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揚停車的地方不足半尺的地方,就是那屋子的門口,我連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不用怕,我都說過了,我家下面還壓着只大東西呢,鬼再多,陰氣再重,村上陰邪之物也滋生不了,那些鬼更成不了氣候。”
項揚已經解開了我的安全帶,摸了摸我的頭,說道。
我點頭,他先前確實和我說過,項家下面另布了一層風水局,局下一個墓,墓中另有風水,不知何人所布,主要是爲了壓制住裡面的東西,據說那東西很厲害,當初滅項家滿門的那羣黑袍人也不敢擅自去破了那風水局。
也因着那被壓着的東西,村內毒蟲邪物都生長不了,被聚集而來的鬼怪也成不了氣候。
但自項家被滅門之後地府便不管這地方,所以,聚集而來的鬼魂明知成不了氣候,但也大多不願離去。
只是,知道這地方有密密麻麻的鬼怪,就算這些鬼怪都是小角色,想想也是膽寒啊。
我一甩頭,忙讓自己收回心來,不再多想。
瞥眼間見項揚已經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便趕緊跟着他下了車。
下車後,他先是在從揹包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混了雞冠血的硃砂,繞着車子撒了一個圈,又取出一些銅錢拿在手上,嘴上念着晦澀難懂的咒語,腳上不知踏着什麼步子,在繞着車子走。
每踏出一步,便有一枚銅錢從他手上被拋出來,每一枚都正好落在硃砂圈內。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銅錢掉落在地發出的“叮”聲似乎還和他的嘴上念着的咒語很巧妙地共鳴在一起,聽了讓人覺得耳目清明,十分舒適。
隨着銅錢一顆顆被丟在地上,我漸漸發現,那些銅錢組成的形狀,似乎是八卦陣。
當最後一顆銅錢落在地上,他口中的最後一句咒語也剛剛唸完,隨後,我只聽他說出一句“小心”,便見自那笑聲出現後重歸明亮的村子突地又陷入了黑暗。
死一般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除了黑暗外,四面八方還有陰冷的風吹來,像暗夜裡的毒蛇,盯着活人,虎視眈眈。
我下意識就是一個寒顫,忙抱手縮了縮,顫巍巍地想從包包裡拿出手電來照明,卻發現,我竟然哆嗦着動不了!
我努力地睜大眼想看項揚在哪裡,卻什麼都看不到,無盡的黑暗將我包圍,沒有拿東西的聲音,沒有腳步聲,空氣中只餘呼呼的風聲,老房子被風吹動的吱呀聲,以及我自己淺淡壓抑的呼吸聲。
我心裡突然升起一種無比絕望的感覺,我甚至懷疑項揚已經不在了,要不然,這四周怎麼這麼靜,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是不是嫌我什麼都不會,嫌我除了離他近一點可以作爲他駐留人間的籌碼外再沒什麼作用,將我拋下了?
越是想,我心裡就越是害怕。
我甚至萌發了一種這世界滿是醜惡,想要自殺,長眠於此的念頭。
我緩緩脫下揹包,離開拉鍊,伸手往揹包裡摸去,想
看看裡面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可以讓我了結性命。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到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而後,我腦子一個激靈,頓時醒了過來。
睜開眼,便見眼前一抹光亮。
這光亮,是一隻手電筒發出的,雖是強光手電,但因此地陰氣重,能照清的距離並不十分遠。
沿着那手往上一看,便見項揚正一手拿着手電筒,一手搭在我手上,一張臉微微垂着,正看着我,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見我清醒過來,他認真地說道:“只是一些能讓人產生絕望情緒的小鬼而已,只要心念堅定,就不會被它們影響,以後要再遇到這種情況,記得用符。”
我點點頭,應道:“好。”
但才答完“好”,我卻禁不住鼻子一酸,忍不住道:“我怎麼做到心念堅定啊,我怕你丟下我,雖然你說我變好了很多,可我骨子裡還是自卑啊……”
“我不太懂怎麼哄女孩子,但是可兒,”他微低下頭,“哪個人不是一步步過來的,你不爭氣的時候,我也氣過你,甚至,我曾經還想過要……你的努力我都看得到,就像今天在路上,你明明怕看屍體,卻還是逼迫自己看,我已經在見證着你的成長,你自卑什麼?”
他說着,手上一滑,那隻搭在我手上的手頓時就變成了牽着我的手,四周的冷風彷彿都被屏蔽了般,我再沒感覺到冷。
“走吧,先去老宅那邊看看。”
我點點頭,連忙跟上他的步子。
不知是不是因爲他在的關係,一路上走了好幾分鐘,我都沒再遇到其他髒東西。
冷風仍在呼呼地吹着,撞擊着老房子的門窗,時不時還發出一些沉悶尖銳如鬼哭狼嚎的聲音,偌大的空間裡盡是黑暗,只有項揚手上拿着的手電筒發出的光柱在不斷晃動着,看着十分詭異。
我心裡不由自主地再次緊張起來,爲了緩解氣氛,我小聲地問了他一句:“我能說話嗎?”
“可以啊,我用了鬼術,談話外邊那些鬼聽不見。”
聽他這麼說,我也就毫不客氣地發問了:“剛纔你繞着車在幹嘛啊?月光怎麼突然就沒了?”
“也沒幹嘛,就是弄個障眼法隱匿陣什麼的把車藏起來而已,然後過程中產生的波動順便破了鬼物聯手弄出的亮光罷了,也算是個小警告。”
“警告?警告那些東西別動我們,也別動車?”
“嗯,自從這兒傳出鬧邪後,已經好多年沒人來了,這些鬼東西在這裡,看到有人來不知道有多少在偷偷流口水呢。”
我腦子瞬間就冒出一副奇形怪狀的“百鬼齊流口水”的模樣,再想想前兩次要不是項揚拍我,我會不會就這樣自殺死了然後再被百鬼分餐,就頓時渾身一個寒顫,也不管項揚無語的白眼,甩開思緒,轉而問道:“照這樣說來,那那幾個研一的來了不是要被分餐了嗎?”
“呵,”他冷笑一聲,“要真是有有心人,不管怎樣,總是進得來的。”
聽了這話,我心裡一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不用怕,一切按計劃進行,計劃之外的,有我。可兒,計劃之外,難免有些東西要瞞你,別怪我好嗎?”他還在繼續往前走着,牽着我的手卻緊了緊。
我心裡一暖,緊張感頓時少了很多,應道:“嗯!”便開始在心裡默唸起驅邪的咒語來。
也不知是我自身心理原因還是驅邪咒語的原因,隨着時間的流逝,我心裡的緊張感竟然慢慢消失了。
村道上的路雖是泥道,進了村後的道路卻是由青石地板鋪成的,村裡的房子分佈也並非兩相對齊中間一條路的構造,而是拐角很多的佈局,一路下來,我不知跟着項揚拐了多少個彎。
之前我好像就聽項揚說過這種風水佈局的事,但我沒聽懂,項揚便說,不記得就算了,反正這種風水局也很少見。
也不知又繼續拐了多少個彎,走在前頭的項揚突然腳步一停,轉身擡手,將手電筒往上照去。
我的視線跟着移了上去,一眼便見一塊半掛在門扉上的牌匾,其上佈滿裂縫和厚厚的灰塵,牌匾下垂的兩個角已經被陰氣和溼氣慢慢腐蝕了,露出黑烏烏的內裡。
牌匾上面的鉑金篆字也已經不甚清晰,卻還能隱隱看出“項宅”二字。
項宅。
項揚的家。
我心中一顫,目光往下一掃,只見牌匾之下,是兩扇緊閉的大門,左側的那門像是被什麼東西咬過一樣,硬生生地破了個參差不齊的洞,洞口內是黑幽幽的裡宅,咆哮着的蕭蕭冷風從裡面吹出,吹得大門吱呀作響。
門是朱漆紅門,上刻繁複雕花,但經歲月和陰氣的腐蝕,朱漆已經褪去不少,上面的雕花也被腐蝕得不成樣子。
門邊兩側,兩根巨大的紅柱聳立着,其上紅漆也是大幅脫落,顏色早已黯淡。
兩根紅柱之下的地板上,分別有兩個坑窪,一看便知那兩處之前應該都放了石獅,只是現在,石獅都已經不見了。
凋落如斯的宅落,遮不住以往氣派的模樣,連我一個從沒在這兒住過的人都覺心內悲愴,親眼看着自己的家變成這副模樣的項揚,心裡又會是什麼感受?
我忙將目光移向項揚那邊。
只見他一雙眼還看着那牌匾,眼中水波仍在泛動,卻是看不出其中情緒。
“項揚?”我擔憂地輕聲喚道。
他回過頭來,微微搖頭,說道:“我沒事。其實這個老宅,自我四歲國內發生動亂後就沒再住過了,現在你看着覺得破,其實那時候被砸着更破呢,只是後來我爸他們修繕了一下罷了。自動亂結束後,我們一家人就一直住在動亂時臨時搭建的木屋裡了,我對這座老宅的感情並不十分深厚。”
我抿脣,不太相信地看着他,可怎麼也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任何東西,我還想繼續看下去,他腳下卻一動,說道:“走吧。”
說着,他腳下便邁動了步子,我忙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