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可不像方纔,人掉下去能順着繩子爬上來。這次,船都翻了,繩子拴着的船舷自然扣在水底,便要扯着人往水底鑽。
而且,那繩子並不長,董其成拉着繩子摸到船邊,已然喝了半肚子水。船底滑溜溜,他往上爬卻扒不住,好容易搭了半截身子上去,水一晃,船一動,又滑了下去。
這還不止,他身上穿的是皮襖,皮襖裡頭還有一層棉衣,泡了水,沉重無比,在董其成感覺,便是冰冷的死人手把他往水底拽。
“救——救我——上船——”
水匪們看了會兒好戲,才紛紛游上前,圍住了董其成。
“大人,大人一起來吧。”
“大人,要先把船翻過來。”
“大人,你衣裳太重了。”
“大人,這繩子太短。”
“大人——”
董其成一條命去了多半,聽得耳邊叫叫嚷嚷,偏沒個人來搭把手,這一耽擱,手又從船底滑了下來。
“解開,把繩子解開!”董其成掙扎着喊道。
特麼這繩子太短,扯着他往水底鑽啊。
衆人隱晦往後頭望了眼,見黎鐵華點頭,悻悻撇嘴,往旁邊散了散。
領頭漢子抽了短刀,將那繩子割斷,示意兩個水匪一左一右把董其成托住了。
“大人,您往後退退,咱翻過船來先。”
不用他挪動,兩個水匪拍着水帶着他後退。
沒人去想那個隨從如何了,便是董其成也忘了問。
當然,水匪們是不會忘的,方纔董其成視線被遮住,那隨從一直在水裡沉沉浮浮,一次呼救也沒來得及喊出,便又被沉入水中。
等船翻過來,捋着繩子把人拽出來,隨從已經漲着肚子翻白眼了。
“哎呀,這位兄弟水性不好呀,我瞧着,得趕緊看大夫去。”
旁邊一漢子甕聲甕氣道,還壓了壓隨從肚子,一口口水從隨從嘴裡噴出。
董其成抱着膀子:“回去,回去,找大夫。”
冷死他了。
黎鐵華終於艱難的擠了過來。
“這…練兵呢?還沒到雙牙山呢。這位小兄弟還能忍忍不?”
“不去了!”董其成破着嗓子喊,喊完肚子裡水一晃盪,又嘔又咳。
去特麼的忍,老子忍不住了,他要回去抱火爐。
“這…好吧,等改天吧。”
黎鐵華心道,差不多了,董其成半個月別想爬起來,那個隨從也被憨子出夠了氣,怕是要丟命。今個兒就先到這吧。
呼喊着衆水匪收拾好了,逆着水流回縣城。
“董大人,不若把衣裳脫了吧。”
“冷,冷,我冷。”董其成這輩子頭一次這麼冷過,便是當年當小兵時臥在雪地裡也沒這麼冷。雪比水涼,可衣裳是乾燥暖和的啊。
黎鐵華再勸道:“大人,你這衣裳,吸了水才冷。脫了就暖和了。”
暖和個屁!
董其成憤怒擡臉,看向衆人,才發現水匪們竟然個個都光了膀子任由江風吹啊吹,還特麼一臉享受模樣。
而黎鐵華雖然沒光着,卻也只剩了一層單衣,溼漉漉裹在身上。
這特麼都不是人!
一想,衣裳泡了水還穿着,豈不是相當於泡在渁水裡?那黑沉沉的水…
一個哆嗦,董其成掙扎着去脫衣裳,但他力氣在水裡耗沒了,脫不掉。還是黎鐵華幫的忙。那皮襖棉襖一脫,董其成便覺得輕鬆了幾十斤。
黎鐵華又幫着脫了裡衣,擰乾了又給他穿回去。
董其成抱着白嫩的膀子被水匪們欣賞了一把,大爺的,小娘們兒也沒這東西白。
至於那隨從,誰都沒想起來,董其成也忘了這人一般。
吹了一路江風,董其成再沒去水寨的心,強烈要求去縣城裡住客棧,哆嗦着命令客棧老闆把所有火爐都送到他屋裡。
客棧老闆麻溜利兒的把專門爲外地人準備的落了一層厚灰的火爐搬了進去。董其成已經鑽進三層被子的被窩裡高燒不退了。
最好的大夫來看診,說董其成也沒什麼,不過是受了涼受了風,開方抓藥讓好生養着。
黎鐵華不耐煩照顧他,把小寡婦喊來讓她伺候着去吧。
留不住的白眼狼,到時趕緊跟着滾蛋。
至於那隨從,還沒死,卻也差不多了。
黎鐵華拜託了大夫,只要讓他能拖到出淦州就行。
此後,董其成便躺着養傷,連房門都不出了。黎鐵華幾次邀他去練兵,都被他拿陰沉沉的目光嗖嗖的砍,彷彿質問他其心可誅。
這邊事情一出,他便給渁競天去了信說了。
渁競天看了也沒多想,不過是回來告狀,她還能怕了他?
反而是杜儀娘整日裡糾結的不行,看着渁競天欲語還休的。
渁競天曉得她在想什麼,那天去了一刀堂回來,杜儀娘就抱着她換下來的還染了衛同血的衣裳等她。
“有一股男人味兒。”杜儀娘相當的幽怨。
渁競天頭疼,她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當時竟順着衛同思路走了。說好說歹,衛同是非要跟了她不可。但冷靜下來的渁競天仍是覺得單身挺好,可想到衛同那股執拗勁兒,她只好把這事往後拖。
自己不想嫁人,也不好意思說衛同那些話,渁競天便對着杜儀娘張不了口。
而杜儀孃的擔心,顯然和她不是一回事。
“寨主,你想清楚了,那是衛國公的兒子,咱沒法對着他玩弄了再扔。除非——”杜儀娘一咬牙:“咱偷偷擄了人來弄昏了,你用之後咱再偷偷還回去。畢竟人家是衛家的小主子,看在家國份上,也不能要了人家的命啊。”
渁競天險些要暈,親嫂子咧,你想啥呢?
杜儀娘就勸渁競天:“不然,你把眼光放低點兒,看着京城裡誰家公子哥兒長的漂亮,咱一定給你弄來。”
這是完全不指望衛同會娶渁競天且一生一雙人了。
不說杜儀娘,便是渁競天也沒全信衛同的話。呵呵,娶個不能生的,斷衛家血脈?便是衛同一時腦子進水,老太君和衛國公也不會答應。
渁競天便對杜儀娘說明白:“我跟衛同是不可能的,嫂子你別瞎想沒用的。大哥就要來了,你還是想想怎麼招待大哥吧。”說着掃杜儀孃的小腰:“真怕嫂子受不住。”
被她插科打諢的,就把話題混過去了。
而衛同果然像他當日說的那樣,天天上門陪渁朝兒玩。
渁競天私下問渁朝兒喜不喜歡衛同。
當然喜歡,但那種喜歡與對水匪的喜歡也沒兩樣。
渁競天便放下了心,只要過不了女兒這一關,自己當然不用再理衛同。想着又覺得自己無恥,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不了卻要依靠女兒的。
下定決心疏遠他,心裡又莫名黯然。不想深究自己心思的渁競天,便把全部心思放在了一刀堂的訓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