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就這樣吧!(下)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我嘴裡一身接一聲地感嘆,輕輕眯起的眼睛卻在盯視着兩個面如土色的公卿。“前些時候筒井殿下還到京都的舍下來過,其間我們曾經談起了許多往事。不想這竟然成了決別,人生……還真是無常啊!”
“請問……請問究竟是怎麼回事?”菊亭晴季從袖子裡模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腦袋上涔涔而下的汗水,儘管他努力剋制可雙腿卻在不由自主地打着顫。
筒井順慶一死,朝廷迅速穩定京都局勢的希望也就算徹底的斷絕了,更有甚者近在咫尺的洞之垛那12000大軍,也變成了隨時可能傷人的“下山虎”。眼下只怕京都裡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更不要說這兩位出門在外的使者了!可這兩位的使命很大程度是基於筒井順慶的人馬會很快進京,現在出了這麼大的變故還要不要按照原來的方略繼續執行?如果要改變態度的話又該怎麼變?
“這個……我也說不很清楚!”我無奈地搖搖頭將兩手一攤,表示實在是愛莫能助。“我手下彙報上說:昨天掌燈時分筒井家的幾位重臣突然發難,很快就攻破了中軍本陣。鬆倉重信大人本欲保護筒井殿下突圍,結果寡不敵衆力戰而死,定次殿下也死在了亂軍之中。這件事情因爲事發突然,是否還有別的內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請問叛軍是否會攻打京都呢?”鷲尾壟康神情焦急地問到,連扇子掉在了地上都沒有察覺。
菊亭晴季可能是想提醒他注意禮節,但是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來,而是轉而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我。這確實是一個嚴肅並且嚴重的問題,一旦亂軍進京將無可抵擋,真的出現這種情況他們連家就都回不去了,少不得要在我這裡多吃幾天“閒飯”,甚至是一場漂泊生涯的開始!
“看樣子倒不至於!”我又拿起信來看了看結尾,然後用不太確定地口氣說道:“今天清晨起事者已經派人進入京都。向朝廷說明情由。據他們自己講:筒井順慶殿下是受了羽柴殿下的蠱惑,以勤王馘亂爲名,意圖偷入京都挾持御駕!這些家臣以天下大義爲重,誅殺了這一干逆賊。現下爲了防止軍中還有暗藏的逆黨,他們將立刻退回大和郡山城,商討之後重立筒井家主的事情!”
“筒井順慶反叛?劫持御駕?……諸星殿下,您相信這種說法嗎?”一連串的衝擊使鷲尾壟康地眼神有點兒散光,精神恍惚之下問出了一句更爲愚蠢的話。
菊亭晴季藉着朝服寬大袍袖的掩藏。狠狠地掐了同伴的胳膊一把,兇狠的眼神彷彿要把鷲尾壟康給吃了,如果不是我在場的話,他極有可能直接把鷲尾壟康給掐死。
“我不相信!我決不相信!”我突然大喝了一聲,雙手攥拳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矮桌上,好像發怒的“大猩猩”。
受到這樣地震動靠邊的幾個盤子掉落了下來,兩個公卿驚恐地望着我。外面的侍從以爲出了什麼事,門開處呼啦拉闖進來七八個。
“這裡沒有你們的事,出去!”把侍從們打發走後我閉上眼睛努力平復着心情,可胸口還是在劇烈起伏着。“我不相信……我怎麼也不能相信!”我依舊閉着眼睛。嘴裡的話含混彷彿夢囈。“我不能相信像筒井殿下那樣的謙和的人。會做出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更加不能相信像羽柴殿下那樣熱情洋溢的人,居然想要犯上作亂;他們都是當年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說不下去了。聲音有些哽咽。
我地異常反應鎮住了兩個公卿,他們困惑地彼此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不過菊亭晴季到底是經驗豐富機智過人,在意識到從同伴那裡不可能得到什麼啓示後,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唉~~~!諸星殿下,您可真是個坦誠君子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十分同情地拍了拍我地肩膀。“諸星殿下,如今您已經是武家領袖,聞名天下的豪傑,按理我不該再在您的面前說三道四。但我們從永祿五年初次見面算起,也有了近20年地交情。本卿憑着癡長几歲年紀。忍不住想要說你幾句!”
“不敢當如此擡舉,菊亭閣下請儘管指教!”我誠懇的說到。
“有道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諸星殿下您吃虧就吃在爲人太厚道了!”菊亭晴季此時也不“客氣”,居然帶上了長輩訓斥晚輩的口氣。“天下何以會出現這百年亂世,還不是心中充滿貪慾的奸邪小人作祟?織田太政何以會壯志未酬,還不是中了齷齪宵小的暗算?諸星殿下,你是一個君子,也自然以爲別人都是君子,但這現實嗎?也許我這話說得不太好聽。也許很多人你們當初曾經一道出生入死,但人總是會變得,有時候還會變得非常離譜。自從清州會議之後,您自己說說已經作出多少讓步了,可結果又怎麼樣?您的苦心得到任何回報了嗎?沒有,一回都沒有!請恕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再這樣下去您的下場會比織田太政還慘!您現在需要的是振奮精神,擔負起自己的責任……”
我一時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還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原以爲我自己修練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算是陰險加無恥了,可此刻纔算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
鷲尾隆康開始看着菊亭晴季地眼神,是匪夷所思的,僅從這點上我就可判斷出,這番說辭是與他們來的初衷是大相徑庭的。及至後來他的眼神漸漸由不解到恍然大悟,再到最後的由衷欽佩。可能到了這時,他終於領悟到了一點兒這裡面的玄機。
“清氏受教了!”對於菊亭晴季這樣的職業政客我也是莫可奈何。
“本卿這既是爲了諸星殿下,更是爲了蒼生社稷!”菊亭晴季終於說完了,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對了,還有別的什麼消息嗎?”他地目光又投向了下面那個信封。
“哦,讓我看看!”我拿起另一個信封拆了起來。也難怪他緊張,今天的消息都夠震撼地。“中納言勸修寺晴右、晴豐兩位閣下於昨夜遇害……”
“什麼?!”菊亭晴季剛剛調整好的臉色霎時又變得慘白,之前的所有努力算是白費了。勸修寺晴右是太子誠仁親王的岳父。連他也被殺足見局勢的嚴重。“可……可有什麼線索嗎?”
“和其他事情一樣,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我叨唸着回答了一句,低着頭繼續看信。“也是在昨天的午夜十分,有數十個野武士闖入了兩位勸修寺閣下的府邸,逢人便殺,而且還不停高喊着‘殺死你這隻碩鼠!’……最後這點倒是有很多人可以證明,鄰居和經過地路人都有聽到!”我看完了信。
“想不到……想不到啊……”菊亭晴季坐在那裡發楞,嘴裡一口接一口地吐着涼氣。
“前些時候倒是有些傳言。說是勸修寺閣下借管理御產之便盜賣宮廷寶物……”鷲尾隆康看看我又看看菊亭晴季,囁嚅着說到。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要儘快回到京都了!”菊亭晴季一下子像是明白了過來,鄭重地向我告辭。“謝謝您的慷慨招待,您的忠義之心我們一定儘快上奏陛下!”
“如果太麻煩的話,請不必爲難!”我也對他們的處境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瞧您說的什麼話,有什麼可爲難的呢!這些都是我們早就應該做的……只
送兩位公卿離開後我回到了書房,笑意漸漸從臉上隱去,代之而起的是一陣雷霆暴雨之前地陰霾。“去把京都回來地人給我找來!”我對跟在身後惴惴不安的御弁丸吩咐到。
“參見主公!”不一會人被找了來,這次回來的居然還是小川孫十郎。
“你還有臉回來,你們這幫傢伙都是幹什麼吃地!”我終於再也壓抑不住怒火。將手裡一直捏着的那兩封書信直接摔到了他的臉上。“我每年花大把的金錢養着你們這些傢伙。居然連這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我還不如養一羣豬!望月吉棟在幹什麼?加藤段藏又在幹什麼?你們這幫傢伙都只會吃飯嗎!”我盡情的痛罵着,發泄着心中的憤懣。就好像一個爲精心烹製的熊掌而等了三天的老琴。卻在盤子裡發現了一隻蒼蠅。
小川孫十郎只是以頭觸地,趴在那裡一動不動,靜靜地聽着我的責罵。
“說,怎麼讓近衛前久跑了的!”罵了半天我地心情終於好了些,緩了一口氣問到。
“是臣等罪該萬死,辜負了主公的重託!”小川孫十郎又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這才說道:“昨夜本來已經一切安排就緒,近衛前久應該是和勸修寺兄弟一道動手。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臨近掌燈時正親町閣下突然前去拜訪,並很快和近衛前久同車出來。我們也曾經一路跟隨。發現他們直接進了皇宮。因爲事出突然沒有得到主公的指示,所以臣下等未敢貿然行事!”
“嘎巴!“一柄摺扇在手中突然折斷,我指着大門吼道:“你給我滾出去!”
“是!“小川孫十郎立刻躬身退走。
“我這個老丈人,還真是會找麻煩!”我看着拉上的隔扇門恨恨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