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州牧府的偏廂客房中。郭嘉與張遼相對而坐。
“今日文遠之舉過於急切啦?”郭嘉面帶憂色的說道。
“是嗎?我不認爲。適才我所言卻是直白刺耳,但對於一個素有
“雄。名之人又能有多大的用處?雖然我不認爲主公的面容有假,主公也不屑作假,但真正讓主公心焦的依舊是家族與後人的未來。我所說的結果絕對不會出錯,歷代皇室有誰又能逃出這個怪圈?一個是眼前的利益,一個是長遠的利益。究竟是輝煌過後便徹底煙消雲散,還是讓家族能夠平平安安的永遠存續在世間。這個選擇可是要比主公當年毅然散盡家財,聚合義兵,會合諸侯。討伐董卓要來的更加艱難!”張遼臉上帶着微笑,可是這種微笑卻似乎有所含意,讓郭嘉又是好一陣尋思。
“文遠”郭嘉想了半天還是沒能相處張遼的笑容究竟是何意義,於是乾脆不再琢磨,轉而向張遼問道:“你對此次勸說主公有幾成把握?”
“哈哈!”張遼笑道:“你郭奉孝可是長時間跟隨在主公身邊,要說對主公的瞭解,絕對在我之上。怎麼你今日反而問我?”
“誰讓你張文遠如今看人神準的名聲已經遠勝許子好了。況且你敢將議會內閣制向外拋,就得承受這份壓力纔是。”郭嘉眼一擡,反駁道。
“呵呵!人怕出名豬怕壯,這名聲大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啊!”張遼無奈的笑了笑。
“行啦!別在那自誇啦,說說吧。”郭嘉也很久沒有這樣輕鬆的與人交談過了,如今和張遼在一起。確實感到心情十分的愉悅。
“奉孝,我問你。主公是笨蛋嗎?”張遼說道。
但是張遼的眼神卻瞄向屋子的一角。那裡有一架青銅製成的鶴型的燈盞。張遼看着燈盞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詭異的笑容,讓郭嘉的目光也不覺瞄了過去。這時候郭嘉才發現這架燈盞做的非常的形象,鶴以單足站立,雙翅微張,頭頸昂起,長嘴微微張開。這裡就是燈芯所在。可是郭嘉卻發現青銅鶴站立的單足似乎和地面緊密的連了起來,與一般的燈盞完全不同。再聯繫着張遼詭異的笑容,郭嘉也似乎明白了什麼,嘴角微微翹起。
“文遠此言差矣!主公若是笨蛋,那如今偌大的基業又如何解釋?”
“不錯!主公聰慧過人,所以我所說的那些理由主公絕對也不會想不到。可是聰明人卻往往心存僥倖。而且權利的慾望誘惑力實在太大。大的讓人難以拒絕啊!”
張遼的話語帶着一股看破世情的滄桑,他的心裡也在感嘆,若非後世的種種官場內幕和權力鬥爭被一點點揭開,若非後人們不斷地用自己的智慧破解着歷史上的那些宮廷爭鬥和官場內耗。張遼也不可能抵禦得了如此的誘惑。而且後世的人因爲生活條件的優越以及見多識廣之後,往往會因爲看得多了反而變的不願參與政治,更會有一種得過且過的心緒,這也是後世年輕人往往會給人一種顧唐的感覺。張遼是沒有這種奇特的經歷,估計也是頹唐大軍中的一員。
“是啊,這種誘惑卻是驚人。權力。毫無限制的權力,就是我也不見得集夠拒絕。”郭嘉也心有所思的說道。
“在荊州,我曾經聽到過這樣一番話:項籍有取天下之才,而無取天下之慮;曹操有取天下之慮,而無取天下之量;劉備有取天下之量,而無取天下之才。奉孝可知此言何解?”
張遼只是突然間想到了北宋學者蘇詢的一篇文章,文章中以項羽、曹操、劉備這三人的特點比對而論及了項羽的得失。
可是郭嘉卻不似張遼這般隨意,他聽到張遼這番話後便驚訝的說道:“文遠,此言莫不是荊州”荊州士人所發?”
張遼看着郭嘉,雖然郭嘉改口改的很及時,但是他第一個。“荊州”之後即將發出的字音從口型上看卻安該是“旁”這個音,再聯繫郭嘉的上下文,張遼哪裡會不知道郭嘉將此言誤以爲是精華走龐德公所言了。
“哈哈哈!全文是這樣的:“吾嘗論項籍有取天下之才,而無取天下之慮;曹操有取天下之慮,而無取天下之量;玄德有取天下之量,而無取天下之才。故三人者,終其身無成焉。且夫不有所棄,不可以的天下之勢;不有所忍,不可以盡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勝有所不就,敗有所不避。其來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爲而餘制其後,乃克有濟”奉孝以爲此人所言有道理嗎?”張遼笑着問道。
“一派胡言!”郭嘉立刻表示反對。
“奉孝,說實話,若無我等在朝中周旋,如今孔文舉應該已經是死人一個了。或許還該加上董承、伏完和那些鐵了心要扶保當今天子的老臣。至於荀文若也該算上,他雖然不是鐵桿的保皇派,卻是一個以維護劉姓皇室爲己任的傻子啊!”
張遼的話讓郭嘉無法辯駁,他甚至比別人知道的更多,若非張遼對委承、孔融兩人私下裡做了不少工作。這兩人此時真的就該是死人了。尤其是孔融,他的士族世家的背景以及他在士林的名聲配合着他的脾,二對是曹操欲殺!而後快的人物。那個不知所謂的肌度如此。若不是曹操那時候還顧及名聲。僅僅將其遣送荊州了事,稱衡就絕對逃不過一刀。而張遼勸說曹操的話也十分特別,他以“國無外患桓亡。人無外敵則怠”爲由勸說曹操在朝中保留下一部分不至於影響權力結構的反對派,其目的竟然就是要這些人從各方面爲曹操提意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讓那些深恨曹操的老臣爲曹操的事業保駕護航。這種事情也只有張遼這樣思路如天馬行空般無跡可尋的人才能想得出來。可是實用性卻偏偏很好,撇去那些意見之中不切實際的一部分後。剩餘的意見還是很有真知灼見的。若是那些老臣們知道此事,估計也得鬱悶而死。想到這裡郭嘉不由得又露出了笑容,但是他想到張遼剛纔那段話卻有皺起了眉頭。
“文遠,你是否已經知道諸葛亮之事?”郭嘉問道。
“諸葛亮?”張遼聞言一愣,他早已經對諸葛亮沒什麼想法了,但如今冷不丁聽到這個名字,張遼還是有些奇怪。“諸葛亮又怎麼啦?我記得我離開襄陽之前他不是外出遊學,”
張遼說到這裡突然閉上了嘴。思索了一會兒後說道:“奉孝,是否諸葛亮投靠了某位諸侯?不!應該是諸葛亮投靠了劉備。對嗎?”
郭嘉用佩服的眼光看着張遼道:“原來你不知道啊!不過嘉對你的推斷倒是十分欽佩。沒錯,去年我們在江東的細作就發現劉備似乎又有了一個謀士,但是因爲劉備的防範及嚴密,我們的人始終沒有找到缺口。但就在甘興霸失利之後,孫劉兩家皆十分高興,我們的細作從劉備府內負責採買的下人口中聽到了“孔明先生,這個名字,再加上“月英夫人”就無需再打探什麼了。”
張遼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諸葛亮最終還是投奔了劉備,雖然劉備沒有和歷史上那樣客居荊州,可是他目前的情況卻遠遠要勝於歷史上的水準。不但有地盤,也有猛將,同時還有一羣文官爲其打理政務。即便是逼反了江東世家中的陸家和顧家,卻依然有其他世家爲其效力。最重要的是劉備身邊依舊沒有一個真正的謀士。張昭在謀略上的水準遠遜與他在內政上的能力,而虞翻卻因爲某些原因未能得到劉備重視。想來這也是諸葛亮投奔劉備的先決條件之一。以諸葛亮的性情,他真的無法容忍自己屈居人下。
“算啦,人各有志,未來如何。戰場上見分曉吧!”張遼不想再爲諸葛亮的問題費神。“不過奉孝。你怎會聯繫到諸葛亮身上?”張遼有點奇怪。
“還不是因爲你的那番話。若非你那番話中除了項羽便是主公和劉備。我又怎會想到劉備如今多了一個謀士?。郭嘉沒好氣的說道:“對了文遠,從十幾年前我就發現一個問題。你對劉備確實要比別的諸侯更加重視啊!”
“奉孝是否聽說過有關劉備的一個傳言?”張遼問道。
“願聞其並!”
“劉備,字玄德,涿郡涿縣人,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勝子貞,元狩六年封涿縣陸城亭侯。坐射金失侯,因家焉。備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舉孝廉,官至東郡範令。備少孤,與母販履織蓆爲業。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餘,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悄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備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於樹下戲,言曰:“吾必當乘此羽荷蓋車張遼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着郭嘉。
“這”郭嘉自然聽過這個已在天下間傳開的故事,“文遠之意是說劉備早有不軌之意,此故事當是爲其造勢?”
“司馬公在《史記》中記載了項羽和高皇帝見到始皇帝出巡時各自所發的豪言。但其中真僞如何。誰也無法證明。劉備自稱漢室宗親。但卻並未得到宗正認可。然若非睢陽皇宮防衛森嚴。劉備的大名一定會被填入皇室族譜。而且我也擔心劉備手中是否還藏有天子秘密發冉的詔書。不過說那段話的盧、將主公與劉備拉出來和項羽相比,也確實認可瞭如今天下唯有劉備能於主公相抗衡啊!”張遼直接將蘇詢的文章按在某個不知名的荊州士人頭上。他自己卻絲毫沒有愧疚。反正刻竊文章也不是第一回,此次又不是他自己剁竊,哪裡會有愧疚。
“先不管這些啦。文遠,我是在說你是否有把握說服主公?”郭嘉此時突然發覺他的注意力又一次被張遼帶偏了。
“主公雄才大略,那人說主公有去天下之慮卻無取天下之量,此話或有一定道理,但依舊失之偏頗。自諸侯討董之後,天下陷入亂世。諸侯縱兵鈔掠,以至於民人相食。州里蕭條。唯有主公以強力手段撥亂反正,以嚴法抑制豪強,化亂爲治。有不斷提拔官員。雖說曾有不論賢愚,唯纔是舉之言。但自從主公任用崔琰、毛階之後,選用官員皆清正之士,雖於時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終莫得進。至於你我等人加上孔文舉之流向主公提出過各種意見,主公皆虛心接納,一一改過。此難道非爲度量否?”
“那你是
張遼對郭嘉如此無賴的行徑實在無奈,可是郭嘉隱於袖中的手指卻指着那青銅鶴燈架對着他使眼色,也讓張遼心中感念郭嘉的義氣。
“信心不敢說,這件事完全只能看主公自己的信念。不過相對於那個傳言幼年便有天子之志的劉備。我倒是對僅僅只想着能在墓碑上刻着“漢故徵西將軍曹侯之墓。這一行字的主公更有信心。
可是雖有事在人爲之說,卻也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之說。看吧!等着主公自己做出決斷就是。”張遼感慨道。
“若是主公不允又當如何?”郭嘉問道。
“不允?不允就不允吧!爲人臣者還是要有點原則的,自保可以,背逆就不行啦!”張遼沒有對郭嘉隱瞞他的想法。
“自保?文遠你當如何自保?”郭嘉對張遼所謂的自保十分感興趣。
“張家與曹家如今是姻親,可誰又能保證兩家子弟永世友好?況且曹家若是一旦成爲皇室,張家該如何定位?改朝換代在一百或者幾百年內自然是不可避免的,那時候張家又該如何自處?這些問題便是我欲謀取自保之路的緣由。至於如何自保?呵呵!不外乎狡兔三窟。或者乾脆早早的在遠方重建家園。我的那副地圖你郭奉孝也該看過了,大漢周圍那麼寬廣的地盤,哪裡不能作爲我避禍隱居治所?向北,只要我有家族的倚仗,鮮卑諸部我自然不懼。向南,大漢最先進的船隻建造技術就在青、徐,我若要南下南洋。佔據一處島嶼爲王,又有何不可?只要避開了紛紛擾擾的中原,王朝更迭與我何干!”張遼說的很是豪氣。
“你郭嘉對張遼的這番話無言以對,“能如此毫無愧疚的說出這番話的,文遠你也算是難得了。”
“主公對我有知遇之恩,老岳父與我則有賞識之情,只要老岳父和主公一息尚存,張遼便會始終在“曹。字大旗下征戰。但是無論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抑或是三公子、四公子,對於遼而言卻沒有絲毫恩情。相反他們卻欠了遼不少恩情。以大公子和三公子的爲人,他們不會難爲遼及張家,可若是二公子和四公子就難說了。再往下說就是第三代,難道遼還能指望着第一代人的情誼延續到孫輩嗎?自古皇家最爲無情,曹氏一旦稱帝,遼尋覓自保之路又有何人可以指責?始皇帝君臨天下,高皇帝開創新時代,可是追隨他們的功臣又有幾家能夠輝煌百年以上的?”張遼的話有些傷感,雖然他說的那些人與他們相距數百年,也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身處同一位置,自然也會有同樣的感觸。
張遼如此一說,郭嘉也無話可說。話到這一步,也只能如張遼剛纔所言,聽天由命。能做的他們都已經做了,結局如何,真的只能看曹操自己如何決斷了。
就在翼州牧府的正房,曹操正獨自坐在一側的書房中,手中握着一根棄銅管,面色凝重的側耳傾聽着什麼。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曹操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他口中喃喃自語道:“文遠啊文遠,操確實對汝是操之過急啊!看來操真的因爲這些年的一帆風順變得有些自負了。就連判斷力都出現了差錯。不過幸好文遠你沒有背逆操的意思,否則即便是讓老父親和清兒難過一生,讓他們埋怨操一生,操也要將你拔除的。不過操這些年也確實變得善良了呀!或許操沒有殺了孔文舉,卻讓某些人以爲操失去了殺人之心,這卻不是什麼好事。否則這些人又如何敢在操面前玩弄這些花樣呢?可是文遠啊!你真的讓操爲難。不過操也已經明白文遠你的底線了。劉玄德!孫仲謀!雖然你與奉孝並未提及孫權,可是操知道你的心思。只不過操卻不知道孫仲謀又何處會值的文遠你如此重視?或許劉障、韓遂、公孫康和士坐你都沒有放在眼中,但是孫權、劉備卻是一定要提前剷除的,是嗎?議會內閣制,若真的能順利的、真正的實行起來,確實能夠讓曹家至少安穩的存續數百年之久,相比一個王朝而言,利益未必就但危險確實小了很多啊!那份誘惑確實不易抵抗啊!再想想!
”
而此時在郭嘉和張遼的偏廂房中。從外面看他們似乎因爲之前交談的太多如今正在休息。可是若是推開屋門,走到他們面前卻會發現。他們兩人正用手指蘸着杯中的酒水在桌面上寫字。
,希望主公能夠想明白。”
“你都說到這份上了,若是不明白你還是趕緊找退路吧。不過咱們事先得說好了,你也得幫我們老郭家一併找一條退路才行。”
主公有時候天天真,這種竊聽手段也太落後了吧?”
“你以爲誰都想你那樣,家中供養着無數各行各業的工匠在爲你不斷地改造着工具嗎?”
兩人一邊寫,一邊隨手將字跡擦去。臉上的微笑卻始終保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