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風雨滿樓(上)
清州城如今雖然依然是“重鎮”,但離“邊陲”已經相距甚遠。一來織田家的神經中樞已經離開了這裡,二來是附近最大的勢力是德川家這個忠實的盟友,誰會冒那麼大的風險去攻取一個沒多大意義的地方呢?所以雖然清州城依如戰國中所有城堡一樣,還保持着夜晚閉城宵禁的傳統,但是執行情況卻已經是大不如前了。
可是自從十幾天前,情況出現了急劇的變化,作爲第一批到達的會議參與者,織田家的信孝、信雄、信包等人住進了城裡。爲了誰住在什麼位置,這幾位就大大地鬧了一場,而羽柴秀吉和柴田勝家的到來更增加了這種混亂。
柴田勝家和羽柴秀吉都沒有進內城居住,而是分別下榻在了當年自己的居所裡。不過這絲毫也沒有影響他們發揮作用,各式人等在他們那裡竄進竄出,如老鼠般活躍在整個清州城。正是通過了這些“老鼠”,把城外的兩個幕後主使和城裡的前臺代言人連接了起來,兩個信息中心隱隱形成了。
又過了兩天丹羽長秀的到來才使這種局面得以緩解,他明顯地意識到如果任由他們這樣下去,這場會議就將向着無法控制的情況發展。實際上要傳遞什麼消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對會議主持者的態度進行試探,試探他們的舉動會得到什麼樣的反應,同時也可以增加自己屬下那些不堅定者們的信心。
丹羽長秀把織田信長和信忠的牌位設在了本丸,把織田信孝和信雄趕到了二之丸和三之丸,同時嚴厲地施行了宵禁,就算是白天,沒有得到許可的下級織田家臣也不得隨便出入。這一系列措施確實對柴田勝家和羽柴秀吉起到了一定震懾作用,他們一時也搞不太清楚丹羽長秀到底依持的是什麼,不過他們不可能停下正在做着的那些事,只是變得更加隱秘了。
因爲池田恆興的這段“插曲”,我真的到了太陽升起才又上了路,雖然濃霜已經化淨可時間還是耽誤了。渡過小木江時已經是上午九點半,緊趕慢趕到達清州更是過了午夜。
“如果我也是着急動手的話,也許這裡的‘老鼠窩’就要變成三個了吧!”看着已經嫋無人跡的街道,我不禁有些惡趣的想到。不過仔細一琢磨我自己又覺得有些好笑,如果我真是這麼急的話,那還會有這個清州會議嗎?
“這次爲了你我可以放棄石山御住城,但是你總不能讓我太……”並轡而行的池田恆興還在我耳邊嘮叨,他已經這麼磨嘰一路了。真不知到他哪來的這麼大韌勁兒,要是都用在正地方說不定也能得到天下!
“你的話我都快能背下來了,要是在會上對別人再這麼講一遍,何事不可成?”我的用馬鞭的杆敲了一下他的頭盔,讓他不要把臉貼得我太近。他一張嘴就愛激動,唾沫星子已經濺到我鼻子上了。
“你的意思我的意見會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他並沒有聽明白我話裡揶揄的意思,興奮地一帶絲繮險些和我撞上。
“我是說他們大多數人都會被你給煩死!”我忙不迭地調整好座騎,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這次會議上的關鍵問題,就是所有人都會對自己利益奮力爭取!雖然這次看來是要放棄石山御住城和攝津的一些地方了,但是如果你連爭都不爭一下,那就顯得太假了,‘猴子’他們也不會相信。我們這麼作實際是爲了他們放心把‘餌’吃進去,然後其他的事就好說了!”
“‘猴子’這個傢伙可以說是自卑又自大,即便知道是圈套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頭伸進去!”池田恆興現在一提起“猴子”就是咬牙切齒,但這並不影響他客觀的判斷。畢竟他們也是打了二十幾年交道的,瞭解的自然不會少。“據我估計他可能會知道你的打算,就算他想不到他手下的那個黑田應該也會提醒他。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不會放棄,因爲京都這個地方和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對他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我默默地點了點頭,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張得意而又乖張的瘦臉。“我想他對自己的能力是極度自信的,自信可以在我處理好九州的問題前,他就可以處理好柴田並把京都牢牢抓在自己手裡。那時候他那就掌握了朝廷大義的名分和足夠的資源,可以勢均力敵地和我大戰一場了!”
“而且爲了不讓朝廷落在柴田手裡,他也不可能先回過頭來對付你,是不是這個樣子啊!”現在池田恆興已經大致瞭解了我的全部計劃,因而笑嘻嘻地說到。“你是想用這一隻‘爛桃子’,殺掉這兩個‘士’了?”
“能夠除掉一個我就心滿意足了,何況他們也算不上什麼‘士’!”我輕輕地用馬鞭敲打了一下戰馬的三岔骨,上天應該會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吧!
“唉,我們這是去哪兒?”我的隊伍在經過清州町的中心後沒有繼續向上面的城堡走,而是轉了個彎向一條岔道里走去,池田恆興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
“已經閉城宵禁了,我只能先到城下的一棟屋敖裡住半夜,其他的事明天早上再說!”說到這裡我忽然反應了過來。“你不也是清州人麼,不回自己家去看看?”
“只有兩個同族在看房子,也沒什麼可看的了!”接着他就奇怪地反問道:“‘猴子’和柴田都住在城外,明顯是存着分庭抗禮的意思。這個時候你正是應該趕快進城去和丹羽殿下會合,怎麼反而也紮在城外呢?不過就是叫個門的事,誰還能不給你開。”
“雖說是一件小事,但卻也由小見大了!”我搖搖頭不同意他的看法。“他們傲慢無禮我就謙恭謹慎;他們抵制會議我就積極促成;他們對於丹羽殿下的指示置若罔聞,我就偏偏要做個執行的表率。封城宵禁看起來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就是要一絲不苟的遵守。不是爲了會不會有人給我開門,而是我要用行動來影響一批人!”
“你呀!真是……”池田恆興搖頭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感慨還是覺得無聊。“對了,你覺得柴田會是‘猴子’的對手嗎?”他忽然問到。
“你怎麼會這麼說?”我笑着反問到。“現在普遍的看法是柴田比‘猴子’有優勢,這點從雙方依附的人數上就看得出來!”
“這個……我也說不太好!”他側着頭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這只是我的一個感覺:柴田的深淺一望而知,甚至還自己弄得很張揚,有什麼實力很好掌握。‘猴子’這個人就不好說了,會藏起些什麼誰也說不準。所以這兩個人比起來,我毫不猶豫會投‘猴子’一票!”
“我也是這個想法,所以這次會議上我準備幫上柴田一把!”我不再開玩笑,而是十分嚴肅地對他說道:“柴田的領地最爲遙遠,出入近畿十分不便,既然他同樣不能放棄根本,所以一定會作些別的打算。在這次會議上我準備支持他在土地上的大部分要求,以便在將來讓他在京都發揮足夠的影響力。至於‘猴子’嘛……對他的傾斜主要在政治方面,不過也不能讓他把朝廷和織田家的最高權力掌握在手裡。爲了達到這個平衡的目的,只怕是不止石山御住城,大半個攝津全都要給他讓出來了!”
“不甘心哪……實在是不甘心……”提起這個問題池田恆興依舊是恨恨的,但已經不那麼激動了。
“這個我也會替你想着,不會讓你過於委屈的!”我對他安慰到,雖然現在還沒有把握一定就能爭取到最好的結果。
這時隊伍已經來到我的那處產業,這裡只不過是我當初在城外隨意置的一座院舍,是用來儲備物資的,自己可是從來沒在這裡住過。不過好歹只有半宿,明天至少可以搬到我在外城的那個家裡去。
“主公,山內一豐大人正在等您!”前面的隊列正在進入院子時,石河貞友返回來向我報告到。
“情報工作做得不錯嘛!”我微笑着對池田恆興說到,心裡對山內一豐的來意已經瞭然於胸。“請山內大人稍待,我洗漱一下即刻見他!”
“我還是回我自己家去算了,我們早上城裡再見!”石河貞友走後池田恆興突然說到。“他最近和‘猴子’走得非常接近,我現在不想見他!”說完他一撥馬,率領自己的人向另一個方向走了。
“諸星殿下,這麼晚還來打攪您實在是失禮了!”山內一豐是恭恭敬敬等在院門口的,見到我的隊列才一同隨着進來。我真得只是簡單地擦了把臉就接見了他,並沒有任何誠心的難爲。
“什麼失禮不失禮的,我們之間用不到這個!”我把他按坐下後自己才坐下來,語氣間甚是親密。“當年在桶狹間要不是你和貞勝救了我一命,說不定我就留在那兒呢!”
“難爲您還記得,不過是一些應盡的本份!”他的面容一僵後隨即鬆弛了下來。
“當時的情形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那可是在重圍之中啊!”看他不再那麼拘謹我就問道:“有什麼事情,你只管說吧!”
“我來見您是想……”
“等等!”他剛說了半句卻又被我止住了。“我知道這不一定是‘你’想做的,而是替別人問我的意思。我非常明白你的處境,所以你絲毫也不用對我有什麼忌諱。說吧!是誰安排你這個時候到這裡來見我的?”我微笑着問到。