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真璧氏幹已經快說不話來了,伸手就摸向了腰間的佩刀。
"哈、哈、哈……"這時佐竹義重卻突然再次大笑了起來,直笑得是前仰後合,最後連眼淚都流了出來。"想不到……大樂老闆是如此有意思的人……真是和明白人說話省勁兒!什麼事情經你的嘴說出來,就像直接擺在桌面上一樣清楚!"
"殿下實在是過獎了!"既然是他們開始開誠佈公的交談,我也沒必要自己去刺激他們。"鄙人只是一介商人,所以什麼事總是愛用利益的尺度去衡量。如果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常陸介殿下多多包涵!"
"沒有什麼!我也很喜歡這種一針見血的方式,其實這樣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佐竹義重一改剛纔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用誠懇的語氣說道:"對於三嶽屋做生意時的誠信作風我已深知,因此對於與貴店的合作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既然是生意就要有利潤,所以在來這裡之前我們也制定了一個方案,希望能夠令貴方也滿意!"
"願聽殿下指教!"這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所以我準備以十二萬分精神應對他的條件。
"在這之前請你先看看這個!"他說着轉向岡本禪哲點了點頭,後者立刻捧過了一個隨身的藍布包袱,打開取出了一摞帳本放到了我們面前的桌上,其中一些已經有些破損,封面上還沾上了一些污跡。"這些是常陸境內4 座最大鐵礦生產的原始底帳,我想請你看過之後提出是否有代爲經營的可能!"
在我的示意下三井高福和鬆世郎接過帳本,飛快的翻閱了起來。"採用分成的方式進行分配,您看可以嗎?"在他們兩個忙碌時,我盯着佐竹義重問到。其實帳本只是個補充,對於常陸鐵礦的生產情況三嶽屋自己有一套完整的檔案。對於各地主要出產我們一直很關注,雖然不可能有他們記得那麼詳細,但基本狀況還是瞭解的!再說就憑我對佐竹義重的觀察,也不可能在這種小事上做什麼手腳。
"可以!"他很隨和的點了點頭。
"那麼就以去年的年產量加上五成作爲基數……"我大致設計了一個意向,也可以確定一下雙方的差距。"在這個基數上超額的部分由貴我兩方五五分帳,如果出現不足將由三嶽屋補足貴方的差額!當然這只是我的初步意見,殿下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出來,我們一定認真考慮!"說完後我觀察着他們的反應,也在等着他們的"還價"。既然是合作就要讓對方也得到好處,但以常陸現在的落後生產方式提高五成應該也可以輕易完成。
"加價五成……就不必了,還是就照去年的產量吧!"佐竹義重神色輕輕鬆鬆,可說出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殿下……的要求還有什麼別的內容吧!"由於多年的歷練我並沒有被這"大方"感動,而是本能的嗅出了"陰謀"的味道。
"既然……大樂老闆有此誠意,我也就提些小小的要求吧!"他說得好像是勉爲其難,但兩隻眼睛裡卻是一閃一閃的放光。"首先分成我們不要礦石,請三嶽屋在我這裡建兩座鐵匠屋,把全部礦石冶煉成精鐵!"
"唔……"我無言的點了點頭,他的第一個要求就真夠"小"的。日本自古鐵礦就主要產於出雲和常陸兩地,但此兩處的冶煉技術卻均不夠發達,因而出雲的鐵礦主要供應近畿,而常陸則是運往駿河、相模等相對較發達地區。佐竹義重此舉一下襬脫了對敵對的北條領地的依賴,可以擡起頭來作"人"了!
"其次把這些精鐵全部鑄造成武器和農具……"
"佐竹殿下,您不覺得有些欺人太甚了嗎?"我覺得不能不開口了,不知道他怎麼會認爲我是個"大頭"?全部冶煉成成品不但耗用了我的大量人力,僅是燃煤一項就是個天文數字。"……無論從那個方面考慮,把原料變爲最終產品都需要大量的投入,作爲一個商人我不會作賠本的買賣。也許您會認爲做生意本來就應該產出利潤,但商業的維持同時也需要金錢上的不斷大量投入。如果是這樣的一個合作方式,我想沒有任何一個正常的商人會接受的!"
"大樂老闆……"被一個"商人"如此衝撞佐竹義重依舊沒有生氣,而是兩眼充滿了"真誠"的望着我。"您認爲作何種生意纔是最賺錢的?"
"這個……並不能一概而論!"我覺得他要開始給我"下套"了,所以也加上了小心。"所有生意只要存在,就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一個農民辛苦一年所產最多十餘石,而商人頃刻之間就可獲得萬金,這看似不可思議,但實際上商人地投入要遠超過農民……"我決定不理他的干擾自己說道:"商人可能一下輸掉以前所有的家底;商人可能因人覬覦而送掉性命;商人可能喪失信譽而無法重振;商人要隨時面臨同行的傾軋,而一個農民卻決不會遇到這些!"說到這裡我忽然興起了一絲不可抑制的惡作劇情緒。"人常言:竊鉤者盜,竊國者諸侯!殊不知這大偷的風險也不是誰都承受得起的,光見賊吃肉不見賊捱揍啊?"
可能是我最後的一個比喻過於突兀,真璧氏幹鼓着腮幫子衝我翻起了白眼,就連岡本禪哲也連連的皺着眉頭。
"大樂老闆說得好,果然是快人快語!"佐竹義重卻是一副胸襟開闊的"大英雄"氣度。"……三嶽屋能夠在短短十數年間異軍突起,名列堺町商家翹楚,作爲東家之一的大樂老闆胸懷膽識想來自是不凡!在《史記》中曾有商人買賣國家與君王,其利千萬倍的說法,難道大樂老闆就沒有這樣的志向嗎?現在天下紛爭,許多原本出身低微的人憑着勇氣與際遇而名揚天下!關東地方自古就是豪傑輩出,只是因爲經濟不發達而落後於當世。以三嶽屋的雄厚實力,要想有所作爲正應該在此時此地,難道你我聯手不是最佳的選擇嗎?"
"哦……"我輕輕的嘆了一聲,眼前騰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應該說他的話很有煽動性,但我的感觸卻不是因爲這些!
曾幾何時!我爲了取得鐵炮生意的進展,對今井宗久和恩斯特&;#8226;洛佩斯說過與這極爲相似的話。轉眼十幾年過去眼前已是物是人非,但還是不禁對眼前的人產生了一絲親切感。
"大樂老闆認爲我說得有理嗎?"可能是看出了我情緒的波動,佐竹義重開始"收網"了。
"佐竹殿下說得很有道理!但我想斗膽請問幾個問題……"我對着他"燦爛"一笑,人情是人情生意歸生意。我先轉向岡本禪哲問道:"首先請問岡本大人,您認爲農民在一個國家中起着怎樣的作用呢?"
"這個嘛……"岡本禪哲顯然沒有想到我會一下子把話題扯得這樣遠,但他到底是一個"智慧型"的武將,這種問題難不倒他。"農民是一個國家的根本,沒有農民的辛勤勞作國家將面臨崩潰,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吃飯,而沒有農民其他人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基礎!只有生存下去才能談到發展,任何人都不能否認農民的作用。歷史已經證明,不重視和過渡壓榨農民的君主將走向滅亡!如果用人的身體來比喻的話,農民就是維持這個機體的五臟六腑!"
"說得好!"我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確實有"良相"的認知。"下面我想請教一下真璧大人,您認爲武士對於一個國家來講又是如何呢?"
"無知的商人,居然問這樣愚蠢的問題!"真璧氏幹輕蔑的對我撇了撇嘴,但很快又在佐竹義重的瞪視下老實了一些。"所謂武士,就是一些保護國家的人!在一個國家裡會有各式各樣的人,他們分佈於各行各業從事着自己的工作,根據國家內部各種需求提供各種物質,但這裡有一個問題,所有人只有在安全有保障的情況下才可能塌實工作!難以想象在隨時可能被洗劫甚至失去生命的情況下,還有人能夠對自己的工作是充滿熱情的!所以也以人的身體比喻的話,武士就是支撐他的骨骼!"
"真是非常有道理!"我頻頻的點着頭,確實沒有想到他居然還有這樣的見識。"現在我想請問佐竹殿下,你認爲國家的君主應該是怎樣的呢?"我終於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位"主角"。
"君主自然是指統治和管理國家的人,不管冠以什麼樣的稱呼都是一樣!"佐竹義重回答得很謹慎,他自然不會認爲我是無的放矢。"一個國家之所以有秩序而又區別於其他國家,就是因爲他必定擁有一個管理者!歷史上在君主的權威強盛時,國家就會興旺;而通常出現幾個管理者時,國家就會混亂!但君主又不能僅憑自己的一時好惡來行事,只能按照各自的法度來進行管理。他就如指揮行爲的大腦,沒有管理者就不是一個國家了!"
"佐竹殿下的一番至理名言令我感受頗深,岡本、真璧大人也是字字珠璣……"我謙恭的恭維了幾句,隨後話鋒一轉道:"那麼三位又以爲商人的作用是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