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柯良一聽是趙有年這個喜歡倚老賣老的傢伙,心裡更煩,他問道:“柏湖罐頭廠的事?你聽到什麼一些什麼消息?”雖然他有意平緩自己的語氣,但話裡還是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趙有年似乎沒聽出王柯良話語裡的不快,他繼續說道:“今天一上班,我就接到了柏湖罐頭廠一些老工人的電話,說是現在的副廠長廖錦文在湖東鄉一位小年青的鼓動下發動了一場對現任廠長的聲討行動。昨天他們召集了一些職工召開了座談會,形成了一個所謂的會議紀要,要求罷免吳勁書的廠長職務,這不是瞎胡鬧嗎?他們眼裡還有沒有組織概念?湖東鄉那個小年青仗着自己是主管部門的幹部,竟然對一位副處級幹部大打出手,只簡直就是流氓作風嗎?我認爲對這種人這種事必須嚴肅追究。”
聽到趙有年名義上是彙報,可事先就開始定xing,就開始拿出了最後方案,王柯良平淡地問道:“請問趙主任對罐頭廠的生產經營有什麼好的建議?”
這話表面聽起來沒什麼,但聯繫到趙有年打電話過來,這話就有點不同尋常了,可以理解爲王柯良責備趙有年沒本事瞎取鬧的意思:既然你拿不出好的辦法,你這麼急得上竄下跳幹什麼?
趙有年豈能聽不到王柯良話裡的不耐煩,他心裡也不由生出了一絲怒火,感覺這王柯良開始在自己面前擺官架子,現在翅膀硬了就不再對老同志客氣。
他說道:“王書記,我可是從公家的事情出發,沒有摻雜任何私心。我知道你被罐頭廠的事情鬧得心慌意亂,可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我們總不能把這種心情帶到工作中來。還得一步步把這個難題給解決掉。王書記,你說呢?”他的話也帶刺,依然不願意丟棄他多年在王柯良面前形成的心理優勢,加上他用不了幾年就退休,心裡放開了許多,不在意在這個新上任不久的書記前面擺擺老資格。
王柯良心裡冷笑了兩聲,語氣平和地說道:“還是老同志的原則xing強,值得我們這些年輕的同志學習。在今後的工作中,我一定會時時想起你們這些老同志的成敗經驗和教訓,努力使全縣人民過上一個安詳富裕的生活。”言下之意,至於現在就不想聽你囉嗦了,該幹嘛你就幹嘛去。
趙有年也想明白現在自己是有求於王柯良,人家在任上,已經不是一個過氣的人所能比擬的,在他面前發脾氣固然能心情好一點,但損失的還是自己。爲官一輩子,趙有年這點體會還是有的,他聽到王柯良的話後,就放下身段說道:“王書記,剛纔是
我說話着急了一些,你是我們的班長,請原諒我這麼一個老同志的迫切心情。說實在話,我在罐頭廠工作多年,可以說是從罐頭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對於吳勁書同志,我瞭解比較透徹,小問題是有,但原則xing的錯誤肯定沒有。
現在罐頭廠走到這一步,當然有他的責任,但也是大環境使然。我提請縣委能對吳勁書同志作一個全面xing的綜合xing評價。如果他適合擔任罐頭廠廠長,我希望我們縣裡能旗幟鮮明地支持他。如果他不適合管理這類工廠的具體xing事務,我希望縣委能考慮將他調走,安排一個合適的崗位給他。
王書記,你現在有時間沒有,我想當面向你彙報。”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又是自己的老領導,於公於私王柯良都應該和趙有年談一談。王柯良笑着說道:“趙主任,你這是說哪裡話?人大可是最高的權力機關,你又不是不瞭解我,有什麼事我們隨時都可以談,怎麼可能沒有時間。趙主任,我想召開一次書記碰頭會,幾個常委對罐頭廠好好議一議,昨天下午我還和湖東鄉黨委書記牛得益同志見了面,他提交了一份罐頭廠承包的建議書,我看出其中有一些新穎的說法,不管將來管不管用,但至少有值得我們借鑑的地方。”
雖然王柯良隨着趙有年放低身段說話而心頭怒火稍降,但他還是沒有完全轉變心態,話裡還是提醒對方只是人大主任,同時也拿出了一個新的東西來寒磣對方。
趙有年果然大驚。他沒有想到湖東鄉竟然是雙管齊下,是一次有組織的大行動:下面有張修遠那個小年青鼓動工廠的工人bi宮拆臺;上面有牛得益拿着建議書找領導擡新臺另起竈爐。張修遠的行動bi得吳勁書只好打起了悲情牌,而牛得益的行動顯然也打動了縣委書記王柯良的內心。
他放下話筒的時候,心裡已經沒有了開始時的自信。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支菸後,這才慢慢地踱着步子朝政府大樓走去。
書記碰頭會議在下午四點舉行,參加人員有縣委書記王柯良、縣委副書記縣長郭遠明、縣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常俞平、縣人大主任趙有年,縣委辦主任魏國卿。
作爲會議主持人王柯良並沒有說什麼傾向xing的意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下罐頭廠現在的形勢和牛得益提交承包方案的事情,然後讓趙有年發言。
對於王柯良的慷慨,趙有年驚訝之餘也有一絲感激,甚至有點後悔在上午王柯良答應自己召開書記碰頭會議之後還急匆匆地去找縣長郭
遠明尋找同盟者。雖然久在官場的他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王柯良的突然改變是不是暗藏着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但目的是保住吳勁書的他還是在王柯良示意他發言後開始說話。
趙有年說道:“在這裡我也不隱瞞我自己的觀點和想法。吳勁書確實是我中意的幹部,從他進廠起我就覺得這個小夥子不錯。古人尚且知道聚賢不避親,更何況是我們共產黨人?罐頭廠現在的困境有一部分是吳勁書和他所領導的班子的責任,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整個社會大環境造成的,不是我思想落後,想必大家也知道我們縣裡幾個國營企業是盈利的。可以說我縣的國有、集體企業除了一個車身廠,一個電冰箱附件廠等少數爲外地其他廠家提供部件的企業稍有一點點利潤外,其他都是虧損狀態,至少有二十多家企業處於破產的邊緣。罐頭廠相對個別企業而言,情況還不是最糟的。
我在這裡不是爲吳勁書同志推卸責任,但我認爲該是吳勁書同志的責任就是吳勁書同志的責任,不是吳勁書同志的責任,我們就不應該將責任強加到他的頭上。吳勁書同志是從基層一步步幹起來的,從基層企業管理經驗非常豐富,年年都獲得了先進生產者,或者是優秀中青年幹部,或者是優秀企業管理者,還多次獲得省市的勞動模範,這說明什麼?說明吳勁書同志是稱職的。
如果說這些榮譽的獲得是吳勁書同志沽名釣譽得來的,但上級組織怎麼可能一次次被矇蔽,廣大的人民羣衆一次次被欺騙?
至於罐頭廠的現狀,剛纔王書記已經說了,情況很嚴重,問題很突出。但我認爲這些尖銳的矛盾一部分是罐頭廠自身情況引起的,但更有一大部分矛盾是外界引發的。在此,我得嚴肅地說一句話:湖東鄉的領導在罐頭廠的管理上是不稱職的,有譁衆取寵的嫌疑,甚至有唯恐天下不亂的意圖,試圖利用罐頭廠現在的矛盾將罐頭廠推出去,重新歸於縣政府管理的想法。”
現在郭遠明正思考着王柯良今天放權的舉動,沒有聽趙有年的誇誇其談。組織部部長常俞平心裡不以爲然:“縣裡已經將罐頭廠下放到了鄉了,豈有再收回的道理?現在縣裡都在努力淡化企業的行政級別,對罐頭廠的副處級視而不見,就是政治白癡也知道罐頭廠只有與政府越行越遠。”他忍不住問道,“趙主任,縣裡誰也沒有說追究吳勁書同志責任的意思,現在罐頭廠的工人要鬧事,我們的目的就是如何讓工人安靜下來,如何幫罐頭廠扭虧爲盈。你現在的意思到底是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