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想之間，張老頭已經把23號停屍櫃拉開了，一個人喃喃地對着停屍櫃裡的屍體說話，我微低着頭，腦子有點空白。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好像有哪裡不對，可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吱呀……”
一種類似林正英師傅拍的殭屍片裡的殭屍撓棺材板的聲音響起。
而這聲音，似乎就是從24號停屍櫃裡傳出的，撓的還是鐵皮！
我頭皮頓時一陣發麻，難道，不是23號停屍櫃有問題，而是24號停屍櫃有問題？
我往後一退，頭則下意識往24號停屍櫃的標籤伸過去看，只見上面寫着“李馬特”三個字，心裡頓時鬆了口氣。
“老夥伴，我們在一起工作了好幾年，你先走了，我也快走了，我很快就會去陪你了，你一個人在地府再也不會寂寞了……”
張老頭這時已經丟了他的柺杖，一隻手就往停屍櫃裡早已被凍得僵硬的李老頭臉上摸去，臉上還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似乎壓根兒沒聽到隔壁24號停屍櫃裡傳來的“吱呀”聲。
我一皺眉，側耳繼續往24號哪兒聽去，這時候好像又沒有那種繞棺材似的聲音響起了？
“子君，你和我說，你在下面想我了嗎……”
張老頭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時沒了那瘮人的“吱呀”聲，張老頭這話就清清楚楚地傳進了我耳中。
我一愣，心裡只覺這話十分怪異。
猛然想起先前他和李老頭的屍體說的那句話，我頓時渾身一顫，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難道……這兩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在晚年了覺得無聊了就來了一段轟轟烈烈的黃昏戀？
還是我腐眼看人基了？
那頭，張老頭摸着李老頭早已僵硬的屍體摸得越來越起勁。
而這頭，我渾身雞皮疙瘩越起越多，還一邊起一邊落！
好像還真不是我腐眼看人基，而是，這倆老頭真有貓膩……
原來是真愛……
怪不得，外界都傳李老頭瘋了，可老頭還偷偷摸摸拐着彎兒拄着柺杖往陰森森的太平間摸屍體來了……
我汗顏地抹了抹額頭。
“吱呀……”
正天馬行空無比腐朽地想着，隔壁24號停屍櫃裡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被嚇得一跳腳，下意識就想往後退去，瞥眼間看看張老漢，他似乎還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
不對勁啊！這麼大的聲音，就算張老頭和李老頭間真的有啥貓膩，也不可能“深情忘我”到這般地步吧！
我皺眉，難道，他是被一隻變態的欲色鬼上身了？
“吱呀吱呀……”
24號停屍櫃裡的聲音越來越大。
得知23號停屍櫃不是我害怕見到的屍體，也得知24號停屍櫃外面的標籤不是我的、雅微的或項揚的名字後，我對這太平間便沒啥興趣了，再聽那24號櫃裡的“吱呀”怪聲，我更是想快點逃離這鬼地方。
此刻，我已經摸到了太平間門邊，只差一個開門就能出了這太平間！
但我越看越覺得張老頭是被變態欲色鬼給上身了，想想也是有他在，我纔不至於像夢境中那樣害怕，而且他也老了，也實在是不忍心他一把年紀了還被這樣折騰，便學着項揚當初將白紙血符拍在雅微身上時的樣子，一把將一張辟邪符拍到
了張老頭身上！
結果，沒啥用……
我不信邪，開始念起咒語來。
沒念兩句，那頭24號停屍櫃裡再次傳來“吱呀”一聲，似乎是停屍櫃的櫃子開了？
我腦瓜子開始想該怎麼辦，嘴上比腦瓜子快，下意識地就將咒語給唸完了。
咒語一念完，符紙直接在張老頭衣服上燒了起來，陣陣一副焦臭味開始傳來，但不一會兒，那符火就給滅了。
項揚曾經和我說過，符火燒鬼不燒人，張老頭這時的情況明顯不對，但我卻沒注意到這一點。
因爲，只一個瞬間，我就發現，我沒拍到張老頭身上的那隻手上還捏着一張高級五雷咒符，但我身體已經不在太平間了！
身下一陣搖晃。
我頭有點發昏，先是伸手揉了揉頭，接着才仔細打量了起來。
這是一艘沉香木的大船，並不十分華麗，但所有的用料卻都低調奢華，頗有一番情致。
而我所在的地方，是船艙中的一間房間內，此刻的我，正坐在房間窗邊的一張凳子上，外邊傾盆暴雨，一顆又一顆大雨砸進來，打在我臉上，手上，脣上。
我一隻手支在桌子上，託着我的下巴，緊蹙娥眉，被飄進來的大雨打溼了衣衫，袖口微微垂落，雖有狂風，卻也再難以恣意飄動起來……
原本平靜的湖面在這狂風暴雨之下變得波濤洶涌，之前那一陣搖晃的感覺便是由此而來。
而我，託着下巴蹙着娥眉就是因爲這狂風暴雨，而我，沒傘……
脖間一陣清涼之意傳來，我腦子一陣清明……啊呸呸，我剛纔想的是啥呢？
顆粒大的大雨不停從外邊砸來，我猛地站起來，往後退去。
感覺到身上不太對勁的感覺，我低頭一看，就見身上穿着不是我常穿的牛仔褲和T恤，而是一身白色古服，活像小時候看趙雅芝版的新白娘子傳奇裡的白娘子的衣服！
我頭上也有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我伸手一摸，就發現我頭上多了個大發髻！
回想起我來這破地方前最後看到的場景是那24號停屍櫃打開了，我頓時就有了一種想罵孃的趕腳……丫丫的，這什麼破鬼域，死鬼變態，演白蛇傳呢！
我往身上摸了摸，除了我手上的這道五雷咒符外，黃符竟然全不見了！
難道我又是意識被拖到鬼域裡了？
腳下之船一個搖晃，我一下子沒穩住，一個狗啃食就摔到了地上。
這一摔，把我摔了個七葷八素，好不容易清醒了的腦子又沒那麼清醒了。
隱隱約約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想要入侵我的腦海，彷彿要將我整個腦袋像掰西瓜一樣掰開，火辣辣的疼。
我痛苦地雙手抱頭，脖間再次一個清涼，卻很快就聽到一聲輕微的“咔”聲。
而後，我腦子瞬間陷入混沌。
一段段情節和感想涌入我的腦海之中。
我彷彿變成了一座山清水秀的山上的一條小白蛇，每日在山水之間馳騁，餓了就吃山上的果子，渴了就喝山間的澗水。
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覺得我的腦子好像不再只對山水的熱愛和天地靈氣有着渴望，還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比如，我渴望親情了。
聽山上的熊爺爺們說，我這是通人性了，也許有一天，我能修成人
形，像人那樣生活。
對於妖來說，做人或成仙都是我們的夢想。
只是，成仙太難，我們所想的，也就成了做人。
修成人形，就是一種莫大的幸福，至於成仙，連人形都化不了，如何成得了仙？
聽到這個消息的我，別提有多開心了。
而後，我每天除了吃飯喝水外，每天都在洞穴裡修煉。
這樣又過了很多年，某一天，我發現自己好像有了要蛻皮，邁向更高階更長生命的跡象。
在這還只是跡象，我要想讓這事從跡象變成真實，就必須到山水之中游蕩，去感受天地之間的奧妙。
這樣想着，我就去了。
我在天地之間遊蕩了許久，心裡的充實感越來越強。
等我想要回洞穴中去成眠消化我的感悟時，我突然掉進了一個陷井。
山上的老人們說，掉進了陷井，要是逃不出來，那就是死路一條，因爲，人類很貪婪，他們愛吃我們這些所謂的“野味”。
陷進陷井沒多久，就有一個拿着弓箭長得五大三粗的獵人要來收一天的獵物了。
他看到我時笑得嘴都裂開了，因爲我已經修煉了很多年，雖然還沒有靈力，但我的個頭比一般白蛇大，皮色也更亮，能買個好價錢。
我以爲我要死了，可是卻有一個打柴的老人見到我，還願意爲我花光了他一生的積蓄。
他救了我，又放生了我，可他自己沒錢了，人也老了，沒辦法再去打柴賺錢養活自己。
這一次意外，我得到的感悟全都功虧一簣，蛻皮也沒成功，但我還是很開心，因爲，我認識了他，一個善良的人類。
我知道他爲了救我已經無法維持餘生了，所以我每天都採摘最鮮美的野果給他，也爲他收集新鮮的露水。
可他終究還是太老了，救了我沒多久後他就老死了。
我在他的屍體面前難過了很久，好像還有一滴淚從我眼中滑下。
這時我才明白，原來，還沒化爲人形的蛇也會流淚。
我看了他很久很久，可我還沒變成人，也沒靈力可以埋葬他，只好一根一根地用嘴叼來稻草掩蓋了他的屍身，並在整座山上宣佈，誰要敢在我外哦出覓食時來叼走他的屍身，我白蛇化靈後一定第一個殺了他！
後來，果然沒有人敢來叼他的屍體，可他的屍體也在一天天腐朽……
可我也沒再回洞府修煉，就在他家附近枯坐，每天都守着他，對着他的屍體，咿咿呀呀，說着我們蛇語。
我知道他聽不懂，但我還是很想和他說。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屍身慢慢腐壞，變成骨頭，骨頭後來也化成了灰，我這才用嘴趴了泥土掩蓋他的屍體，回到洞穴之中修煉。
每一次修煉結束，我都會去他的墓前枯坐幾天，對着他的墓，繼續咿咿呀呀。
又過了很久很久，我化成了人形，我依舊在他墓前枯坐，同時也開始行善佈施，只爲有一天能得道成仙，也就是，鬼神。
在我一千歲的時候，我收了一個剛剛化形的小青蛇做妹妹，在一次佈施中，我遇到了一個書生，他和當年那個打柴的老農一點都不像，但我知道，這是他的轉世。
然後，我突然不想成仙了，只想陪他度過餘生。
當然，是他的餘生。
我的餘生，還很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