鉤終用笑馮唐(二)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二二)第一十五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二)第一十一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三)第一十八章 向來問道渺多岐(四)第四十六章 了無舊客伴清談(一)第二十七章 京師望遠只千里(八)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三十一)第一十八章 青雲爲履難知足(十)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十)第三十八章 心賊何可敵(中)第八十章 塵囂(十一)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二十五)第二十章 千山紅遍好憑欄(下)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三)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七)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六)第三十三章 道遠難襄理(下)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二十五)第三十七章 朱臺相望京關道(二)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六)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二十五)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二十七)第二十五章 閒來居鄉里(五)第一十一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一)第二十六章 鴻信飛報猶覺遲(六)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三)第二百六十二章 新議(二十八)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十七)第二十八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三)第二十九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四)第三十章 回首雲途路不遙(四)第六章 流水(下)第三十三章 女兒心思可知否(下)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二十五)第五章 月滿完舊諾(上)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十一)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七十四)第三十二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二十二)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十六)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十)第二十章 冥冥鬼神有也無(十五)第三十四章 爲慕昇平擬休兵(六)第二百二十二章 變故(十九)第四章 素意蘭心得君憐(上)第一百七十九章 變遷(六)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十四)第一十四章 臥薪三載終逢春(下)第二十九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五)第二章 天危欲傾何敬恭(八)第二十九章 百慮救災傷(七)第二十四章 南國萬里亦誅除(五)第二百八十章 微瀾(上)第四章 秋來暮色寒(上)第一十七章 往來城府志不移(一)第七章 煙霞隨步正登覽(八)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十三)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二十三)第四十七章 氣接瑤臺驂帝御(下)第三十一章 馬鳴蕭蕭辭舊歲(上)第一十一章 城下馬鳴誰與守(十二)第二百二十七章 變故(二十四)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十五)第三十章 肘腋蕭牆暮色涼(十二)第一十一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五)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十)第一十一章 五月鳴蜩聞羌曲(二)第九章 長戈如林起紛紛(五)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十六)第二百八十九章 飛信(上)第二章 天危欲傾何敬恭(九)第一十七章 觀婿黃榜下(下)第二章 凡物偏能動世情(二)第一百九十一章 借款(五)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二十三)第二十五章 山水流連住多時(中)第二百五十七章 新議(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