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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狂妄的說法。
可聽起來,就是沒有半絲玩笑。
半個月的一同漂泊後,我與他,被偶然路過的譽齊六王爺白爾雲帶了回去,充作雜役,賜姓了白。
我成爲了白易生。
他成爲了白霜天。
只是,霜天太漂亮了。
那時候,我還沒有成長到發現這樣的漂亮,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只知道,人們不是想接近他,就是想傷害他。
而往往接近他,也帶着些醜惡的目的。
特別是白爾雲那五個兒子。
只有比我們小一歲的小世子白綽,總是很火烈很大大咧咧地與我們玩在一起。
不必知道他們想對霜天做什麼,只要看到霜天皺着的眉頭,我便自動地熱血上涌。
終於某日,我在差些被三世子和四世子推進花園泥沼時,白爾雲恰巧回府,也恰巧,看見了我慌亂中露出衣外的那一塊小心掩藏的碧璽球獸。
收起回憶,我看向白霜天。
“我用這個,和一條命,買下你。”而此時的白霜天看着手中那塊碧璽球獸,悠悠重複了一遍當年那句話,帶着笑容的嘆息,“只是,你早已不屬於我。”
我看向窗外鳥雀嘰咋,半晌只道:“自己丟棄的東西,又何必後悔。”
六年,可以讓我學會很多東西。
也可以讓白爾雲在譽齊王年老智昏,底下五幫實力互相傾軋的混局裡大展拳腳,助我樹立起龐大驚人的支撐。
足夠我,一夕發難。
十五歲。
奇計一出天下動,譽齊神子亦鬼童。
利用錯綜的各自利害關係與長時間煽動的衝突,一夜之間,默默無聞的白易生從幕後轉至臺前。
最光輝的臺前。
肅清譽齊朝內勢力最強的其他四大黨羽,又借四黨殘餘之力及其與燕國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網,一月之內以神兵之勢迅速攻入燕國。
殺燕王,焚燕都,勢如破竹。
被四黨扶植的羸弱皇帝,自然也被我趕下臺。
我屠燒了界城,只不過是因爲霜天無意中曾說起,他從有記憶起到八歲出逃,都被囚禁在燕都界城。
我也有蓬勃狂妄的野心。
而終此一切,或許也不過只是爲了保護等於是被白爾雲軟禁來威脅我的霜天,許他一個安定的將來。
多好,多好。
只是,太天真。
就在這一切輝煌開場,也迎來了它的倉惶落幕。
界城破後十日,我依霜天之約獨身策馬,等在界城西郊七十五里山腳下。
滿懷的成功喜悅,半年不見的思戀,我覺得,也許可以確定,這是什麼感情了。
很想告訴他,也很想告訴自己,更希望,能得到迴應。
在一道身影出現在夜幕,緩緩靠近時,這種急促心焦帶些惶恐的情緒,便愈加強烈。
終於想要肯定地大聲宣言,這便是愛戀。
只可惜,差那麼一點。
所有的激情澎湃,凍結在那個同樣熟悉,卻分明不同的身影上。
那人,卻是白爾雲。
白爾雲說,自己早知道那塊碧璽球獸,是霜天所有。你爲霜天做的這些,霜天很感激。現在該是,霜天親身上場的時候了。
意思是,霜天,早已知曉。
默認。
默認將我矇在鼓裡,默認利用我玩命拼殺,默認此刻的兔死狐烹。
我並不是,一點也不知曉的。
知曉球獸的意義,知曉霜天在背後看着我時,帶着愁緒的眼神。
也知曉他不會主動暴露七皇子身份,以免再被送回燕國,或者接受私自出逃造成兩國摩擦燕王責難譽齊王震怒的懲罰。即使,是他的父王他的國家他的皇庭。
我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與白爾雲坦白了商討了計定了再若無其事繼續欺瞞我利用我。
是白爾雲主動找上他,還是他主動去找白爾雲。
悲涼的怒火,噴涌而上,旋即熾烈而下。
不是不想還給霜天,他應有的地位與光輝。
只是不敢放手,害怕失去。
於是演變成今日模樣。
於是我所有的心思機巧隱忍與爆發都成了往日雲煙。
於是七十四位天下高手雲集清瀏江畔,刀光劍影錚錚雪亮,迷濛了月色與血色。
白爾雲就站在那絲毫不亂只出現了三道缺口的六重包圍圈外,嘆息道,孩子,不要怪我狠。只是你太奪目,留不得了。
霜天呢。我問。
語尾帶着不與人說的輕顫。
他不會來了。白爾雲道。
我,大笑。
也不是不懂,白爾雲的野心。
又怎麼真的將權力真的建立在以我爲中心的基石上。
我的下一步,就是剷除白爾雲,扶白霜天坐上本該屬於他的王位。
可惜,等不了的人不是我。
甚至不是白爾雲。
而是,白霜天。
至此,又復何言。
八公山下,青瀏江畔。
我滿身血污,對着已被我拼死砍殺成三十三人的天下高手長嘯般大笑一身,縱身躍下青瀏江最急最兇最險最一去無回的江段。
江天連月明,我在波濤洶涌的江心立誓,定要得個不再被砍斷的未來。
雖生,猶死。
湍流中撞擊割裂後暴曬化膿的傷口,即使在沈南尋的悉心照料下亦是在全身留下磨滅不去的印跡。拆下繃帶後,自己近似無形中改換了的平凡許多的一張臉,讓我誤以爲,可以重新開始。
傷愈兩月後,答應了沈南尋的懇求,於是隨着易蒼進入晉國內廷,助易蒼一臂之力。
紛爭再起。
糾結八年後,原來也只不過,再次輪迴。
八公山下,青瀏江畔。
這樣相似的,在最後一刻丟盔棄甲的,那即將確定的感情。
易逐惜最後那聲被埋沒在巨石沙塵間的呼喊,究竟,是在說什麼。
是不是人人都這樣。
一次遺憾一次成功一次不明所以都是不夠的。一定要再來一次。
不論結果是成是敗。
這樣才能看開才能放下才能真正,闖過這一關。
所以,既然前路再次砍斷,那便自己砍斷後路,放棄所有,全力一搏。
也所以,我吞下玄天蠱聖,站在了這裡。
用盡所有心裡耐力步步計謀,新仇舊恨,一筆清算。
我取出懷裡的那個白玉小瓷瓶,半透明的薄壁隱隱透出其中那團生物般幽幽呼吸的黑色來。
何須武器呢。
這個,可是比任何武器都好用。
我笑。
“數次大起大落,從谷底爬出再次站在我面前,的確不容易。”白霜天的聲音很輕很淡,“你真的決定,與我同歸於盡?”
我也以相似的語氣道:“每代譽齊國主,都以自身精血蓄養一隻玄天蠱母。所以一旦玄天蠱母亡,則國主非死亦必重傷。而能殺死它的,只有玄天蠱聖。一旦融合,兩蠱皆亡,連同玄天蠱聖的宿體一併死去……只不過寄宿人體而成形的玄天蠱聖,卻是傳說中天下間最強的一把兵器吧。”
“不錯。”白霜天微笑點頭,“只是太兇太利,不至家國存亡關頭,絕不輕易使用這玄天蠱聖所化之劫天劍。”
劫天劍?!
我微怔。
“真正的劫天劍……”白霜天看着我未變的臉色,繼續道,“你已經取得的所謂劫天劍,只是那劍柄。”
我輕笑起來,頗爲複雜。
他若是知道劫天劍柄在做過燈籠柄掏耳勺換過三個雞蛋後又被我輕易摔碎在地上,會作何感想?
良久,白霜天淡淡道:“既然你已經決定,又何必再來見我一面。”
“既然是最後一面,自然是要來的。”我淡道。
白霜天一嘆:“所以你要先支走白綽。又隔了這麼些天才來找我,不過就是讓我知道白綽在你那裡,讓我不要輕舉妄動。”
“……他對你,還是很好。”
“只是因爲,我沒有像對你一樣傷過他。”
“也許即使傷了,他也不會背叛你。”
“的確。”白霜天一笑,“所以他現在,在你那裡。”
我忽然沉默。
“由他自己中了你的圈套去,和我直接命令他去,都一樣的。”白霜天繼續說着,看向窗外,“現在的他,該是全身浴血了。”
我,緩緩站起來。
用最鎮定自若的姿態。
卻立變成了,銳如冰箭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