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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商量了。”那道熟悉的清醇嗓音壓低三分,“留你全屍。”
我便笑出聲來:“還要記得日上三炷香。”
死死扣着我喉間的三根手指定住,緩緩撤去。
我伸手撫上喉頭,麻痛的輪廓,依舊清晰。
再加重一分力,我便要西去了。
一種,失落與孤清的感覺,便爬上我的心頭。
“成璧親我,你就這麼介意?”我回頭已一派常色,對着已然平靜下來的易逐惜戲道,“你也該知道他練的是凝魄訣,七情六慾比常人淡薄得多。看來大爺想收服美人心,還得多加努力。”
一邊笑說着,我一邊擡手想如對着段空遊一般拍拍他的肩。
還沒碰到肩頭,已被他揮手打去,還附送意義不明看來相當複雜的一瞪。
我當即苦笑。
“……你似乎已經認定,我對成璧有意?”半晌,易逐惜才道。
我訝然。
秋露堡那晚你與成璧同乘一馬,不是已經表現得很充分了?
“……就是說,那也只是一場你演來讓我神傷的戲?”我緩緩道。
“會相信那場戲,看來你還不知道他是誰!”易逐惜突然冰冷一嘻:“我只是要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易蒼!那個易蒼已經死了!不要將我和他再混在一起!!”
看着突然激動的易逐惜,我依舊平靜,淡淡道:“所以你要做給我看,這個易蒼喜歡的是別人,早已不是那個對我有意的易蒼?”
易逐惜握拳撇頭。
我慢慢笑起來,垂眸道:“你不知,原來那個易蒼,並不喜歡我啊……”
易逐惜一愣。
“他心裡那樣重的宏圖大業,根本裝不下不必要的感情。”我說着,不經意便看見,原本就放在了桌上的那面鏡子。
順着,也看到了,此時照出的那張臉。
自己的臉。
眉頭輕皺,帶着些傷感追憶洞悉的渺遠,隨波逐流一般的眼神,卻全被那微微勾起的脣角打亂。
兩分輕蔑一分冷漠六分自信最後一分傲然宣泄,便是十分的無堅不摧。
最激發同伴鬥志,也最激起對手厭惡的那一種似笑非笑。
突然便想起來,成璧方纔所說的話。
霎時,頓悟。
將所有心機狡詐血雨腥風都埋葬在這紋絲不動微笑面具下的人——是我。
屍體一般。
猛然便有一種,類似悲傷類似恐懼的衝動。
轉頭,便對上易逐惜深沉的視線。
幽吟暗轉的波瀾壯闊。
也曾無奈,他對着旁人才會精準展現的雍容自若君主之姿。
但原來,這對着我纔會有的急怒狠厲,更加驚喜。
我,深吸一口氣。
擡手撫上他的臉頰,很柔和地笑:“鮮活的,很好。”
易逐惜便是一怔。
緩緩地,他的目光開始閃動。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鄭重的,卻並不生疼。
突如其來的,坦率意味。
我以爲他要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就這麼疑惑間,便見他突然恨聲甩開我的手,快步走出門去!
與成璧如出一轍。
我,愣在當下。
失望安定與一絲可笑,隨即搖頭大笑。
怎麼今晚我們仨,個個都是莫名其妙。
“你說,是不是晚飯裡有菜不新鮮,以致我們全體精神恍惚?”好半晌,我才我邊笑邊道。
而此時,一人在我院裡落定,抱胸靠在門前道:“老妖你被我打到腦子了?一個人在這裡傻笑說傻話?”
我走到一旁,抄起一個紅彤彤的傢伙就丟了過去。
“哇!”段空遊接住那個紅繩結,左翻右翻。
不一會兒,就一個機靈接住從裡頭掉出來的細小物件。
長長的鉤狀鐵條。
“這不就是高臺上固定托盤用的鐵鉤麼?正好啊!”段空遊立即大叫,對着我搓搓鼻子,“我就知道老妖你必有後招!”
“所以半夜趕過來看看,我有沒被你追殺得忘掉我這寶貝計策?”我哼一聲,利索地將方纔多番打攪而總是半途而廢的紗布綁好,套上衣物,對着段空遊揚眉,“有人等好戲看呢,怎能叫人失望?”
後山西頭,我與段空遊沿着早已熟悉的山路急奔。
早走過不知多少遍,輕車熟路,月色熹微亦是腳程飛快。
臨近那武鬥場圍牆時,雙雙停下來。
“老妖啊,你確定玄天蠱母就在裡面?”段空遊第一百遍敲敲那有着空洞迴音的石壁再第一百遍嘮叨,“顧優的話能信?”
“當然不能信,所以我們會在這裡。”我一嘻。
“與我們有仇,所以指點的地方必定暗藏危險這話沒錯……”段空遊撓撓頭,“你說他這麼借酒澆愁鬥志低落證明他也不知道擔負着保護玄天蠱母重責的話也沒錯……”
“這不就得了。”
“也許連他自己都只是暗察危機,並不曉得裡頭到底如何兇險……”段空遊一嘆,“不是我膽怯,只是老妖啊以我們兩人之力硬闖,會不會一去不回?爲了還成璧那小子個人情做到這份上,是不是過頭了?”
“當然不是爲他。”我笑,“是爲我自己。爲了我自己的命。”
段空遊一愣,一個恍然,又一個似懂非懂。
“不用瞎猜。”我繼續笑,“不是你想的那樣。即使猜中什麼,也是猜錯。”
段空遊沉默半晌,深呼吸摩拳擦掌道:“那就不猜了。反正這種時候,也只能硬着頭皮上!”
“好哥們!!”我豎起大拇指,“前途艱險難測性命堪輿,就應該……”
段空遊已然與我一同運氣擡腳,準備好發力一踢。
砰的一聲。
一同出腳。
段空遊向着那石壁。
我向着段空遊。
於是就砰的一聲間,段空遊悶哼着被我踢飛向一邊。
“……另尋他方嘛。”我悠然走近他。
段空遊灰頭土臉地一下跳起,剛要罵聲,又被我揪住領子轉向另一邊。
“喏。”我道。
他呆呆地順着我下巴指點的方向看去。
跟前,方家圍牆。
“爬過去?”
“嗯。”我點頭。
“你瘋了!”段空遊突然拉住已經抓住藤條往上爬的我,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方家打圍牆時把通往地穴的另一山側也圍了去,從那後院的地窖穿山走也許可以繞開裡頭的機關佈置,可那裡是一覽無餘的後院啊!現在成了武鬥場,那幾個高臺也順便充作了燈塔,我們一進去就會被……”
段空遊突然停住,看着我微笑的臉哦啊幾聲,才大舒一口氣:“原來比武招親時你並沒有爬錯臺子啊……”
“可你追殺我時甩的那幾鞭可真用力。”我搖頭嘆,“此處隔着圍牆的那一頭,正好是我們毀掉的高臺處。作爲燈塔使用的其他高臺光線並不強,那廢墟應該已經成爲燈光死角。即使那廢墟已被清理也不要緊,少了個障眼的憑藉而已,有什麼情況翻回來便是了。”
段空遊已經哼哼道:“你早就算計過不是麼,不然怎麼演得像,你自己找苦吃。”
唸叨着,卻也隨着我飛躍的腳步,跨上牆頭。
就這麼以跨一蹲,卻再也下不去。
人聲,就在腳下不遠處傳來。
“你說那小公子長得這麼俊,家世也這麼好,到底什麼來頭?”
“你可說的成璧公子?那可是啊,隨手一出就僱人連夜修好了高臺,還附贈了一把七骨描金扇代替那匕首送給老爺做樑姑娘的嫁妝,怎麼看怎麼是皇親國戚的派頭!”
“還提議暫停武鬥,明日再開,看來也是對樑姑娘有意。明天的比試,有的瞧咯!”
“就是就是!”
那兩道話聲說到這裡,頓了頓。
一些輕微的點火聲響傳來。
忽然,一亮。
——那一夜重建的高臺,赫然在我眼前!
高臺上頭被引火點燃的燈籠,正燃着雀躍的紅光。
照亮了引火的那根竹竿。
照亮了執着竹竿的那隻手。
照亮了邊聊天邊點燃燈籠的,那兩個素巾青衫的家丁。
於是透過高臺,襯着燭火,四人八目,驟然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