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雅禮站在石臺上,手握玉劍居高臨下地看着來人,神色嚴謹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既然已經來到此地,想必山下把守着唯一入口的守衛也已遇害。
他能活着出現在她眼前,說明他已經成功闖過她精心設置的混沌之機陣法,一個她用了多年時間耗盡全部心思精力去研究佈置的陣法,混沌之機。
混沌之機是慕容家流傳下來的上古時期的古老陣法,其內藏玄機之複雜多變,陣法因天時地利不同,在設陣範圍內隨時隨地發生改變,一花一草,一風一雨的自然變動都能形成新的迷幻陣法去阻擋來者,整個陣法變幻莫測沒有規律可言。
設法之人如若弄錯一步必然以其性命遭受反噬的代價,因此歷代慕容家的傳人都對此陣法的運用望而卻步。唯獨到慕容雅禮時卻能參透其中玄機,得而用之。
而破此法之人不僅要通曉五行八卦,經緯天文,更要善於計算機理。算術了得的同時,更要武功卓越,反應靈活。因爲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成爲混沌之機的犧牲品。這些年來成爲犧牲品的人自然不計其數。
慕容雅禮是極地皇陵第二十九代守陵人,慕容家祖先與達西國皇家達成契約,世世代代守護着極地皇陵不被外來者進入。而混沌之機就是保護極地皇陵的可靠屏障,如今這屏障已被破除。
慕容雅禮守陵多年,這是第一次有人破了她的混沌之機陣法。教她謹慎之餘又不得不好奇來者身份。
慕容雅禮一個縱身躍下石臺,與來人平視,是一身着白色衣袍的男子,雪衣迎着微風輕拂,卓然地立在恢弘大氣的極地皇陵石門前。臉如雕刻般完美無暇,五官分明,俊美異常。全身散發着一種清冷孤絕之韻,面無表情,神情漠然。但是那漆黑如墨的雙眸裡透露的是深沉的悲痛。令慕容雅禮不禁一窒。
待看清男子絕世面容後,雅禮知道了來人身份。南宮宸,是大夙王朝首屈一指的人物,據說財富多到可供後代子孫享用幾百年,同時也享有大夙第一美男子的稱譽。本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男子,卻得月牙公主一身絕世武功相傳,想來當今天下,能戰勝他的人也寥寥無幾了。
仔細打量發現南宮宸的髮絲有些凌亂,白色的衣袍上也沾了些許泥土和血跡,手腕上還流淌着血,握着劍的力道也有些不足,估計這陣法他破得也不輕鬆吧,想到這雅禮浮躁的心境頓時平緩下來,畢竟多年成就毀於一旦說到底對自己的自尊還是有一定的打擊。
但無論南宮宸再如何狼狽也難掩其一張翩若驚鴻的容姿,怪不得月牙公主一生這般癡戀於他。奇怪的是他自來到極地皇陵後一言不發,也不看她這個守陵人一眼。視線直直穿過她身旁盯着陵墓石門,明顯無視她的存在。
但慕容雅禮仍然不敢有半點鬆懈,皇陵被闖,陣法被破。這一樁樁事情慕容家都不能和達西皇家交代。而且長老院那幫人也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
南宮公子,我不想傷害你,你請走吧。”既然知道來人身份,當然也知曉他來的目的,慕容雅禮不等他開口出言勸道。縱然眼前的男子武功超羣,自己極有可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極地皇陵的墓門一旦關閉是不會輕易開啓,更何況公主入陵不過一日。
關於月牙公主迷奇的生世和際遇,慕容家族已將所有訊息如數告知她,因此對於南宮宸和月牙公主的之間的糾葛,她自然也知曉。
雅禮見南宮宸沒有迴應她的話,只是眼神麻木地看着石門,彷彿要把石門看穿一般,耐心漸漸消失,不耐煩至極,正欲開口,卻聞得眼前男子輕聲低喃:“只願今生,能再見她一眼。”彷彿置身於無人境地,天地間只餘他與陵中之人,男子盯着陵墓石門,眼神逐漸空洞起來。忍耐了許久的悲傷,見到這冰冷的大理石門終於傾瀉開來。
南宮宸的心彷彿靜止了,從看見陵墓石門那一刻,他知道,原來一切已成定局。可是仍舊奢望,今生能見着她那張清秀的容顏,只要一眼哪怕琉璃百世,迷途千年他也甘願。
一心只想用盡這世間的榮華富貴再換她一張笑靨,都已決心傾盡此生愛戀只爲她一人。可是她爲何這般殘酷無情,不肯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她怎麼可以帶着對他的恨長眠於地下,她怎麼不等到他的懺悔就離開這個世界。
生願同衾,死願同穴。月牙,是你食言還是我無緣。
分別時她那蒼白無力的笑容像是刻在他腦海,那樣的笑卻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分明是輕聲話語卻飽含無數悲痛:“你終於不用再費勁心思讓我離開了,曾一度天真以爲能夠感動你能換來你的半絲垂憐,可是現如今,才發現我錯得有多離譜。而如今我也終於和你站在一個對等的位置上了,從今以後你有多恨我,我就有多恨你。”
那日她剛流產,病臥在牀,蒼白的面容伴着淚痕,嘴脣被狠狠咬出血絲卻不肯擡眸瞧他。是他教人把她的安胎藥換成打胎藥。是他親手扼殺了他們第一個孩子,那個還未出生的生命就這樣成爲一灘血水,她也終於對他心死了。這些明明是他最想要的結婚,可是爲什麼他的心卻前所未有的痛不欲生。
回憶起相識的過往,初遇時她偏執無禮,再遇時她竟奉師命刺殺他父親,讓他父親被奸人所害,陷入巨大陰謀中,南宮一族家道淪落,從此一蹶不振,破敗不堪。
他作爲南宮家後人,爲了復興家族興盛,歷經千辛萬苦,殺了幕後黑手,她的親生父親。他與她本有着不共戴天的宿仇,她卻執意要陪在他身邊,無論對她如何狠心無情,都不願離去。
更令他驚訝的是,她竟然是大夙王朝的領邦達西國的公主,從小流落大夙,被培養成絕命殺手的她竟不知曉這一切。他爲了復興家族往日繁盛面貌利用了她,傷害她,報復她,把她推入深淵。而她不僅甘心被他利用,還把自己一身所學的絕世武功傳授於他。
即便在後來的點
滴相處中發現她纔是他的摯愛,可是他仍然不肯面對這段畸形的感情,他恨自己,愛上殺父仇人的女兒,更恨她不知不覺中掠取他的整顆心。騙自己把她留在身邊只是爲了報仇而已,絕無他想。
復仇成功後,他更加彷徨無措,已經沒有理由再留她了,千方百計把她趕走,以爲自己再不用面對她,會得到了解脫,卻不知自她離去後,他的心如萬蟻啃噬般心痛,腦海裡盡是她的倩影。終於他才發現,原來她纔是冥冥中註定的那一人,只是他的一錯念,從此咫尺天涯。
在他準備去尋找她時,得知她已經被帶回達西國,他動身去達西,在半道卻突然傳來她的死訊,他甩開一路隨從,快馬加鞭而來。破了重重迷陣到來,卻還是晚了,留給他的只是一道冰冷的石門,從此陰陽兩重天,她就在裡面,明明一門之隔,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原來她早在一年前就身患重病,一直掩飾着不讓他發現。而他居然也該死的沒有絲毫察覺,她回達西不久就疾病復發而去。
達西皇室爲了不讓她遺體腐爛,便送她來這常年冰雪不化的極寒之地,也就是極地皇陵。她死時才二十歲,正是尋常女子抹得胭脂醉,描得柳葉眉的大好青春年華,卻這樣長眠於冰冷皇陵,從此再沒知覺,永遠與冰冷黑暗相陪。
半生浮生醉,花影重疊衣,從今往後,何處去追憶那逝去的麗香鬢影。餘下的歲月還這麼長,卻沒有了她的陪伴,對於他而言卻是走到了盡頭,舊恨舊情千千縷,從此無人訴。
“南宮公子,我的職責就是守護皇陵,所以我是不可能讓你進去的,你還是請回吧。”雅禮看着臉南宮宸的臉色由平靜轉爲巨大的哀痛,突然有些憐惜眼前人。
來極地皇陵的人大多是挖寶的盜墓者,幾乎沒有一個人像南宮宸這樣千山萬水而來只爲見心愛之人一面,想到這,雅禮有些動容。來人不光容貌讓她驚歎,一身不凡的本事讓她折服,他也是第一個破了她陣法的人。感情上她對南宮宸心存相惜之情,但是聖神的使命提醒着她不能感情用事。
南宮宸沉浸在往事的回憶裡,心神渙散。兀地聽雅禮這麼一說,冷笑一聲:“是嗎,看你是否有這個能耐?”雅禮聽聞神色一變,只見對方一個勁風掃來……
月牙知道自己命數殆盡,皇叔把她送來內陵,讓她躺在能治癒百病,驅毒護體的千年寒冰牀上,但她知道自己已時日不多,如末路之獸,垂死掙扎罷。
胸口像有一塊巨石壓着,呼吸只餘出不能進,手腳提不起力,雙眼也模糊不清,整個天地間朦朧一片。她應該就要走了吧,離開這個負她一生的悲慘人世。
聽肖婆婆說,人死之後會到另外一個世界,那裡沒有傷心,沒有欺騙,沒有不幸。月牙薄脣微動,卻發現自己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她彷彿已經去到了那個充滿溫暖,幸福之地。
“玥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