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茨部族的領地是在北海道中部偏西的區域,在南部海岸登陸的我們要走近三天。不過由於哥薩克移民們既要開荒種地,又要放牧牛羊,所以不可能住得過於集中,廣闊的北海道平原上已經出現了許許多多東歐風格的小鎮,儘管還不十分完善,可已經初具規模。當晚我們就來到了這樣一個鎮子,看樣子一切已經安排好了。
我們的爬犁在鎮中一幢最寬大的房屋前停下,我走下來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雙腿,又擡起頭仔細打量這裡的環境。面前的房子寬有近十丈,雖然看不見縱身但想來也不會小,牆壁是用直徑在兩尺以上整根的原木去皮橫壘而成,之間的縫隙仔細的塗滿了灰泥。爲了防止冬季厚重的積雪壓塌房子,所有的屋頂都造成了陡峭的尖頂,並且也是木板製成,只是這回帶着樹皮。不知是不是出於保暖防風的原因,所有的窗子都很小巧,從裡面透出來昏黃的燈光和陣陣歡笑。周圍的數十幢房屋雖然小些,但也基本是相同的式樣,看來自他們到達以後,北海道的原始森林沒少遭受損失。我還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不算屋頂高度的話,直立牆壁的高度最多隻有兩米!如果是日本人可能還不算什麼,可對於這些歐洲移民的身量來說,未免顯得有些過於節約材料。回頭看了看身邊的霍思金,他可能進屋以後要一直躬着身子了。
"快進屋吧!一整天還沒有被凍夠嗎?"蜃千夜小狐在我身後不耐煩的催了一句,因爲我沒有明確答應給她買獵鷹的要求因而情緒有些不太好。
"是啊!裡面已經爲您準備了晚餐,趕了一整天的路諸位也辛苦了!"霍思金也殷勤的邀請到。
"好!"我微笑着對霍思金點了一下頭而沒有理小狐,邁步往裡走去。這時我又注意到,屋邊的牲口棚裡已經拴了十幾匹馬。
"請您小心!"不是霍思金的攙扶我險些摔倒,原來屋裡的地勢比外面低了近一米,雖然有個簡易階梯,可不知道的人還是很容易忽略這個細節。這也就是房子裡高外矮的原因了,既利於保暖又節約材料。
"哦!"我站穩後又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屋內的環境,這裡的空間可實在是夠寬敞的。兩面牆上有四個連着大竈臺的壁爐,這纔將將滿足了整個房間的供暖,一張寬兩米長足有二十米的大桌子擺在屋子正當中,加上週圍一大堆椅子、凳子還是顯得空落落的。木頭牆壁上裝飾着一些熊、鹿、狼之類的獸頭和獸皮,靠裡的那邊有四個小門,可能是一些小單間。
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很多雖然粗陋,但絕對實惠的食物,十幾個圍在桌邊的人看我們進來紛紛站了起來,令我意外的是白天見到的約瑟夫兄弟等人赫然也在其中,此刻正在向我們頻頻頷首致意。
"芙斯特咧恰其,德盧克!"一個50多歲的老者快步迎了過來,熱情的向霍思金伸出了手。雖然他的頭頂部分已經幾乎全禿了,臉上滿是風刀霜劍留下的刻痕,但依舊顯得神采奕奕,兩隻眼睛爍爍放光。
霍思金和老人相互貼頰行禮後,開始爲我們進行介紹。原來這裡也是屬於南科林部族的某一個家族居住地,並不算很大,只有三百多人口。老人既是鎮長又是家族族長,這也是一般的慣例。這間大屋是全族集會商量事情的地方,平時就用來接待往來的路人(基本也全是哥薩克),算是個不太正規的旅店。
味道濃郁的土豆燒牛肉對飢寒交迫的人來說,確實是充滿了誘惑,我們也就不必對赫魯曉夫同志的"共產主義標準"過於苛責了!約瑟夫兄弟的獵物被作成了烤鹿脊和罐燜鹿肉,這可是違反慣例地精工細作;紅菜湯和俄式煎蛋都是傳統保留項目,我們這些啃了一天干糧的人就着"大列巴"吃得興致滿滿。所有人裡面新八郎的胃口最好,就連大多數人淺嘗即止的俄國泡菜也招呼了不少。
"氣氛是不是有點壓抑了?不是大多數北方民族都……"看着桌上有數的幾個罐子,我疑惑的問身邊的霍思金。哥薩克的筵席上沒有充足的伏特加,這實在是難以想象的。"是因爲我們在這裡有什麼防礙嗎?"
"您實在是多心了!"彷彿爲了怕我誤會他回答得很急,但臉上又同時變得很紅很紅。"我們對您沒有絲毫見外的意思,只是一些客觀原因……"他一時想不到合理的理由自圓其說,因而尷尬的停住了話語。
"這位先生是一名商人吧?"坐在我正對面滿臉鬍子的大約瑟夫突然轉過來對我說到,很意外他居然講得是日語,雖然說得極不標準,但聽懂還是沒有問題的。"請原諒我的無禮打攪,可和霍思金兄弟的感情及一個哥薩克的榮譽感使我無法繼續保持緘默。不能用滿滿的酒杯來招待遠方的客人,這實在是哥薩克的恥辱!儘管不應該僅用語言來爲自己的錯誤辯解,但我依然希望您能相信我們哥薩克的好客是出於赤誠!"
"認識一個人應該是靠心,而不應僅是靠眼睛,更不應該是靠舌頭!我的商鋪與霍思金先生已經有了很長時間的合作,從他身上我感到了所有哥薩克金子般的心!"我覺得和這個人進一步接觸不會有害處,但不能讓霍思金產生臆測。
"爲了您的睿智乾杯,它足以照亮雪原的漫漫長夜!"大約瑟夫有些感動的對我舉了舉杯,儘管裡面的酒並不充盈。我的話顯然效果不錯,霍思金也輕鬆了起來。
"如果朋友遇到了什麼困難,我希望瞭解一下真實的情況,只有如此我才能盡一番心力!"我意識到他們有困難而我應該清楚詳情,不是爲了要挾,而是在關鍵的時候感動他們。
"此地的土地非常肥沃,只是嚴寒的天氣使土地堅如鐵石……"霍思金的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所以雖然可以種植出小麥,可不但耕種不易而且產量很低。在這種情況下必須以保障口糧的供應爲先,畢竟糧食比肉類更易於保存,而且牲畜還要用來換其它生活必需品。
"那伏特加……可惜了!"雖然我並不太適應那種高度烈酒,但是畢竟是一種"名品"的衰落。
"作倒是依舊在作,只是產量很低!"霍思金繼續說道:"畢竟這裡是寒冷的北方,烈酒有時會起到救命的作用!只是作爲飲料就成了一種奢侈的行爲,現在不知道會不會我們的其它一些傳統也隨之消失!"說完這句話他對着那個老者舉起了杯。"爲了主人的慷慨,乾杯!"
"我能幫得上什麼忙嗎?"泯了一小口後我問到。
"您的真誠和能力都不容懷疑,吉利茨部族的恢復元氣就是明證!"大約瑟夫再次開口,語氣裡微微可以察覺含着羨慕。
"哦!您也聽說過我?"我這回是實實在在的感到了意外。
"我們吉利茨部族和南科林部族的合作已非一朝一夕,在我們之間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秘密,但至少範圍是很有限的!"霍思金的話說得非常自然,而且大約瑟夫也點了點頭表示完全認可。
"我雖然沒有聽說過您本人,但對於您的店鋪以及海那邊從事的生意卻很有些耳聞!哎……"說到這裡他長嘆了一聲說道:"您知道嗎?像您這樣的商人可是太少了……"接着他就給我講起了另一些遭遇。
因爲早期日本對"蝦夷"苦寒地區的主觀猜測,所以把這裡的居民都當成了吃人的生番,沒有誰願意和這裡產生聯繫。哥薩克大舉遷入更加劇了這種情況,因爲他們的長相在日本人眼裡實在是太有"性格"了!哥薩克人爲了得到本地不出產的生活用品,就必須與日本本島進行貿易接觸,可他們能夠提供的又實在有限。日本人對牛羊的需求量並不大,馬匹原本是個好產品,但近鄰的東北大名並不缺馬,南方的大商人又不認同這些蠻夷,小商人不可能作的了這件事,以至於偶爾冒險來到這裡的毛皮販子都會受到關注,也正因爲如此他才學會了些簡單的日語。貴重的獸皮價值雖高但不可能量產,這裡向南面出口的最大宗產品居然是牛皮!日本的牛數量不多,但對皮甲的需求卻很大。
一邊聽着他的話,我的腦子一邊飛速的運轉着。這個大約瑟夫顯然也是個重要人物,以他的言談見識和自信的語氣,肯定在南科林部族裡有一定影響力。最主要的是他和霍思金關係不錯,又同樣有改變現狀的革新觀念,說不定在這裡我就可以得到三大部族中兩個的支持,要是那樣……
"請你對主人說一下,我想買下這鎮子裡所有的酒!"我側頭對霍思金小聲說到。
"哦?"儘管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他還是把我的話翻了過去。"鎮長說雖然是有些儲存,但這對他們全族的人來說很重要!請您原諒的是……"在得到答覆後他有些爲難。
"我用一百匹棉布來換,明年一開春就送來!"我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眼下……只能靠你來替我擔保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