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星大人,這位是呂克貝鬆先生!”我跟隨津田宗及一起來到天王寺屋,進了一間偏僻的小院,在這裡我見到了他之前提到那兩個人。一個是四十歲左右長着濃密棕色頭髮的歐洲人,大而明亮的藍眼睛,寬大的鼻樑和巨大的鼻頭,下頜和兩腮短而茂密的鬍鬚自下而上一直延伸到了頭髮裡,這使他的腦袋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大獅子。另一個是十四五歲的日本少年,但我唯一能夠確定這一點的就是在來之前津田宗及說到了他的侄子,儘管他的頭上還梳着簡單的武士髻,可身上穿得卻是完完整整的歐式短打扮。此刻,津田宗及指給我的就是那個歐洲人。
“呂克貝鬆……”聽完津田宗及的介紹我小聲重複了幾遍。“在下是諸星清氏,初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既然是來請教,就要有點兒禮賢下士的氣度。
“我知道您的一些情況,津田老闆曾經不只一次的提到過……”他把手伸向了我,我和他握了握。從他的日語上看他應該來到日本有些時日了。“他說您是一位非常有遠見,視野開放的諸侯……”
“對不起!”我打斷了他的話解釋說:“應該說‘武將’而不是‘諸侯’,這兩個詞在日本意思非常的相近,但之間還是有一定差別的!”
“對不起!”他沒有絲毫的不快,顯得十分豁達。“在下呂克貝鬆,來日本兩年不到!”
“呂克貝鬆……這是您的姓嗎?”我小心翼翼的問到。從剛纔起,我就覺得這個姓很耳熟。
“是的!”他坦然承認。“菲利普·呂克貝鬆!”
“那……是法國人?”我隱約記得這是一個法國的姓氏。
“不是,但也差不多!”他笑着搖了一下頭。“我是來自納瓦拉王國的加斯科尼省圖盧茲城,一個法國與西班牙之間的小國。”
“啊……”我一下子想了起來。怪不得印象如此的模糊,對這段歷史我的記憶主要來自於《三個火槍手》中隻言片語的介紹。“亨利·德·波旁陛下是否已經登基爲王了?”
“這個你也知道?!”菲利普·呂克貝鬆驚詫的瞪大了眼睛。“是的!他登基已經有幾年了,但不過只是個在太后操縱下的‘小木偶’而已!津田老闆曾經跟我談起過,說您具有一種神奇的預見能力。老實說我原先並不是十分相信,現在卻不得不相信了!在這萬里之遙的日本,絕大多數人還不清楚‘南蠻’還分很多國家,但您卻連那個‘小人物’都知道的這麼清楚!”
“任何‘大人物’也都是從‘小人物’成長起來的嘛!您不必對他的要求這麼高。”我開過一句玩笑後又問:“這麼說來,您也應該是胡格諾派新教徒了?”
“應該算是吧?”他點了點頭。
“怎麼會‘應該是’呢?”對他的這個回答我感到很奇怪。在我的記憶裡此時的歐洲應該對於這個問題非常的敏感,他又怎麼會對宗教信仰如此的不嚴肅呢?
“可事實就是如此啊?”他無可奈何的雙手一攤。“在我出生剛剛三天的時候我父親就找來了一個胡格諾派的牧師,他把一杯水就那麼澆在了我的頭上,一點兒也不怕我着涼!我就這樣被賣給了他們的那個上帝,絲毫也沒留給我自己選擇的權力!”
“哈、哈、哈,您還真是有幽默感啊!”我一下子大笑了起來,看來他的信仰並不怎麼執着,這對我們今後的相處是非常有好處的。“聽津田老闆跟我說,您對於鐵炮具有相當深的造詣?”我把話頭引回了正題。
“是的!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呂克貝鬆坦言承認毫不謙虛,同時用手拍了一下放在身邊的一支長鐵炮。
“既然您已經到了日本有一段時間了,那您對眼下大名和各國人衆的鐵炮隊有什麼看法嗎?”我“虛心”的請教到。
“看來您對於我的能力還是有一定懷疑!”他擡手止住了我的辯解。“您的這種想法完全正確!以日本現今的混亂狀況,是不可能把鐵炮這種決定生死的利器交給一個在能力上無法信任的人。說到現在各地的鐵炮衆……”他微一沉吟後說:“我認爲他們在走彎路,不是鐵炮這種武器發展的正途!”
“這又怎麼說?”我對他的這個提法非常注意,該不是他在用大話唬我吧?
“現在的日本……”呂克貝鬆一臉嚴肅的說:“大名們對鐵炮普遍的看法是一種實力的象徵,由於過於珍貴無法作爲一個普遍使用的兵種。在雜賀、根來這種以鐵炮起家的國人衆中,更是把鐵炮同日本傳統的忍術相結合,使之成爲一種奇襲兵種!”
“奇襲不好嗎?據我所知紀伊的忍炮衆可是名揚天下的!”我一時無法理解他的論點。
“確實威力巨大,也不能說奇襲有什麼不好,有不少以弱勝強的戰例就是採取奇襲的戰術!可畢竟……”他搖了一下頭。“讓我這麼說吧!最爲令人防不勝防的武器是匕首,可您見過有那支軍隊都是用匕首裝備的呢?就像任何人都不可能靠‘小聰明’得意一生一樣,一支優秀的軍隊和它的統帥也不能總是冀希望於投機取巧!我所設想建立的軍隊是一種鐵炮和長矛混編的軍隊,是一種能攻、能守、能自由移動不拘防禦工事的軍隊!”
“現在的日本不就是鐵炮和長槍混編嗎?”我奇怪的問到。
“不!那不一樣!?”呂克貝鬆連連搖着手。“那種不過是讓鐵炮露個臉用以進行干擾,不過是插科打諢的配角而已,決定勝利的還是長槍兵的對決!我說得是把數量相當的長槍兵和步兵編在一起,槍兵負責防禦,哪怕是騎兵的衝擊;鐵炮在中間集中射擊,是主要的殺傷力量。如果能編成數千人的大方陣,再在中間配置上大炮,那就太完美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他的戰爭理念在這個時代可算是相當先進的,但畢竟和眼下的現實尚有一段距離。“呂克貝鬆先生,我非常的佩服您!但至少是目前,我出於實力和政治上的原因還無法建立起這樣的軍隊,甚至由於種種因素的顧忌不能組建過於龐大的鐵炮隊!很長一段時間裡鐵炮只怕還只能是配角,但我願意向您說得方向去努力,或者您願意把您的理念留在日本、留在我的軍隊裡?這樣總有一天,您的理想會實現!”
“你不用對我抱歉!”他笑着說到。“雖然那是我的興趣,但我同樣要吃飯!而且我之所以願意到如此遙遠的東方來,主要還是爲了錢。您放心!在我們的和約結束之前我會嚴格按照您的命令行事,這也是我作爲一個僱傭兵的原則!至於傳授我的理念嘛……”說到這裡他用手一指那個少年。“我在日本已經有了最好的學生!”
“這就是我的侄子!”看到我的目光轉向了少年,津田宗及及時的介紹到。
“在下津田一算,拜見諸星大人!”那個少年伏地跪拜。
“津田……一算……你是根來衆出身?”我飛快的想到。
“是的!”津田一算點了點頭。“在下出身根來寺,不過是庶流!因爲敬仰老師的學識並且不認同本家的傳統,所以現在追隨老師在修行當中!”
“你願意出仕諸星家嗎?”我接着問到。
“在下求之不得!”
“那好!”我作出了決定。“呂克貝鬆先生我先和您簽訂五年的合約,每年支付你500兩黃金!您的工作就是負責統領、訓練我的鐵炮隊,一算以足輕大將的身份出仕我家並且協助您工作。我過幾天就要返回若江城,因此請您抓緊時間把手頭的事情安排好,這樣可以嗎?”
“您今後叫我菲利普就可以了!”他回答到。
“您從來沒告訴過我,您是根來衆出身哪?”出來後我對津田宗及問到。
“這很奇怪嗎?”他反問我。“和泉緊臨紀伊,堺町距根來寺還不足百里!再說津田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姓,我還以爲您早就知道了呢!”
“您說得倒是有一定道理,只是……”我撓了撓頭。“我怎麼從來就沒朝這方面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