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的家眷們就乘坐三十幾輛牛車啓程前往桂川口城,很多東西都沒有來得及準備,看上去有些匆忙的感覺。不過仙芝倒是很篤定,說:不過大半天的路程,隨時派人來取就好了!
有很多事情都是說着容易,真做起來難!看着最後一輛牛車轉過街角,我的心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狠狠地牽動了一下。什麼王圖霸業,什麼震古爍今,炫目的輝煌過後往往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淚水,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不付出代價就得到的。
一個人回到一下子變得清冷的府內,老實說還真是難以很快習慣。和虎千代兩個人吃過午飯以後我提前去睡了午覺,反正現在也就是等着各方面的消息。
下午我一起來,一份十萬火急的快報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上面記述了在九州發生的事情:九州島津和大友的爭端進一步升級,更多的勢力捲了進去!
因爲竹中半兵衛在四國走不開,我之後就把九州的調解工作交給了前田慶次,這既不令人意外更算不上什麼秘密,畢竟遍覽九州也只有他最合適。說起來前田慶次是追隨我最早的家臣,統領方面的資歷除了已故的長野業正之外,即便是竹中半兵衛比之也要略差一些。而且作爲紀伊那樣混亂的地方管理者,他的統御之道理應有一定水平,至少不應該讓九州的局勢進一步惡化。
可事情的結果卻和預料相去甚遠,前田慶次對此次事件採取了極爲簡單粗暴的作法。他人還沒有離開內府就向島津家發出了強硬的命令:立刻撤出所有具有爭議的地區,並解散那些已經動員起來的附庸豪族部隊!島津家自然是對這種處置的方法極爲不滿並提出了抗議,但是前田慶次的堅持原來的意見。
前田慶次的作法自然是在九州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因爲地緣的關係西國和四國也迅速得到了消息,所有的“有心人”都在猜測:這究竟是前田慶次的自做主張,還是源自於我的授意呢?
雖然大多數人還在由於觀望,但是一些離得較近的人卻忍不住了,伊東義佑是第一個。伊東家原本就是和大內家休慼相關,而與島津家的恩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得到了前田慶次的支持更加來了勁頭,把全部常備部隊都開到了日向和大隅的邊境,與大內家形成了遙相呼應之勢。
局勢的發展似乎對島津家越來越不利,上次戰役中的損失還沒恢復過來,馬上又面臨瞭如此巨大的壓力。島津四兄弟自然都不是束手待斃的人,他們一面火速加強戰備,一面派人進京申述。不過我並沒有給予任何公開的迴應,而這又成爲了他們在前田慶次眼裡的一條新“罪狀”。
有一句話是怎麼說來的,好像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巧兒(麻雀)”!就在島津家內外交困的時候,意想不到地有幾隻手向他們伸來。原本前幾次和島津家兵戎相見的大村、鍋島、有馬等人,表明立場站在了島津家一邊。
利益,這是政治範疇內一個永恆的主題!大內家遷居地跨肥後、肥前兩國,和大村以及很多肥前舊族的豪族起了爭執。雖然沒有像島津家那邊鬧得那麼僵,但是也是心裡不那麼痛快,藉着島津家的問題開始說事。鍋島、有馬儘管已經離開了肥前,不過依然有許多牽牽連連的枝蔓留在那裡,所以在大村表態後也迅速介入。
原屬龍造寺一系的三家單獨說起來,在九州都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勢力,但加在一起就可圈可點了,再說北九州的大多數中小豪族都是看這三家的眼色行事,一下子就把彼此的實力對比拉平了。
前田慶次的脾氣並不是很好,現在作爲我的代官執掌九州卻遇到這麼沒面子的事情,自然是暴跳如雷。這時候他剛剛出了內府城沒多遠,聽說三家聯盟聯合北九州豪族想要彈劾他,立刻調頭轉了回來。他選擇的是距離最近的豐前中津的有馬晴信,什麼都沒說直接開打,並且要筑前的山中鹿之介出兵配合他行動。不過山中鹿之介自然沒有那麼衝動,回信勸阻他一定要保持冷靜。
前田慶次的遷移剛剛進行了一半,不過排在前面的卻全都是精兵強將,除了一大批紀伊強悍的國人衆之外,還有很多山陰甚至尾張時代追隨我的骨幹中下級家臣。面對這樣的勢力小小有馬家自然是難以抵擋,被打得一片丟盔卸甲。
大村和鍋島也開始調集人馬向豐前移動,不過他們卻不同意徹底撕破臉的辦法,而只是協助有馬晴信收縮防禦中津等城池拒不出戰,想先這麼耗下去。在他們看來目前前田慶次的作法只能算是他的個人行爲,還有等等我的正式命令才能決定。
前田慶次也是個久經沙場的武將,知道這種時候強攻只會造成自己的重大損失,所以雖然戰鬥已經在進行着,不過進度上已經放緩了下來。
沒想到原本由南部開始的爭端,卻在北部先動了手,失去了其他勢力參與的大友、島津雙方反而冷靜了下來,就那麼在原地彼此大眼瞪小眼的瞅着對方。事到如今,反而好像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哈、哈!……哈、哈、哈!”這天晚上我正在翻閱着各地彙集來的情報,反覆翻閱了兩遍九州的事態分析後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父親,您怎麼啦?”坐在邊上的虎千代被我的“異狀”嚇了一跳。
“你看看這個!”我將那份報告遞向了他,他雙手接過仔細地看了起來。“一國的諸侯也未必就比村夫愚婦高明上多少,兩者相對邊上越是有人起鬨就越是騎虎難下。如今支持他們的雙方突然先動起了手,他們自己反倒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原本勸架的人一時衝動投入了進去,殊不知事主本身原本就沒有真開打的決心!”
虎千代細細地看了一遍後,又規規矩矩地摺好放回我的案頭。“這麼多大名所扮演的,不過是您左手或者右手上的布偶,只怕這纔是天下最最好笑的事情!”他回答到。
“哦,這倒也是!”我點了點頭,想想也確實是這麼回事。他能有這樣的見識我一點也不奇怪,這幾天我處理公務一直讓他呆在身邊。“雖然眼下確實是這麼回事,但是這事件世間並沒有一切完全的事,或者說因爲我們都是一些凡人。這出囊括天下的大戲雖然是我編排(這時沒導演這個叫法)的,但是也未必不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時刻脫離我的控制。所以無論在什麼時候,哪怕你感覺手裡已經牢牢抓住了勝利,但依然要時刻保持着警醒!”
“是,父親!”虎千代答應了一聲然後又問道:“那麼羽柴殿下,會是這個變數的原因嗎?”
“照目前的情況看不像,但也未必沒有這個可能!”我知道他指的是兩天前羽柴秀吉出兵的檄文,滿意他能想到這些問題。
在我這個面臨“內外交困”的時候,“猴子”終於忍不住有了動作。也就是天正九年(1581)的十月十六日,羽柴秀吉在姬路城舉兵三萬東進,同時向天下發出了檄文:討伐背棄織田家的德川家康,織田家旗下豪族關原以西的在京都會聚,關原以東的沿途加入!此舉一出天下皆驚,因爲他並沒有得到岐埠織田家督的授命。
且不說其他人的反應,至少我的心裡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一切都要開始了,關於天下的歸屬!
“你認爲羽柴殿下這樣的行爲,是不是明智之舉呢?”我低頭翻動着一個時辰前剛剛送來的文牒,故意用極爲平淡的口吻問到。
“就雙方軍事態勢來講這是最佳時機,儘管名義上差一些但這很容易補救!”他稍稍想了一下後說到,並沒有一味地拍馬屁。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如我剛纔所說:什麼事情都有個意外!”我從手裡的文牒裡挑出了一份,看了看然後遞給他。“剛剛送來的,你也看看吧!”
“高山重友和中川清秀拒絕羽柴軍通過他們的領地,這不是……這不是……”虎千代看完以後目瞪口呆,即便是小孩子的智力也判斷得出來這裡面的瘋狂。
“根本是在找死,對嗎?”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後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這在羽柴殿下看來也許是個小問題,但是很多災難性的後果都是由一些小問題開始的!”
“父親,您準備直接支援高山和中川嗎?”虎千代有些緊張地問到,似乎已經聽到了一陣緊似一陣的法螺。
“還不是時候!”出乎他意料的是我明確地搖了搖頭。“縱是羽柴秀吉公開與我爲敵,我也未必會起兵攻擊他。而且在我看來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中間的很多‘環節’都開沒有發生,遠沒有到我該出面的時候!”
“要是其他人不配和,那……那可怎麼辦?”虎千代有些理解我的用意了,可還是非常擔心地問到。
“虎千代,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放下茶杯十分嚴肅地說到。“不要把別人都看作是愚蠢的,尤其是在涉及巨大利益的時候。所以一開始計劃時就要把他們想得很聰明,會按照最聰明的方式去行動!”
“主公,近衛閣下和勸修寺晴右閣下前來拜訪!”櫻井佐吉在外面敲了敲隔扇門稟報到。
“看見沒有!”我用摺扇指着門外說道:“聰明人這就來了,而且不止一個。你儘管放心,其他的還會繼續的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